他的小心心呀

　　黑暗里，电梯急速下坠。一种骤然出现的失重感，令姜叶本能的紧张恐惧。
　　扶住她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了她在这一瞬间的害怕，揽着她的力度，稍微大了一些。

　　哐！
　　世界好像忽然定格，电梯被定住，不动了。耳朵失聪了一会儿，姜叶像小兽似的，本能的往一旁靠了靠。

　　“…怎么了？”
　　她声线有些颤，小心翼翼的开口。两只手更是紧张的捏成了小拳头。

　　头顶的声音淡淡的。“电梯故障。”

　　陆司墨垂眸，黑暗里看不清身旁少女的脸，却能感觉到对方不同于男孩的纤细柔软。她有一股淡淡的香。

　　陆司墨顿了一顿，声音清冷。
　　“姜叶？”

　　虽然身体被扶住，没有摔到地上，可姜叶确实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了。她呆了一会儿，才缓缓应他。
　　“陆司墨…”

　　姜叶下意识往少年身边凑了凑，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也就没察觉，自己是跌到了陆司墨怀里。现在的姿势，有些太过亲密，是坐在了少年的大腿上。

　　姜叶摸索着四周，想站起来，却碰到了温润的皮肤，那似乎是陆司墨的脸。
　　她愣了一下，触电似的收回手，迟疑道。“对不起…”

　　陆司墨则抿着唇，眉皱了皱，脸往旁边别开。
　　电梯下坠时，他接住了摔过来的姜叶，后脑勺撞到身后墙，现在还隐隐的疼。

　　“能起来吗？”
　　察觉姜叶就在自己怀里，陆司墨说话时，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摔倒时，他明明可以推开她。却不知为何，反而接住了她。

　　“能，对不起。”
　　姜叶听话又仓皇的站起来，心跳得很快。她一时分不清，这心跳是因为刚才的惊险，还是羞赧。

　　陆司墨垂着眼，没说话。他手一撑，就从地上站直了身子。

　　“有人吗？有人在吗？”
　　“救命！”
　　“有人吗？”

　　他才刚靠着电梯站直，就见少女求生欲极强的把电梯的每一层楼键都按了一遍，一边朝着外头求救呼喊，一边还按了红色的警铃。
　　陆司墨：……

　　他本来以为眼前的少女娇生惯养，胆子也小，遇到这种意外，要么尖叫，要么哭哭啼啼。没想到…
　　姜叶的行为理智的令他意外，但他确实因此对女生这种生物，有了一点改观。

　　他沉默地闭上眼，并没有跟着少女一起喊。在电梯里待长待久，他都无所谓。
　　有没有光，也没什么区别。

　　正常电梯出了故障，按了警铃之后，值班室的人会和这边联系，能在线交流。
　　可姜叶喊了这么久，红色的警铃没有丝毫动静。只能听见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得不到回应。

　　他猜测是警铃和值班室的连接，出了什么问题。

　　姜叶喊的累了，想去拍电梯门，却被陆司墨拉住。
　　“省点力气。”
　　陆司墨冷静极了，声音也平静的可怕。“电梯氧气有限。”

　　他无所谓，但听着少女一直喊，耳边总是有些闹的。他也不想等这姑娘喊累了虚脱，倒他怀里。
　　接住一次是偶然。第二次他不会。

　　姜叶折腾了这么久，本来甜甜糯糯的嗓子，现在也有点哑。
　　她按了下手表，等它发光时，看清了时间。

　　他们竟然在电梯待了半小时了！
　　姜叶一下子变得挫败，还有点委屈。

　　“那怎么办呀。”
　　这会儿大课间已经过去了，第三节课也已经上了一半。怎么还没人发现他们在电梯里呢？
　　陆司墨为什么一点儿不着急。

　　“常老师讲生物特别好，我最喜欢听他的课了。”
　　姜叶沮丧的嘟囔，露出了点小女孩的难过。“这下肯定赶不上他的课了…”

　　陆司墨顿了一下，黑眸闪过一丝错愕。
　　都这个时候了，这丫头竟然还在惦记着上课，难道不应该担心一下人身安全？

　　但这份错愕，也只出现了一瞬，陆司墨很快神色如常，淡淡道。
　　“这里是教师大楼，只要有人用车，就会坐电梯到地下车库。最多等到中午，会有教师发现电梯故障。”

　　陆司墨太冷静了，连带着姜叶也安心了一些。

　　但她似乎被少年的话提醒到，忽然扬起小脸，用手表的光照着，往少年那里挪了挪，声音小小的。
　　“陆司墨，你带手机了吗？我们可以打电话给老师或者家人求助。”
　　“没有。”

　　“哦。”
　　姜叶失望的应了一声，没辙了。

　　因为怕自己会忍不住玩手机，耽误学习，白天姜叶不会带手机。
　　陆司墨看起来那么酷，她以为他会把手机随身带着的。
　　没有手机，也联系不到外面的人，那只能等了。

　　黑暗里，两人都沉默着没再出声。

　　手机？
　　陆司墨勾了勾唇，嘴角一丝很浅的冷笑。手机是给需要联系的人用的。
　　他没有值得联系的人，也就不需要。

　　安静了一会儿，姜叶忽然窸窸窣窣的从口袋掏东西。
　　“陆司墨，我们聊天好不好？”
　　环境又黑又安静，太压抑了，姜叶有些受不了。

　　少年没理她，只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姜叶借着手表的光，瞅瞅他，脚尖悄悄往他身边挪了一厘米。
　　“陆司墨。”
　　“你来青城上学，你妈妈会不会不舍得呀？”

　　她其实有点羡慕陆司墨，好自由的样子。每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而她还像个小孩子，每天管家爷爷要来接她，隔三差五的还要和妈妈汇报她的情况。
　　其实这些她都知道。
　　妈妈对她的保护太过。

　　少年冷峻的面容，骤然变色。
　　他猛地睁开眼，沉默了片刻，又闭上，声音暗哑。
　　“死了。”

　　嗯？死了？什么死了？
　　啊…

　　陆司墨的妈妈…
　　姜叶愣了一会儿，然后便是手足无措。她捂住嘴，极其懊悔，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空气忽然变得难堪。姜叶呆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再次开口。
　　“陆司墨，你饿不饿。”
　　“我带了巧克力，但是它化了…你如果饿了告诉我哦。”

　　姜叶平时不话唠，话也不多。但在这种环境，如果有个人陪着说话，那种心慌会缓解很多。
　　陆司墨不理她，也不回答，姜叶便以为他是在恼她刚才突兀的问话。

　　也许是少年过于沉默，现在的气氛，又极其适合悄悄的讲话。姜叶在快要靠近陆司墨的时候，保持了一点点距离停住。
　　然后贴着墙壁，声音小小的讲话。

　　“陆司墨，我给你讲我的事好不好。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爸。”
　　礼尚往来，她也戳一戳自己的伤疤。陆司墨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被她倾诉的少年靠着墙壁，一只手插着兜。似乎睡着了，眼睛眨也不眨。

　　“我妈说他早就去世了。小时候我真的相信呢。后来长大一点，听见别人闲谈，才知道不是…”
　　“我爸爸是知青，下乡遇见了我妈，隐瞒了来历，和她在一起。快结婚的时候，他有机会回到原籍，他选择了偷偷离开。”
　　“…我妈妈未婚先孕，婚礼也没办成。所有人都笑她。她咬着牙把我生下来，让我跟她姓。所以…我没有爸爸，在我还没出生时，他就抛弃了我们。”

　　陆司墨的耳力很好，隐约听出了一点小少女的哭腔。
　　他顿了片刻，睁眼。因为说话很少，声音显得低沉沙哑。
　　“巧克力。”

　　姜叶皱了皱小鼻子，听话的从薄外套口袋里拿出巧克力递给他。塑料纸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显得很清晰。
　　陆司墨没有接，而是平静的命令。
　　“拆了吃。”

　　他没有哄人的经验，也从来没哄过谁。只是刚才那一刻，心底某片藏的很深的地方被触及，有了点微末的同情。
　　“十一点四十。经过的人变多。吃饱了有力气喊。”

　　听见可以出去，姜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乖巧的拆巧克力包装，拆开后却没自己吃，而是又递过去。
　　“你也吃一点吧。我带了两块！”

　　少女的声音，似乎一瞬间又恢复成百灵鸟一样的清脆了。像清泉。甘甜，清澈。

　　陆司墨忽然希望这一刻有光，他有一点好奇少女此时脸上的神色。
　　她是真的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几秒钟就可以忘却伤悲。还是演技高超，把伤口藏了起来？

　　他默了默，克制的接过姜叶手中的巧克力，注意着，没让手碰到少女的指尖。
　　化了的巧克力入了口，还是甜甜的。
　　——白巧克力。
　　是他很多年没再碰过的甜。

　　*

　　等到中午时，果然有人发现电梯故障。电梯恢复制动，门被打开时，姜叶惊讶的发现，门外等着的人，竟然有同桌孙悦悦。

　　“姜叶！你果真在这里！可把我急死了！”孙悦悦冲上去使劲抱住她。

　　“我大课间的时候，就觉着不对。”
　　“你从来不迟到，更别说无故旷课了。而且第三节课，是常老师的生物课，我知道你最喜欢他，不可能缺席。我就猜你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果然，被我料中了！”

　　等了一节课，还没见姜叶回来，孙悦悦就去了办公室找她。
　　每个楼层的厕所，甚至图书馆小卖部，都跑了一遍，还不见她人影，她这才想到电梯。

　　班主任瞧见两个失踪的学生，都从电梯里平安无事的出来了，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怎么样孩子们，没受伤吧？”
　　张朝国是个典型的好园丁，把每个学生当自家晚辈一样看。

　　看见陆司墨出来时，他想起了徐丁老师口里说的那件事，便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眼底欣慰。
　　“好孩子，你做的很对。”

　　他就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是优秀的。不可能忽然学坏。
　　来青城梅中，看来是来对了。
　　司墨保护了被流氓欺负的小学生，现在这个事情，学校传遍了。大家肯定会因为这件事，对这孩子有改观。

　　张朝国真心的为陆司墨感到高兴。
　　一颗种子想要发芽，它的土壤就不能彻底干枯。

　　姜叶被孙悦悦牵着手，心里很感动。
　　“悦悦，谢谢你。”
　　她没想到同桌那么关心她。两个人的友情，因为今天的事，开始变牢固。
　　你没办法不喜欢一个真心实意替你担心的人。

　　“客气啥，你是我同桌啊！哎呀，我得去食堂迟到了。姜叶你是不是要回家吃饭？赶紧的，下午见。”
　　孙悦悦和她道别，确定了姜叶没事，她小跑着走了。

　　姜叶噙着笑和她挥手，等孙悦悦走了，她想起什么回头，想和陆司墨再说话。却发现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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