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心心呀

　　“哦。”被拒绝了，姜叶小小应了声，眼儿眨了眨，没再说什么。
　　在管家的催促下，她转身上了车，车开起来很快，一下子就超过了前面走着的少年。

　　隔着深色的车窗，姜叶扒着窗户，又回眸看了陆司墨一眼。
　　少年总是那副没睡醒的模样，走路时姿态很慵懒。手插着兜，背甚至有些弓着，可是却看起来很有味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他丝毫没有上学要迟到的慌张。
　　和他们这些谨守校规，每一秒都活的规规矩矩的学生比起来，陆司墨真的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他对什么都无所谓。
　　视线从陆司墨身上收回，姜叶好奇极了。为什么新同学和他们不一样。

　　管家从后视镜看见姜叶频频的回眸，暗暗回忆着刚才那个少年的脸，心想，这个年纪最容易早恋。
　　小姐平时人际简单，性格也算内向，像刚才那样主动邀请一个男孩子一起去学校，是极为少见的。
　　看来最近得让夫人多注意一些了。

　　*

　　姜叶赶在七点半之前，到了教室。孙悦悦一见她，就兴奋的朝她挥手。
　　“来来来，姜叶，我给你说我最新知道的消息。”

　　姜叶放下书包，把今天要用的书，一本一本拿出放到桌子上。孙悦悦却拉过她手臂，语气兴奋道。
　　“你还收拾书呢，一会儿再收，我给你说哈，陆司墨出名了。”

　　陆司墨这三个字，乍听起来很陌生，却一下子吸引了姜叶的注意。
　　她记得新同学的名字：陆司墨，名字很斯文。
　　她抬头，疑惑道。
　　“他怎么了？”

　　“还能怎么滴。就是个不良少年啊。班级都传开了，陆司墨以前打架被开除，在省城待不下去了才来咱们学校的。我听说当时他都把人打住院了…还赔了不少钱。啧，吓人。”

　　“亏我之前还觉得他长得帅，没想到啊，人不可貌相。他本来该读高三了，就是因为以前的事情，才来咱们学校重读高二。“

　　姜叶听到这里，覆在英语书上的手指动了动，低着头道。
　　“悦悦，流言不一定是真的，不能都信。”

　　姜叶深深地明白一点，流言总是越传越夸张的。
　　就像她的妈妈，那么好那么努力的一个女人，明明是靠自己的能力白手起家做成了生意，却能在别人嘴里被传成私生活混乱不堪的小三。

　　孙悦悦没看出姜叶脸色不对，大大咧咧的一指头顶道。
　　“才不是流言呢。楼上高三有学校篮球队的人，以前去省城打比赛见过陆司墨，知道他的事。今天贴吧里都传疯了，他的事迹特别多，你以后离他远点儿。”

　　“…迟到旷课早退不学习，哎，甭提了。这尊大佛来了咱们学校，你猜他能待多久？我们可都在打赌呢，看陆司墨能不能撑过一学期。要么被校规掰正，要么就和学校拜拜。”

　　八卦完这番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事情，孙悦悦心满意足的等着看同桌露出惊讶神色。
　　没想到她心目中的乖乖女姜叶，表情看起来特别平静，竟然一点儿没被吓到。

　　“姜叶，听了这些，你还记得你上次当值日生，陆司墨才来第一天就被你逮到主席台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己特牛逼？”

　　环顾一周，姜叶发现，班级里议论陆司墨的人，似乎不少。
　　她没说话。又回头看了一眼陆司墨空着的座位，柳叶眉皱了皱，没吭声。

　　如果陆司墨转学过来，只是想有一个新的开始。大家这么议论他，要让他听见了，他会不会难过？

　　*

　　第一节数学课时，陆司墨终于进了教室。今天他倒是穿了校服，从前门进来时，无视了讲台上的老师，径直往座位去。
　　教数学的徐老师一推眼镜，声音严厉道。“陆司墨。迟到了？去外面站着！”

　　梅中转来这么一个刺头，他们这些当老师的都交流过，他一进教室就对着点名册点了一遍人头，早就发现陆司墨没在教室。

　　班上一片安静，大家不约而同看陆司墨。在梅中，迟到的人，已经很少了。
　　一则是因为，梅中算重点高中，考进来的人，大多努力学习，本身比较好管。
　　另一则是因为梅中的校规。

　　发到每个学生手里的学生手册，并不是当摆设用的。
　　教务处的档案里记载了每个学生的德行分，初始德行分是100，如果扣到60分以下，就会被学校劝退。
　　陆司墨才来学校两天，就有一次没穿校服，一次迟到，这两次加起来，两分就没了。

　　除了平时违纪扣分，梅中的大考小考，历年吊车尾的，也会被扣分。这是梅中独特的教育方式，激励学生奋起直追。
　　大家都看热闹的盯着陆司墨，猜测他会不会公然在课堂上顶撞老师。

　　没错，扰乱课堂纪律，不尊师重教也会被扣分。
　　每个教室装了监控，会记录师生在课堂的表现。

　　陆司墨黑发掩着眸，脚步停顿。
　　没来由的，被这学生眼睛一盯，徐丁心里发慌，还有些恼羞成怒。
　　“陆司墨，老师让你去出去站着，听见没有！”

　　什么时候梅中收这种不入流的差生了？
　　瞧瞧这像什么样子，一天到晚，上课不听，下课睡觉，迟到早退，还带着一身负面影响，简直扰乱了学校的风气。
　　要不是张朝国老师极力推荐这孩子，梅中压根就不会让他进来。

　　徐丁发火了，班上一片沉默。
　　姜叶心里捏了把汗，生怕陆司墨会和老师对着来。
　　在她担忧的注视中，她看见陆司墨勾了勾唇，似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讽刺笑意。

　　徐丁还待发火，再训几句，却见陆司墨晃着出了教室，在外头老老实实站着了。
　　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有火没地方发，愤愤的又推了下眼镜，继续上课。

　　末了，他又忍不住对着高二八班开口道。
　　“同学们，做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吊儿郎当，不务正业，那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你们父母的不孝！”
　　“你当大人的钱好挣？把你们送到梅中这样的重点学校，为的是什么？荒废光阴，还自以为自己了不起，糟蹋父母的钱，那是狼心狗肺！”

　　同学们都很乖巧，安安静静听着徐丁的意有所指。唯独姜叶低下了头，心里有些冲动，想替陆司墨解释。
　　陆司墨今天迟到，是因为今早被人误会耽搁了。如果没有刘爷爷送，她都差一点迟到。
　　他没有老师说的那么坏。

　　*

　　一下课，姜叶走去讲台。
　　徐丁认识这个小姑娘，高一就教的她，知道这是认真学习的好孩子。
　　他以为姜叶是要问问题，和颜悦色道。“哪个题没听清楚啊，老师再给你讲。”

　　姜叶犹豫了一下，小声和他解释。
　　“徐老师，陆司墨今天迟到是有原因的。他是因为——”

　　她话还没说完，徐丁已经拉长了脸，打断她。
　　“这些事不用你说，老师心里都清楚。姜叶，你是好孩子。老师知道你是副班长，对班上同学负责。可是有些人烂泥扶不上墙，是朽木，功夫花在他身上是浪费时间，你听得懂老师的意思吧？”

　　徐丁收起教案，板着脸出去了。经过陆司墨身边时，冷声道。
　　“跟我去趟办公室。”

　　陆司墨睁开半眯着的眼，没有任何慌张和胆怯。手从兜里拿出来，跟上了徐丁。

　　这模样更令徐丁看了厌恶。
　　梅中的孩子，就没有哪一个像陆司墨这样，态度这么不可一世的。

　　姜叶跟出教室，看着少年修长的背影远去，心里有些担忧。
　　就在这时，广播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请高二八班陆司墨同学，立刻来教务处。”

　　这个广播，重读了三遍。正是下课时间，整个高二八班，静止了一瞬。
　　孙悦悦走出来，碰了碰姜叶道。
　　“看来我们这新同学又惹事了。教务处通报找他，这得多大的事啊，我太好奇了。”

　　徐丁半路改道，带着陆司墨去了教务处，颇有点摩拳擦掌的兴奋。想等着一会儿跟着训斥几句。
　　可一进去，瞧见穿着警服的男人，他不由愣了愣。
　　这新生到底犯了什么事，惹得警察找到学校？传出去梅中的名声都要受影响。

　　“没事没事，找孩子来，就是做个笔录。”警察见办公室气氛压抑，笑着解释。
　　办公室里除了警察，还有两个陆司墨见过的熟人——居童童的父母。

　　瞅见徐丁进来，脸色不好看，生怕他误会。秦玉兰率先开口道。
　　“老师别误会，我们也是问了童童才知道，陆同学是转到梅中的新生，这才找过来。”
　　“这不，我家孩子被外头的小流氓欺负，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太粗心了，一直没发现。陆同学仗义，帮我们保护了孩子。我们感谢他都来不及，过来是寻他问问情况，你们可千万别误会了。”

　　李强是附近三中的学生，今年已经满了十八岁。
　　居家赫夫妻只有居童童一个独苗，对孩子的零花钱一向很大方，一问才知道，李强从他家孩子这儿，林林总总抢了小半年的钱，加起来竟然超过了两千块。
　　这已经可以立案了。

　　徐丁在一旁听着事情的始末，眼镜差点掉下来。
　　他以为是差生的陆司墨，竟然一转，成了见义勇为保护小学生的英雄。小孩家长找过来，甚至送了一个锦旗…
　　这叫什么事儿啊。

　　徐丁瞧陆司墨的眼神都变了。
　　所以今天是他错怪了陆司墨？这孩子迟到，是事出有因？

　　等办公室的警察做完笔录，居童童的父母当着办公室老师的面，又是三番两次的感谢陆司墨，夸梅中的老师教育有方，教出了那么好的学生。

　　徐丁被夸的脖子都红了，陆司墨却一脸平静。他看这些，像一场闹剧，冷静到不可思议。
　　教导主任姓杨，等人都走了，杨主任拍拍陆司墨肩膀。
　　“孩子，做得不错。学校会对你做出嘉奖的。现在先回去上课吧。”

　　*

　　陆司墨微微颔首，平静的走出办公室。他按下电梯键，看着电梯的数字从9慢慢跳到6，然后叮的一声开门。
　　电梯里站着俏生生的姜叶，手里抱着一堆作业本。

　　两人对视的片刻，姜叶杏儿眼弯了弯，往旁边让了让。
　　陆司墨迈步进去，见一楼的楼层键亮着，便没管它了。

　　电梯里多了一个人，空气都仿佛热了一些。姜叶低着头，悄悄深呼吸一口，余光忍不住偷偷去看陆司墨。
　　他没事吗。
　　教务处找他是因为什么？
　　他总是板着脸，是不是又被老师骂了？

　　姜叶润润的杏眸，偷看陆司墨时，后者忽然低头看她。
　　姜叶吓了一跳，连忙扭过头，脸颊红了，磕磕巴巴道。
　　“陆司墨，老师是不是…说你了呀。”

　　陆司墨闭了眼，从鼻子里出了个“嗯”。
　　很奇怪。明明察觉到这姑娘在偷看他，他竟然反常的对她升不起厌恶。

　　大概是因为，他很久没见到这种纯粹出于关心的清澈目光了。
　　少女的眼睛，很漂亮。

　　电梯到四楼时，姜叶顿了顿，还想说什么。整个电梯却剧烈晃动，往下直坠。
　　头顶的光忽然熄了，入目所见一片黑暗。

　　手里的作业本因为这股冲击，全部掉到地上，姜叶也顾不得去捡。
　　黑暗中，她头朝左，一个踉跄摔了过去，却意外的跌进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她听到了一声闷哼，人却没有摔出去，而是被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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