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贱笑了

　　“卞欢欢你疯了！”宫礼一掌挥开漏斗，不顾满身满脖子的药汁坐起身。

　　卞欢欢看傻了眼，怎么，这药这么快就见效了？

　　再看着宫礼气急败坏不停擦拭的模样，卞欢欢这才明白，啊，原来合着伙在这骗她呢。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只不过是捉弄她。

　　只是，何必呢？

　　她不过是一个下等的奴才，本质上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哪里斗得过他呢？

　　他对她有恩，她也是真心实意想要报答的。可是犯不着这样来捉弄她啊。

　　“卞欢欢，你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奴才该死，奴才玷污龙体，请陛下责罚。”卞欢欢面容平静地跪地。

　　宫礼擦袖的动作一顿，望着一反常态的卞欢欢，扔掉手上的布帛。

　　“卞欢欢，咱们打哪来的你清楚，我不吃你这套。”

　　罚她？他倒是想。若不是……

　　“既然陛下不罚奴才，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喂，站住！”

　　“陛下还有何吩咐？”卞欢欢躬身道。

　　宫礼三步并两步跨到卞欢欢身前，仔细打量着。

　　卞欢欢偏头。

　　宫礼皱眉，“卞欢欢，你闹什么情绪！”

　　卞欢欢微愕，但仍固执道，“奴才不敢！”

　　“能不能好好说话！”

　　卞欢欢深吸一口气，直视宫礼的双眼，无奈极了，“陛下这是做什么呢？”

　　“什么意思？”

　　卞欢欢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宫礼的眼神一直紧紧追随着她。

　　“你是天子，我是奴才，自然该时刻注意身份。既然上天安排我们到这里，自然有它的用意。喏，陛下请用茶。”卞欢欢恭恭敬敬地将茶水双手奉上。

　　宫礼捉住卞欢欢的胳膊质问道，“你不想回去了？认命了？”

　　卞欢欢好不容易才稳住端水的茶杯。

　　“我想！”卞欢欢斩钉截铁道，然后慢慢软了腔调，“但是，找不到办法不是么？日后，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后，拥有原主记忆的你，真的能不顾一切么？我现在是没有想起来，但是我总有一天会想起。到那个时候，我又能不顾一切吗？”卞欢欢顿了顿，“……我不知道。”

　　“你……”

　　“我说的不对吗？”卞欢欢冷静反问道，“别说你不在乎。如果真的不在乎，那每晚熬夜看奏折看治国之策的人又是谁？”

　　宫礼死死地盯着卞欢欢，恨不得撕开她脸上这张假装淡定的面具，看出她背后隐藏的真实意图。

　　“所以呢，你在这跟我主子奴才半天，又想做什么？”

　　“既然我们暂时谁都回不去，倒不如安分守己，好好按照我们的身份做事。过往，我卞欢欢受你多次施救，今后我会一一报答。但是，你我之间，也只是主仆而已了。像你之前说的，我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宫礼心绪复杂，瞳孔里的颜色变换不定。

　　“随你便！”宫礼甩开卞欢欢的手臂，侧对着她负手而立。

　　“陛下请用茶。”卞欢欢再度举起茶杯。

　　宫礼看也不看，直接端起一饮而尽，将空杯子直接往地上一扔。

　　卞欢欢垂眸看着地上翻滚的杯子，竟然还有些好笑地想，还好这地上铺了地毯，不然又要摔碎一个杯子了。

　　“奴才告退。”卞欢欢行了礼，面对着宫礼退出内殿。

　　打开殿门的那一刻，大片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不知为何，卞欢欢有一种恍若重生的感觉，内心的重担也一下子减轻了，浑身的毛孔细胞都开始活跃起来。

　　你做的是对的卞欢欢，她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

　　在府里待了几日，长孙夫人的病情也逐渐有了好转。长孙清若不得不拜别父母回宫了。

　　临行前，长孙复将长孙清若带到祠堂。

　　长孙清若当着长孙复的面，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誓，“半年之内若不能蒙恩受宠，不能给长孙一族带来荣耀，长孙清若甘受剜心蚀骨之痛，颠沛一生。”

　　长孙复这才满意。

　　长孙一族自乾苍高祖起就是朝中重臣，一直发展到长孙复这一代，更是先帝在时就已位居丞相。

　　可遗憾的是，长孙复只有几个个女儿，至今未有男丁。

　　依当今圣上之意，要在朝臣中大洗牌，重新评定官位，选贤举能，重用可塑之才。长孙复如今年事渐高，如何与年轻人争天下，恐怕不久便要退位让贤了。

　　因此，要维护长孙家百年荣耀，只有长孙家的女儿进宫为妃，生下龙子。如此一来，不说官位，甚至可能未来整个天下都属于长孙一族。

　　龙子，龙子，也有可能是下一个天子，不是么？

　　而长孙清若，自年幼时便是整个长孙一族的希望。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是担负起整个长孙一族的兴衰荣辱。

　　“若儿啊，爹可就全指望你了。”长孙复似乎颇为动容。

　　长孙清若浅笑着应声。

　　上了马车，车夫一甩鞭子，马儿嘶鸣一声拉着马车慢慢悠悠走起来。

　　行出一段距离后，长孙清若撩起车帘。

　　“小姐有何吩咐？”车夫见状停了马问道。

　　长孙清若望着这条通向某个府邸的小道。这条路，她曾走过无数遍。甚至记得路面上每一块青石板的形状。

　　在他走后，她在无数个深夜飞出高墙，踩着月光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府邸。

　　尽管迎接她的总是冰冷的关闭的木门，门上的铜环也总是散发着阴冷的光。

　　但是她却无端觉得快活。

　　因为他的府里有一株槐花树，是他临行前种的。

　　她岁岁年年地照看这株槐花树，每次去都悄悄撒上一把肥料，虽然她知道就算她不这么做，府里的下人也会悉心照料。

　　但是啊，总是感觉有一些些特殊，好像自己有了一份参与感。

　　这可是槐花树啊，她最喜欢的槐花树。

　　六年来，这棵树越长越大，最后已经长出墙外，不需要她再施肥了。

　　她便独自站在墙外看着这棵树，很久很久，就好像看着他一样。

　　为什么喜欢槐花树呢？

　　因为有个人姓陆，名修远，字怀安。

　　槐，同音怀。

　　从往事中清醒，望着蜿蜒的小道，那个月夜下的身影渐渐远去。

　　“改道。”长孙清若命令道。

　　“可是这是进宫最近的路啊。”

　　“改道。”

　　“……是，小姐。”车夫拉转马头，朝另一条小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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