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贱笑了

　　一看凶手的反应，大家就明白了溪田嬷嬷和这凶手之间是有些牵牵绕绕在的。

　　太后说道，“不如嬷嬷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也好让我们这些旁人听个明白。”

　　溪田嬷嬷躬了躬身，“是，太后娘娘。”

　　“说起来，这件事还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先皇选妃的时候。”

　　卞欢欢一听，这是要涉及皇家的八卦呀，顿时打起精神听得不要太认真。

　　不知是不是卞欢欢看错了，溪田嬷嬷这话一出，太后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溪田嬷嬷顿了顿，缓缓说道，“那时太妃娘娘还不是太妃娘娘，也不是先皇的妃子，只是将军府里的大小姐。”

　　“小姐性子清冷，大多时候都是不爱搭理人的。但是对我这个乳母，倒是会时常吐露些女儿家的心思。”

　　“嬷嬷，我不愿入宫。”那时候，方晴菀对着溪田嬷嬷说道，“我不愿和我不爱的人过一生。”

　　溪田嬷嬷大骇，劝诫她这种事不可再提。将军身居高位，府里的人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分寸，以免被有心人利用拿去做文章。作为将军府的大小姐，更应该谨言慎行，尤其是在这临近选妃的关头。

　　方晴菀没有说话，只怔怔地看着墙上一副画。画上画着梅花，右边题了诗句。

　　那时候初雪消融，一支红梅从窗外探进来。小姐站在梅花边，肤色若雪，晶莹郁秀，跟这字画是遥相呼应。

　　溪田嬷嬷不懂这些书中风流，只觉得那时候的小姐是寂寞的。

　　过了一个寒冷而萧条的冬，春天终于来了。

　　可是溪田嬷嬷没想到的是，小姐却不见了。

　　眼看着快要选秀了，这下可把将军府上下急坏了。

　　将军派了很多人出去暗中调查，一面还要注意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小姐的名声保不住不说，圣上万一怪罪下来整个将军府都要遭殃。

　　整整八个月，小姐整整失踪了八个月。

　　后来，将军终于找到了小姐。

　　那是在京郊一个偏僻的茅草屋。

　　小姐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拿着小铲子蹲在菜园里铲草。

　　看见一大波人突然涌进来，小姐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从茅草屋里跑出来，抱着小姐的腿甜甜地喊“嫂嫂”。

　　溪田嬷嬷这才发现，她的小姐梳的是妇人发髻。

　　将军怒不可遏，大手一挥下面的兵卫就冲上去将小姐拉过来。

　　小姐一面护着小男孩，一面和兵卫们动起手来。

　　“胡说！她根本不会武功！”

　　笼中的男人突然大声哄道，溪田嬷嬷的话被打断了。

　　溪田嬷嬷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并未受其影响，“小姐五岁习武，十岁整个将军府就找不出她的对手。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吗？”

　　“她怎么可能会武功？怎么可能……”男人像是陷入了魔怔，一直喃喃自语着。

　　溪田嬷嬷深深看了他一眼，卞欢欢因为靠的近，看到了嬷嬷眼神的恼恨和同情。

　　溪田嬷嬷接着说道，“小姐即便武功再好，可是寡不敌众，身上又带了个累赘，所以很快落了下风。”

　　“见小姐被困，那小男孩捡起地上的小铲子就往前冲。当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姐身上，哪有闲心看一个五岁的毛孩呢。所以，悲剧发生了。”

　　说到这，笼中的男人停止了呓语，眉目低垂，显得十分哀伤。

　　小男孩挥舞着小铲子冲到小少爷身边，那时候小少爷也才不过十二岁，小男孩用铲子铲到了小少爷的下.身。

　　小少爷当时就疼晕过去了，旁边一个兵卫反应过来一脚将小男孩踹飞。

　　小男孩后脑勺着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鲜红的血打湿了身下的石板。

　　小姐崩溃了，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扯着嗓子喊道，“你们放开我，阿良不行了，我求求你们放开我。”

　　那是溪田嬷嬷第一次看到小姐这么狼狈的样子。

　　茅草屋里跌跌撞撞爬出来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脸色发黄，一看就是久病之相。

　　老妇人一看躺在血泊中的儿子，也崩溃了，一个激动也倒地不起。

　　“娘，娘你醒醒，娘……”小姐嗓子都哭哑了。

　　将军原本心中就藏了怒气，见小公子受伤更是失去了理智，“谁是你娘，你娘在你五岁时就死了。”

　　我们那时都明白，小姐已然失了贞，但这事万万是不能传出去的。

　　为了小姐的将来，将军下令命人一把火将茅草屋烧了，而那早已一命呜呼的母子俩在火苗地吞噬中慢慢化为灰烬。

　　“命人在此守着，捉到那淫贼就地格杀。”将军下了令。

　　后来小姐回了府，只是如同个活死人。整日躺在床上，不哭也不闹。

　　不过半月，小姐就已瘦成了骨架。

　　后来有一天，将军风尘仆仆从外边回来，将一个带血的碧玉珠砸在小姐身上，冷声笑道，“他死了，你死心吧。”

　　溪田嬷嬷自始至终都在一旁看着，小姐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在将军走后，小姐哆嗦着手去够那碧玉珠。

　　望着上面的血迹，小姐突然痛哭出声。

　　溪田嬷嬷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遍遍抚慰她的头发。

　　“嬷嬷，我好痛啊，我痛得快死了！”小姐攥着碧玉珠的手背青筋暴起，一下下地捶打着床板。

　　溪田嬷嬷也流泪了，“小姐不哭，嬷嬷在呢，嬷嬷一直在呢。”

　　“嬷嬷，我不行了，我的心太疼了，我快要疼死了。”

　　“嬷嬷，我不想活了。他死了，我再也活不成了……”

　　将军突然冲进来，大声喝道，“你若是想死，我就将那狗男人的尸身拿去喂狗。”

　　说这话的时候，溪田嬷嬷看到将军的眼眶也是红红的。

　　后来，小姐不哭了，可是魂也丢了。

　　将军想了个办法，他让大夫告知小姐她有了身孕，然后又弄了些假孕的药骗小姐服下。

　　果然，小姐的魂又回来了，尽管还是不怎么言语，但每次看向自己肚子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

　　小姐开始吃很多的东西，但是吃了就吐，然后她逼着自己吃更多的东西。

　　一日午后，溪田看到小姐坐在院中，低着头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眼神认真。阳光暖暖的照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慈爱的光辉。

　　她听见小姐轻声说，“孩子，你要记得呀，你的爹爹叫邱放，他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

　　说着说着，小姐的眼角又沁出了眼泪，可是她的嘴是上扬的。

　　溪田嬷嬷看得很是心酸，她不敢告诉小姐，其实她的孩子，是假的。

　　小姐休养期间错过了选秀，将军的托词是小姐生了恶疾。

　　又过了两月，溪田嬷嬷陪小姐去寺里祈福。

　　寺后桃花明艳，小姐不知想到了什么让我陪她在桃花林中走走。

　　走着走着，小姐忽然停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溪田嬷嬷听到小姐怔怔地喃了句，“阿放。”

　　溪田嬷嬷一惊，顺势望去，只见一身着明黄服饰的男子站在桃花树下，只看得见一个侧面。溪田嬷嬷觉得这侧面很是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阿放，是阿放……”小姐跟中了邪一般朝那人跑去。

　　忽然一个黑衣蒙面的人从花枝间蹿出，闪着寒光的匕首朝着那黄衣男子。

　　小姐飞身而上，直直挡在了黄衣男子身前。

　　溪田嬷嬷惊叫一声，看着小姐带血的身子慢慢坠下。

　　黄衣男子伸手接过小姐的身子，眼里是不容错辨的惊艳。

　　溪田嬷嬷看着许多侍卫从桃花林深处跑来，蒙面人见来人了，立即踏着花枝逃跑。

　　黄衣男子身上有一种尊贵的气质，他抱起小姐，对着侍卫们冷声吩咐道，“务必将那刺客捉住，朕要他不得好死。”

　　溪田嬷嬷这才知道，原来这黄衣男子竟然是当今圣上。

　　圣上冷厉的眼神落到小姐脸上却变得温柔起来，那是一个男人看心爱的女子的眼光，他问道，“你是哪家女子，可愿随朕入宫伴朕左右？”

　　彼时桃花飞舞，漫天都是粉色的眼泪。

　　小姐的眼神却忽然黯淡了，低声自嘲地笑了句，“原来不是……”随即陷入昏迷。

　　圣上抱着小姐的手紧了紧，然后大步走出桃花林。

　　因为这一意外，孩子自然是不能再瞒下去，只好推说是流掉了。

　　再后来，宣小姐入宫听封的旨意入了将军府。

　　面对着抵死不从的小姐，将军说了句，“也可，若你想看将军府上下满门抄斩的话。”

　　府里所有人都跪在小姐房外，包括小公子。自那次受伤之后，大夫说小公子那儿是再也不行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这么跪着。将军自己讲自己关在书房里，假装看不见。

　　从白天到黑夜，没有一个人离开。

　　月亮爬上梢头的时候，小姐出来了，她走到将军书房里，只有一句话，“我要阿放的尸骨。”

　　小姐妥协了。

　　溪田嬷嬷知道，小姐从来就不是无情的人。

　　小姐进了宫，被封为桃花美人。

　　溪田嬷嬷随着小姐一起进了宫，看着她足不出户，每日抚摸着一个锦囊。睡觉也带在身上。

　　溪田嬷嬷知道，那锦囊里头，是邱放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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