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

　　叶萌答不上来，说恨，似乎没到那份上；说不恨，心里又无法释然。胥柔则空等半天，感到十分沮丧。她突然拉起叶萌的手，对胥若拙和甘霖道：“父亲母亲，等我长大了，我就嫁给他。”
　　所有人都震惊了，叶萌下意识挣开了胥柔则的手。胥柔则难过地看向他：“不行吗？”
　　叶萌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胥若拙被女儿搅闹得心烦，呵斥道：“你才多大，懂什么？”
　　胥柔则昂头挺胸：“我懂！这次是我们家理亏，所以我愿意嫁到叶家去，当做补偿。”
　　甘霖被女儿这番言论震得脑海中嗡嗡作响，她伸手揉着太阳穴，对女儿道：“阿柔，事情哪有这样简单！你还小，你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再说吧。”
　　胥柔则不死心，又问叶萌：“我嫁给你，好不好？”
　　叶萌心里乱成一团，支支吾吾半天，对胥若拙和甘霖道：“我……我是偷偷过来的。我回去了。”说完向二人行礼。胥若拙点了点头，让胥诚则送他出去。
　　叶萌脚步飞快地往外走，胥诚则匆匆跟上。胥柔则看着他们逃跑似的背影，气得哭了出来。胥若拙皱起了眉头，对甘霖道：“咱们这个女儿没教好，任性妄为，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甘霖会意，扶着他的肩膀道：“我知道，我会好好教她的。”
　　胥若拙点了点头，再看一眼女儿，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离开了。甘霖走到女儿跟前，伸手为她擦眼泪。胥柔则扑到母亲怀里哭诉：“我哪里错了？我是一片好心……”甘霖无奈，只有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胥柔则终于收了眼泪。甘霖叫来侍女，带她回去梳洗。前院的哄闹声隐隐传来，甘霖心中不快，索性回房休息。
　　胥睿则陷在喧闹的人群中，耳边哄笑声不断，音浪一阵阵冲击着他的神志。他坐在床上，有点魂不守舍。丁秀容坐在他身边，端庄、安静，时不时向他投来一瞥。胥睿则看着宾客们闹洞房，恍惚如置身梦中。丁秀容就是那天被流民冲撞受他救助的女子，他在掀开盖头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心里觉得荒唐，当时他只是出于道义去保护一个无辜的弱女子，谁又能想到此举会改变他的姻缘。
　　直到喜娘催着宾客离开，胥睿则才稍稍回过神来。从清早出门迎亲到现在，除了一杯合卺酒，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此刻饿得心里发慌。他想丁秀容也是如此，便叫人送些吃的过来，然后起身向丁秀容告辞。
　　丁秀容有一丝慌乱，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问道：“你去哪里？”
　　胥睿则道：“宴席还没散，我去外面招呼宾客。你先吃点东西，别饿着自己。”
　　丁秀容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松开了手，垂下头来继续安静地坐在床边。胥睿则见她行止乖顺，忽然有点心软。他虽恨丁兆仗势欺人，对丁秀容却并无厌憎之感，如今见她这样，反倒有一丝怜惜。他深知往者已不可谏，但来者犹可追。所谓家和万事兴，既然他这辈子注定要和丁秀容捆在一起，与其心怀怨怼，倒不如坦诚相待，和她好好地共度余生。
　　胥睿则说服了自己，便对丁秀容柔声安抚了几句，然后离开了新房。他一出现在宴席上，就被亲朋好友团团围住，狠狠灌了三杯。气氛为喜乐所渲染，胥睿则的情绪随之高涨，便来者不拒，和宾客们痛饮起来。稀里糊涂地喝过一轮，他才觉得神思飘忽腿脚沉重。宾客们显然仍不打算放过他，他终于想起要找胥善则来帮衬，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一圈，却不见二弟的踪影。胥睿则站立不稳，推了敬到眼前的酒，跌跌撞撞往外走。
　　他在路上撞到送酒的小厮，拽住向人打探，才知胥善则往书阁去了。胥睿则心里不太高兴，二弟竟然丢下他独自躲清闲去了。他放了小厮，打算到书阁去兴师问罪。
　　他没走到书阁，远远地就看到石韬玉正双腿悬空坐在假山上，默默向喧嚣处眺望，而胥善则站在假山下伸手扶着她。胥睿则胸中一阵翻腾，捂着心口靠在道旁的树上。他听到石韬玉说话，语气中满含惆怅：“……赞礼喊了一句‘礼成’，从那一刻起，丁秀容就是大哥的妻子了。”
　　胥善则问她：“你还在替叶葭难过？”
　　石韬玉委屈道：“我不喜欢丁秀容横刀夺爱！”
　　胥睿则觉得心口突然被捅了一刀，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听到胥善则叹息着叮嘱石韬玉：“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石韬玉点头：“我明白，说了也没有用。况且从现在开始，丁秀容也算胥家人了。而我还不如她，我姓石。”
　　胥善则闻言抓住石韬玉的手，认真道：“阿玉，你是胥家人，你是我妹妹！”
　　石韬玉眉间微蹙：“有什么用呢？我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胥善则哑然：“不但你，阿柔也是要嫁人的。不论你们嫁到谁家，都是胥家的女儿。”
　　石韬玉垂下头来：“胥家的女儿又能怎样？连大哥都不能娶自己喜欢的人，说不定将来我们也会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她说着，眼中流露出对未来的恐惧。
　　胥善则见她如此多思多虑，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不，你不会的。”
　　石韬玉将信将疑。在她心目中，大哥是最受父母宠爱与器重的人，可还是身不由己，若事情发生到她身上，她除了任人摆布，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是胥善则目光笃定，这让她没来由地安心。从小到大，胥善则从来都是言出必行，对她有求必应。或许这一次，她仍可以相信他。
　　但她转念一想，胥善则总有一天也会像大哥一样成亲的。他这样美好，终将是别人的夫婿。到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用无尽的温柔和耐心对待自己吗？石韬玉回想胥睿则和叶葭相处的情形，想象着胥善则和一个如叶葭般温柔娴静的女子结为夫妻，想象他们像胥若拙和甘霖那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她猛然攥紧了拳头，心里又酸又痛，嫉妒得透不过气来。
　　胥善则见她脸色不对，关切道：“怎么了？”
　　石韬玉用力喘了几口气，看向胥善则：“哥哥，你能不成亲吗？”
　　胥善则很是莫名：“为什么？”
　　石韬玉道：“我不喜欢你和别人在一起。”
　　胥善则知道她孩子脾气又犯了，轻笑道：“可人长大了总得成家立业啊。”
　　石韬玉皱起眉头，垂眸思索起来。胥善则见她如此郑重其事觉得可爱，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石韬玉被他一点，脑中灵光闪现，脱口而出道：“我嫁给你！”
　　胥善则怔愣在原地。
　　“我嫁给你！”石韬玉重复了一遍，“反正我也不姓胥。我可以嫁给你对不对？”
　　胥善则微微蹙眉，谨慎地打量石韬玉。他希望这是个玩笑，但石韬玉显然很认真。她满怀期待地盯着胥善则，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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