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

　　至此，双方皆已心照不宣。李松延目光炯炯地打量石韬玉，片刻后道：“你已经见到了。看来李长生这个名字对你来说并不陌生，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石韬玉坦诚道：“敦成，胥善则。”
　　“我知道这个人，刘进能取代张显，他功劳不小。”李松延了然地挑了挑眉毛，“他现在是你的兄长，还是你的夫君？”
　　石韬玉脸上一红，心里却难过起来。李松延见她沉默不语，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不过既然你人都在这里了，他是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石韬玉幽幽地出了口气，问道：“是你派人偷袭刘进大营的吗？”
　　李松延大方承认：“你是不是该谢我，给你与项姑娘制造了逃生的机会？”
　　“是该谢的。”石韬玉黯然后退一步，郑重下拜，心里却想，他对那一夜发生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可见消息灵通，其布放在敦成军中的眼线一定埋得很深。如此一来，自己所能提供的情报根本乏善可陈。
　　项明珠跟着石韬玉向李松延致谢。李松延觉得自己当之无愧，心安理得地受了礼，又问石韬玉：“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石韬玉没料到他居然挟恩索报，一时间无言以对。
　　李松延道：“庄校尉说你们有要事向我禀报。我想，不就是定爻军中有刘进的眼线嘛。我们在刘进的眼皮子底下也安插了耳目，大家彼此彼此，不足为奇。除非你能告诉我确切的名字，否则就不必说了。”
　　石韬玉无奈地摇头：“我不知道是谁。”
　　李松延惋惜道：“那就没意思了。除了通风报信，你还能做什么呢？”
　　石韬玉想了想：“若阁下不嫌弃我见识粗鄙，我愿追随左右，为你出谋划策。”
　　“既然‘见识粗鄙’，能有什么好主意？况且我身边已经有王攸，还有庄如诩等，并不缺出谋划策的人。”李松延拒绝得干脆，嘴角依然微微提着，仿佛笑意根深蒂固地长在他的脸上。
　　石韬玉听得出来，对方的回绝没有转圜的余地，不过配上这一脸貌似真诚的微笑，即便是回绝倒也不至于叫人难堪。她只是不甘心，回道：“那依阁下之见呢？”
　　李松延摸了摸鼻子：“我身边什么都不缺，唯独少一个贴心的人。不如你做我的贴身侍女吧。”
　　石韬玉冷着脸道：“恕难从命。”
　　李松延有些意外似的顿了一下，转而乐呵呵道：“那就做书童，怎么样？”
　　石韬玉不答，心里很是犹豫。其实方才那一番话后，她确信李松延有统一沧南之心，与刘进交战则是迟早的事。敦明军已四分五裂，而定爻军如日中天。她大可以省些心力，静候事态发展。这么多年来，她有的是等待的耐心和经验。但此刻，支配定爻军的人就在眼前，而她有机会去到此人身边，甚至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意见。那就意味着，她或许有机会影响事态的进程。她与胥善则何时团聚，取决于李松延何时击败刘进。若她能尽快促成此事，就能尽快与胥善则相见。
　　石韬玉慢慢定下心来。李松延望着她，有点拭目以待的样子。石韬玉又想，其他姑且不论，若真能令李松延听取自己的意见，就像当初张显那样，那该是多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想到这一点，她精神一振，终于拿定了主意。她申明道：“我只伺候笔墨，不伺候起居。”
　　李松延哈哈大笑起来，嘲讽似的瞥她一眼：“看你也不像是能伺候人的模样。本来让你做贴身侍女，也就是图个好看带在身边装点装点。既然你肯干活，那更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石韬玉看他狂浪，暗暗腹诽，自己相貌远逊于项明珠，若真是为了装点何不提她，显然是故意拿话激自己。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李松延一直在与自己说话，竟从未搭理项明珠。
　　“既然是我的书童，待会儿就跟我回家去吧。”李松延微敛笑意，转向项明珠，“项姑娘与石姑娘姐妹情深，也一同去吧。我府里的屋子还空着不少。”
　　石韬玉迟疑道：“将军……”
　　李松延朝她抛去一个眼色打断话头：“只有定爻军的将士们称我为将军，王攸他们都要尊我一声‘君侯’。”
　　石韬玉会意，点头道：“君侯，我们就不必叨扰府上了吧？”
　　李松延淡淡地瞥她一眼：“玉儿，其实你们有求于我吧？”
　　石韬玉因他这声称呼咬了咬牙。李松延看她神情别扭起来，不以为然道：“既然有求于人，身段就放低些，别总想着跟我谈条件。”
　　石韬玉垂下眼帘不再说话，心里觉得此人简直比刘进还要惹人讨厌。
　　李松延似乎想到些什么，又对项明珠道：“项姑娘以后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好。虽然红颜祸水是那些个败军之将的借口，但是我定爻军的弟兄们都是些没见识的俗人，他们不想因为女人打败仗，我也不想因为女人挨骂。所以就请姑娘注意言行，别给我惹麻烦。”
　　石韬玉见他说话难听，还语带恐吓，不由得来气。刚打算辩白几句，却见项明珠居然庄重了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君侯放心，我会谨言慎行，尽量不让别人知道我在此处。”
　　李松延满意地点了点头：“待会儿让庄校尉送你们去将军府。”说着见石韬玉有些气鼓鼓的样子，哼笑一声转头离开了花园。
　　项明珠如释重负道：“此人心思洞明，话糙理不糙。看来美人计可以免了。”
　　石韬玉没有接话，心里怪怪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项明珠伸手圈住她的胳膊，挽着她慢慢走动起来，边走边劝道：“阿玉，你去到李松延身边，要小心分寸。这里不比敦成，你只管伺候笔墨便罢，千万不要妄议军务。”
　　石韬玉突然心头一亮，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来。她猛一跺脚：“他不识字！”
　　“什么？”项明珠见她眉毛都拧了起来，不解道，“谁不识字？李松延吗？”
　　“对！哥哥说过，李松延不识字。”石韬玉咬牙切齿，“那他要书童做什么？”
　　项明珠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看向石韬玉：“他对你有意。”
　　“怎么会？他知道我已成亲。”石韬玉微微蹙眉，心头七上八下。
　　项明珠道：“他方才也说了，你人在这里，成亲与否没有意义。”
　　“他是这个意思吗？”石韬玉觉得好笑，并不认同项明珠的说法。在她看来，自己既不能提供有用的情报，又没有资格成为李松延的谋士，那唯一的价值恐怕只有被当做人质要挟胥善则。胥善则越受刘进重用，自己的价值就越大。
　　她将这想法对项明珠说了，项明珠却不置可否，只问她：“万一真是这样，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石韬玉坦然道，“若哥哥真的因我而投鼠忌器，那是他在意我，我当然会很高兴。再说，我本就希望李松延能除掉刘进。”
　　项明珠见她满面振奋，深深地叹了口气。
　　庄如诩雷厉风行，当天傍晚便派马车将项明珠与石韬玉送进了将军府，一同送去的还有成套的衣饰被褥与起居用品，全部都是新置办的。管家遵从李松延的吩咐，将她二人领到一间朝南的一进小院里。石韬玉被安排在东厢房，她倚着门看将军府的仆人们一趟一趟将马车上的东西往房间里搬，暗自感慨庄如诩细心周全到了近乎阿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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