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狼

　　第十六章 各自安好

　　宋恬回到教室的时候，各科课代表正忙着收寒假作业，场面乱哄哄的。

　　他径直走去了第四组第二排，那是刘闻亚原来的座位，不是不想再跟蒋逸成坐，而是不想打破他们刚磨合完毕的安稳，人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刘闻亚的同桌是班上最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一个女生，叫陈静莹，她是个每天上课听课、下课做题的有些刻板的女生，对她来说有同桌可以，没同桌正好，正是这样郑有勤才能在班里学生单数的情况下把刘闻亚调走，凑成了宋恬和付朝年，却也让陈静莹落了单。

　　此刻宋恬走到女生身边，轻声问道：“陈静莹，老班安排我跟你一起坐，你看可以吗？”

　　陈静莹一抬头，见是班长，她本已习惯了一个人坐，但毕竟是班主任的意思，人选又是同样安静好学的宋恬，她就点头同意了。

　　宋恬道了谢，准备回去拿东西，现在就搬。

　　他刚回到座位，把抽屉里的书抽出来，就听付朝年凑近了说道：“你刚跑第四组干嘛去了，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宋恬没说话，抬头静静地看了付朝年一眼，那眼圈染着红，眼神冷厉疏离。

　　付朝年立刻就皱了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谁欺负？宋恬在心里冷笑一声，他讨厌这个直到现在还在装傻的人，便开口讽刺道：“恭喜你又以0分的好成绩稳拿第一。”

　　付朝年的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慌乱，他见宋恬手上动作不停，一叠又一叠书都被抽了出来，一副要把抽屉清空的架势，他伸出手挡住宋恬，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宋恬把他的手挥开，抱起了一叠书，说道：“我既然拯救不了你，那自然要继续安静地读我自己的书了。”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抱着书去了第四组，付朝年立马也站了起来，手撑着桌子，紧张地盯视着宋恬，看着他放完了东西又折返回来，急忙拉住了他的胳膊，付朝年急急地说着：“宋恬，你别这样，你听我解释。”

　　宋恬又抱起了一叠书，站直后似乎打算施舍给他两秒，回道：“你说。”

　　付朝年却咬了咬牙，绷紧了下颌，嘴唇嗫嚅几次，还是没开口。

　　宋恬就讽笑了一声，说道：“同桌一场，现在好聚好散，以后你继续当你的年哥，我们各自安好。我也明白了，一个人的性格和人生观是无法转变的，是我异想天开非要改变你，对不起。”

　　最后的那句道歉被他说得云淡风轻，像是真的要彻底与一段关系告别。付朝年整个人手足无措着，他想拦又不敢，最后讷讷地说着：“你说过要对我负责到底的...我们约好的。”

　　宋恬是想对他负责到底，但自己的真心已经被丢在泥里来回踩了一遍了，付朝年竟然还不想放过自己，他的眼圈愈发的红，抬头起来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斥道：“闭嘴，你无耻。”

　　宋恬抱着剩下的书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坐在了新位置上，这自然引起了全班的瞩目，而且年哥的脸色也很不好看，突然换位置肯定是这两人之间有了问题，他们也不敢直接询问宋恬，只能小声议论着。

　　付朝年仍站在原地，他突然喊道：“宋恬、宋恬、宋恬...”

　　一声又一声，无比坚持又顽固，他似乎一定要喊到宋恬回头。

　　这般剧情，更加勾起了全班的好奇心，女生们都诧异地瞪大了眼，这气氛实在太奇怪了。蒋逸成更是在蠢蠢欲动，犹豫着要不要跑过去问问宋恬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身边的议论声愈发的大了，宋恬承受不住这份心理压力，终于回头凉凉地看了付朝年一眼，就这一眼，让他彻底安静下来。

　　宋恬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里包含了多少的厌恶与怨怼，他只看清了付朝年瞬间苍白起来的脸。

　　跟陈静莹同桌不好不坏，相安无事，两人都不是话多爱闲聊的性子，宋恬甚至有些自嘲地想着，这大概算是眼下班里唯一的净土了吧，剩下的人，谁不想听听他和付朝年的八卦呢。

　　想到这个名字，宋恬的心又是一痛，他对付朝年有气愤、有埋怨，但仔细想一想，又有什么好恨的，补习是自己提出来了，他只不过是被动接受。

　　宋恬苦笑起来，付朝年一个大少爷，浪费了那么多时间陪他演了一场戏，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他付朝年不屑考试、不屑分数，说到底又关他宋恬什么事呢，自己一头热地投入进去了，如今又怪得了谁。

　　罢了罢了，说到底还是他们没有做同桌的缘分。反正最终都会陌路，如今只是合理提前而已，宋恬之前对付朝年说的有气话的成分在，但现在他却真情实感地觉得从此各自安好也是不错的结局。

　　显然他跟付朝年想的全然不同。上午课程结束，宋恬理所当然地认为两人桥归桥、路归路，一切回到最初的样子，但当他跟蒋逸成和秦啸晗一起出教室时，却发现付朝年又跟在了他的身后。

　　最可怜的是蒋秦二人，他们知道宋恬跟年哥有了矛盾，但想挺兄弟又不敢得罪大佬，只能全程僵硬地装瞎。此刻被人跟着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心境，宋恬回头想让他走，就见付朝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说道：“我没地方去，你别赶我走。”

　　宋恬一口气噎住了，没地方去，这叫什么话。但付朝年是从不示弱的人，即使在最冷的冬天，也要骑着单车露着双手，不肯显露出一分一毫的畏缩，他刚刚的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柔软，无端就有几分可怜。

　　宋恬从不愿让人难堪，一时也说不出难听的话赶人，只能学两个兄弟当没看见，但当一个高大的身影端着餐盘坐在他对面时，是怎么都无法无视掉的，宋恬心里憋着气，低头闷闷不乐地挑着米饭吃，余光里看见半块大排又要像往常一样被搛过来，他抬眼就是一瞪，付朝年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心里藏着事，宋恬不怎么吃得下饭，硬塞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出食堂的路上总能感受到付朝年时不时投递过来的眼神，他觉得自己气都气饱了。

　　走到了分岔路口，眼角余光瞟到付朝年悄悄转了个弯，要往校外走，宋恬心念一动，对着他的背影大吼道：“付朝年！不许你去外面买东西！”

　　那个一米八几、一向威风凛凛的大男孩就这么讪讪地站住了，他用着跟之前一样可怜的眼神望着宋恬。

　　宋恬不想看他演戏，转身向教学楼跑去，他委屈地想着，自己再也不要吃锅贴了。

　　这一天他都被各种沉重且负面的情绪包裹着，晚上也躺在床上胡乱想着心事，一夜都没睡好，半夜醒来一看才3点半，宋恬觉得自己头晕脑胀，口干舌燥，他一摸额头，有点烫。

　　强撑着起来给自己倒了水，又吃了药，宋恬钻回被窝里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也许是因为身体的不适加剧了心灵的脆弱，他难过极了，恨不得把被子当成付朝年狠狠撕咬一番，白天的自我排解与云淡风轻都被宋恬丢到了九霄云外，他暗暗地想着：“王八蛋！付朝年是王八蛋！”

　　宋恬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被起床的闹钟闹醒后，他又摸了摸额头，好像已经退烧了，虽然全身还是酸软无力，但他还是咬牙爬了起来，都高二了，怎么能因为一点小毛病就轻易缺课呢。

　　上完早读课后的课间宋恬一直在补觉，但短短的十分钟又有什么用呢，第一节是班主任郑有勤的课，他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班里人上他的课都很老实，宋恬强撑着认真听完了，到了下课时间，操场上的音乐响起，因为是冬天，全校都要跑操。

　　郑有勤喊道：“赶紧出去跑一跑，冬天就这么点锻炼的时间，别让我再发现有人掉队偷懒。”

　　宋恬本想请假，但到底一个大男生，有些不好意思，郑有勤又拿着教案先走了，他就想着，算了，再坚持一下吧，出出汗也好。

　　随着几声哨音和广播里有节奏的“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跑操开始了，一开始跑得不快，只是让大家先热热身动起来，宋恬勉强跟着，没过多久，每个人的步调都越来越快，步伐越迈越大，宋恬觉得脑子里一阵阵的刺痛，胸口也像燃着一团火，让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咳出血来，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他的个子在班里算中等，排在男生队伍的中间，这么一慢不免影响了半个队的速度。

　　跟他隔着好几个人的蒋逸成在后方被拖慢了节奏，他探出头来发现是宋恬有些掉队了，还没心没肺地喊道：“宋恬，快跑啊。”

　　他刚把身子收回到队列里，就听到身后付朝年道：“你啰嗦什么。”

　　蒋逸成就缩了缩脖子，没想到年哥这么护短，这两人还能弄成现在这样也真是奇怪了。

　　最急的就是宋恬本人，听到蒋逸成的催促他就更急了，但他体力明显支持不住了，一时腿下一软，他护着头栽了下去。

　　“呀！”队伍里顿时惊叫一片。

　　“班长你没事吧！”宋恬感到有人来扶住自己，听声音是排在自己身后的刘闻亚，几道急促的脚步声，蒋逸成和秦啸晗也惊慌地冲到了自己身边。

　　本已形成的小包围圈突然被一个人猛力推开，他冲进来跪在宋恬身边，托起他道：“宋恬，受伤没，你意识还清醒吗？”

　　听见付朝年的声音，宋恬本想挣扎，却实在没有力气，捂着脑袋半倒在他的怀里。

　　郑有勤和负责跑操的体育老师也过来了，郑有勤急道：“这是怎么了，赶紧送校医院检查去，来来来，我和体育老师抬人。”

　　“不用。”这是付朝年拒绝的声音。

　　宋恬半睁着眼，隐约看到他在自己身前蹲了下来，蒋逸成和秦啸晗极有眼色，一左一右地把宋恬架了上去，宋恬愣了一会儿，人就已经在半空中了，他的手早就自有主张地环住了付朝年的脖子，眼下再不愿也晚了。

　　付朝年一路小跑着，步调又快又稳，至少宋恬没感到颠簸的很难受。

　　他的意识很恍惚，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付朝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各自安好，又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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