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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榛子酥
【一】
“太后娘娘，这是内廷司新送过来的榛子……”小梨说悄悄着看向太后，皇帝陛下从小最爱吃榛子酥了，前些年太后还是静嫔的时候，每每有榛子送到，她就会做榛子酥给那时还是靖王的儿子吃。可是也不知什么缘故，最近几年，虽然别的糕点太后没少做，但榛子酥却再也没做过。小梨见太后脸色没什么变化，才继续道，“陛下好几年没吃到娘娘做的榛子酥了，眼看就要过年了，娘娘要不要为陛下做一些？”
太后淡淡地道：“先把榛子仁剥出来烤了吧。”
“是。”小梨知道太后这是要做榛子酥了，立刻下去准备。
【二】
大年初三。
过年的仪礼都结束了，梁帝萧景琰按太后的吩咐单独带着义子萧庭生到芷萝宫拜年。
礼节已毕，太后命宫人都退下，她慈爱地看着庭生道：“来，庭生，到皇奶奶这里坐。”
庭生来到太后身边，太后便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景琰一扫案几上摆着的点心，发现其中一盘是已有数年没在芷萝宫出现的榛子酥。好几年了，究竟什么时候这种点心就消失了？景琰完全没有印象。但他早已明白，从榛子酥消失时起，母亲就已经知道梅长苏是林殊了。
到底从什么时候呢？景琰绝不相信是在九安山，因为早在这之前，母亲便经常提到那位苏先生，让自己真诚待他，又送点心给他，在去九安山之前还要求见苏先生一面……可是自己与苏先生朝夕相处都没认出来，母亲只听自己讲过只言片语，连人都没见过，如何认得出来？
究竟是如何认出的呢？
在九安山之前，若说母亲与苏先生的接触……
景琰突然想起那本《翔地记》，当初自己借走时，小殊便表现出不太情愿，说起借给母亲看时，他竟有一点慌乱——那是他极少在一向沉稳淡定的梅长苏身上看到的。是了，母亲就是看完那本有很多小殊批注的书之后变得不一样的！当时自己就怀疑书中有什么秘密，不仅反复翻看，还把批注抄下来认真研究，却什么都没发现。
想来母亲就是从书中发现了暴露小殊身份的内容！一定是这样！
此时不方便，景琰想着以后再找机会问问母亲。
【三】
“景琰，发什么愣呢，快坐。”
太后自然发现了景琰的目光停驻在榛子酥上，自从梅长苏葬于梅岭之后，母子之间便默契地心照不宣避免提起他，以免引起对方难过，而可能会让人想起他的榛子酥也便没再出现过。如今一年多过去了，榛子酥再次出现，太后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发什么愣，肯定是想起小殊了。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景琰走过去，坐到太后另一侧。
“来，来，吃点心。”太后招呼着问庭生，“庭生，喜欢吃什么？”
“皇奶奶做的点心太好吃了，庭生都喜欢！”太后送到苏宅的点心，多半入了飞流的口；送到靖王府的点心，多半进了庭生腹中。
太后取了一块太师糕递给庭生，庭生接过吃了起来，随后太后取了一块榛子酥递给景琰，景琰也接过放入口中。
过去的终究已经成为过去，不会再回来。景琰想，小殊想必也希望活着的人生活如此照常继续。
【四】
榛子酥还是原来的榛子酥，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景琰口中却不再是记忆中的味道，景琰吃了一块，便不想再吃了。突然想到庭生还没吃过，于是他取了一块递给庭生：“庭生，你皇奶奶做的这个榛子酥可是一绝，来，尝尝。”
太后本坐在两人中间，庭生伸手去接时，太后却从中拦截了，她对庭生道：“庭生哇，今天皇奶奶有件事要告诉你。”
“皇奶奶请讲。”
太后把那块榛子酥放回碟中，便讲了起来：“庭生，你从小没怎么和自己的长辈一起生活，对他们都不了解，但是皇奶奶是认识他们的。”
“母亲！”景琰大叫一声，他疑惑的看着神情严肃的母亲，下人都退下去了，现在房内就他们三个人，她今天要他二人过来不会……不会要讲庭生的身世吧？小殊说了不要告诉庭生，之前应该好好和母亲沟通一下的！
太后看向景琰，景琰眉头皱着便向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讲，太后却是给了景琰一个稍安毋躁的笑容，景琰无奈坐在一边继续吃榛子酥，味同嚼蜡。
庭生当然顿时起了兴趣，马上问道：“皇奶奶，他们都是怎样的人？”
“庭生，我下面要说的事情很严重，你要听明白、记清楚。”
“是。”
“我从小跟随名医学习医术，进宫之后虽然没什么机会给人看病，却阅遍了天下医书。庭生，有些病是会遗传的，也就是说父母有什么病，儿子也会生这种病。虽然目前并不清楚何种病会如何遗传，但进行预防总是没错的。”太后拿起一块榛子酥，递到庭生面前继续道：“这种点心是用榛子做成，你的祖母吃了它会全身发红、喘不过气，像中毒一样，你的父亲也是，不知道这种病会不会遗传到你身上。”
萧景琰瞪大了眼睛，宸妃和祁王也有这种病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母亲今天要说的是这个，他赶紧问道：“母亲，如何才能验证？”
“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吃一次试试。”
庭生毫不犹豫地接过榛子酥放入口中，太后与景琰在旁边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庭生，果然不一会儿，他的脸就变得通红，呼吸也变得困难，景琰急道：“母亲，快救庭生啊！”
太后一摆手：“再等片刻，遗传程度各不相同，他父亲就比较轻，再看看庭生会严重到什么样子。”
景琰虽然担心，却也知道母亲向来有分寸，便不再催促，只是观察着庭生的情况。
【五】
庭生的身体虽然很难受，心中却生出喜悦，这证明了他是父亲的亲生儿子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与至亲之人血脉相连——这是无论如何也断不了的关系！
庭生是带着笑晕过去的，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斜躺在父皇怀里，头枕在他的臂弯中，身体上的不适已经完全消失了，心底一片安宁。
景琰见他醒来，便把搂着他的手紧了紧，轻声安慰道：“庭生，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庭生从小没有机会与父亲亲近，与靖王相识直到被他认作义子以来，因为身份的悬殊，他对景琰也是敬多于爱，而此刻，一种别样的孺慕之情已经在庭生心中滋生。
这时，太后端了碗过来：“庭生醒了吧，来喝些粥。”
庭生恋恋不舍的从父皇怀中起来，在父皇身边坐好把粥喝了。
“庭生，感觉如何？”
“庭生没事了，皇奶奶不必担心。”
太后给庭生诊了脉，道：“你不算严重，现在只是还有点虚弱，明天就没事了。”
“嗯。”
“庭生。”太后又道，“这种病若在平常人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你现在身份特别，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所以要分外小心。此事，只有咱们三人知道，你切莫告诉他人，以免被人利用。”
“庭生明白。”
“还有，你必须熟记一旦误食要如何处置。”
庭生点头，太后便把处置方式一一讲给庭生，讲完又让庭生复述一遍，直到确认庭生搞懂了每个细节，太后才继续道：“庭生，你也不必太紧张。榛子虽然营养高还有许多药用功效，却是稀罕之物，只在西部山区才有产出，民间很难买到，想来你误食的机会也比较小。”
“庭生知道了。”
“母亲，这种病是不是还会遗传给庭生的孩子？”
“应该会。庭生还小，等他结婚生子了再说也不迟。”
【六】
梁帝萧景琰本是爱吃榛子的，后来，不知为什么，他免了地方上向皇室进贡榛子，让榛子更多的进入药铺，发挥它的药用价值。
【七】
皇宫中再没出现过榛子，长林王府中也没有。长林王妃多年不孕，关于榛子的事情便慢慢被当事人淡忘了。
萧平旌出生后，太后自然是想着这件事，但她已在弥留之际，只告诉景琰等平旌长大一些，找机会安排测试，景琰应下太后才闭了眼。谁知，景琰没能等到平旌长大，在平旌三岁的时候便辞世了。
【八】
平旌六岁那年秋天，蔺九[书中蔺九居然比平旌大十岁……]带着平旌在后山采药，中午两人便在一条小溪边找了处空地烤地瓜吃。吃完休息片刻，蔺九刚要叫着平旌赶路，就见平旌双颊泛红，呼吸急促，像中了毒一样，蔺九吓坏了，诊脉也诊不出个所以然，立即背起平旌向琅琊阁奔去。
“师父——师父——”蔺九边跑边喊，“快救救平旌——”
蔺晨听到喊声飘了出来，一诊脉便心中了然，立即给平旌催吐。
平旌好转睡下之后，蔺晨便叫蔺九带路去他们吃干粮的地方，蔺晨从早已熄灭的灰中发现了两瓣榛子壳，抬头一看旁边一棵榛子已长成参天大树，树上还挂着一些未熟的果子，而地上落了许多榛子。想来是平旌偶然看到烤熟的野果，剥开发现香味扑鼻，也没多想便吃了下去。
【九】
那是梅长苏在解毒后的第一年秋天，因为榛子有增强体质润泽肌肤之功效，蔺晨便按医书取了榛子二两、山药一两、党参四钱、陈皮三钱，以水煎服。谁知长苏服用之后不过片刻，刚刚生出的肌肤就遍体通红，他的呼吸也困难起来，就像被人呃住了咽喉一样，蔺晨吓得赶紧唤来老阁主，老阁主也看不出药方有何不妥不处，不明白长苏为何会这样，但还是立即采取了急救措施，既然是刚吃下的药可能有问题，就先让他吐出来，果然吐出来之后长苏就见好转。直到长苏看到药方，蔺晨才知道，原来他吃不得榛子。
“榛子多好吃！”蔺晨十分不解，直到翻了好几本医书才明白有些人确实吃不得有些东西。
琅琊阁后山有两颗榛子树，每到秋天便会落一地的榛子，蔺晨本也没有特别在意，这次是为了长苏专门去捡的榛子，捡回来一大堆，无奈长苏根本没法吃，蔺晨便自己烤了每日里当零食吃。
“真乃人间美味，香！”蔺晨一边剥一边吃，不时看向躺在床上的长苏，“可惜，有的人天生没这口福哇！”
后来，不知为何长苏便生了气，蔺晨怎么讨好都没用，一时情急便把后山那两棵榛子砍了，用其木料做了只木笛送给长苏，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一晃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很多细节蔺晨都记不清了。
后来，长苏便离开了，再后来，原来生长榛子树的地方，长出了一棵小苗，如今，蔺晨抬眼一望，那棵小树也有二十多岁了。
【十】
回到琅琊阁，蔺晨看着熟睡的平旌，不由感叹道：“血脉之传承，真是奇妙哇！林家没有什么东西留给你，但却把这一重要的印记留在了你的血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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