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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朱红铁弓
【一】
大梁显光九年，萧庭生自北境凯旋，大殿之上，梁帝萧景琰亲封萧庭生为长林侯，并赐原靖王府为长林侯府，彼时庭生二十三岁。
散朝之后，萧景琰留住萧庭生，详细询问了北境之战的情况，庭生一一回答之后，萧景琰又与他聊了一些家常，两人从殿中散步出来，一边走萧景琰一边问道：“庭生，一转眼，你在靖王府已住了十二年了，如今靖王府就你一个人了吧？”
庭生道：“是的，父王，路原大哥和林深都有了自己的府邸，其他弟兄也都长大或者从了军，或者谋了差事，都离了府。”
“这些年靖王府一直是你在打理，其实早就想赐给你了……”
“父皇，我明白，王府毕竟是王府，即便我现在封了侯，被赐王府只怕朝中也会有人说儹越礼制。父皇，我一定会证明给他们看，我是有资格住的！”
萧景琰不由笑了，他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庭生，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好孩子，父皇相信你！”
当年萧景琰被封为太子迁居东宫时，他其实对靖王府有太多留恋，对于遥远的过去，他总想留下些什么，所以，当时只是他的人到了东宫，靖王府内他的私人物品好些都没有动。如今，他早已经成为帝王，这皇宫是他必然要住一辈子的地方，靖王府他是不大可能住回去了，而且他已经把它赐给了庭生，所以他的物品还是要搬到皇宫的。
当天，萧景琰便和庭生一起悄悄回了靖王府，庭生刚刚被封侯，新的匾额还没做好，所以现在这里仍然是“靖王府”，被赐下的仆从也还都没有到位。父子二人在空旷的府内边走边逛，萧景琰不由回想起多年前的许多往事……
“庭生，我出生时母亲位份低，没有资格养育皇子，我自幼便跟着宸妃娘娘长大，跟着皇长兄景禹哥哥读书习字，我十岁时，景禹哥哥获封祁王开府，我经常住在祁王府中，所以先皇所有皇子当中，我与祁王兄的感情是最好的。我十七岁那年获得军功被封为靖王，祁王兄亲自选址，为我选定了这里作为靖王府。”萧景琰指着府内庭院，告诉庭生，“你看，这院中格局也是祁王兄亲自设计的……”
萧庭生静静的听着，原来父皇赐他这里做为府邸，还有这一层深意，当年的祁王府早已经不在了，而这里大概是祁王唯一亲自选址亲自设计的府邸。
来到萧景琰先前居住的地方，虽然当年萧景琰常年征战在外，但这个院子还是给他留下许多刻骨的回忆，尤其是在最初搬进来的两年，以及……他迁居东宫之前的两年……
庭生知道父皇陷入了回忆之中，特意放轻脚步，缓步跟随他进了房门。庭生一直有派人打扫，所以室内纤尘不染，只是少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萧景琰踱到西窗旁，抬臂想摸摸挂在窗旁墙上的朱红铁弓，但手却停于半空之中，悬在铁弓之上，眼眶突然湿润了，萧景琰竟是不敢再去碰那铁弓。
庭生上前轻声道：“父皇，我知道这朱红铁弓是父皇心爱之物，每次都是我亲自擦拭，没有让外人动过。”
萧景琰点了点头，最终也没碰那弓，便把手放了下来。
庭生又问：“父皇不把弓取走吗？”
萧景琰长呼一口气，幽幽摇摇头道：“不了……给你留下，作个纪念吧。”
“是，谢父皇！”
【二】
半月后，长林侯府整修收拾完毕，新的牌匾挂在了大门之上，皇室宗亲、朝中重臣纷纷前来道贺，到了掌灯时分宾客才逐渐散去。庭生以为不会再有人来了，谁知这时家院来报：“侯爷，言老侯爷过府拜望！”
庭生忙道：“快随我出门迎接！”
言老侯爷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如今已年过古稀，先皇在时他便已求仙问道不问政事，而新皇萧景琰登基之初，他又复出为新朝立下汗马功劳，不过没几年便因身体缘故请辞赋闲在家，近些年来极少与朝臣来往，甚至极少出门。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亲自过来呢？庭生顾不得多想，立即整好衣冠亲自前去迎接。
言侯一见到庭生便上下打量了一番，盯着他有面庞看了许久，看得庭生心里毛毛的，好在言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说道：“几年未见，长林侯爷长大啦，看你面如冠玉、眉清目朗，果然出落得一表人才！”
哪有这么直接当面夸人的……庭生错愕，还是赶紧道：“言侯过奖了！里面请！”
来到厅上落座奉茶，一番客套之后，言侯注意到了壁上悬挂的朱红铁弓，他站起身来，踱到铁弓之前，仔细观察了一番，问道：“这……是小殊的弓吗？”
小殊……庭生早就知道这弓中一定藏着许多故事，他马上起身上前道：“言侯爷，父皇还是靖王时，这弓一直挂于他的房中，父皇把靖王府赐予我时，这弓便留给了我。我并不知道这弓是林少帅的，言侯爷知道关于这把弓的故事吗？”
“这弓……”
言侯自然是知道的。
“言侯能给我讲讲关于这朱红铁弓的故事吗？”
“当然可以。”
【三】
自那日言侯看到梅长苏身披重孝与霓凰一起进了林氏祠堂，言侯就开始格外关注梅长苏这个人。
他进京择主，没有选择如日中天的太子和誉王，竟是选择了与之相比各方面都实力相差过于悬殊的靖王……
他就算硬抢也要救林殊的副将卫峥这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为此他竟然甘愿冒一败涂地的风险……
他两年多辛苦谋划，原来最终竟是为了给赤焰案平反昭雪……
誉王谋反，九安山之战，竟是他一直在断后指挥，连禁军大统领、大梁第一高手蒙挚都服从于他……
大渝来袭，他不顾病弱之躯，坚持上战场，名为监军，却实为统帅，他一介江湖书生竟有指挥千军万马之能，最终北境大捷，他却最埋骨梅岭……
他究竟是谁？答案不是呼之欲出吗？！
这个谜好解，缘于言侯对林殊的了解与熟悉。然而还有一个谜中之谜，言侯却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梅长苏费尽心机从掖幽庭救出来了三个孩子，却只收了一个庭生为徒，教他读书，教他兵法，教他武功。如果说梅长苏因他资质极佳所以对他极为关照还可以理解，而梁帝萧景琰收他为义子，对他百般呵护宠信视若亲生就非同一般了，到底是因为他是梅长苏爱重的弟子萧景琰才对他如此疼爱，还是因为他是萧景琰的义子梅长苏才对他如此悉心教导？他究竟是谁？
今天，言侯终于有了答案。原来都不是，他们如此爱重庭生，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你看，他长得多么像他的父王啊！不仅是外表，他的才华，他的能力，他的品行，都隐隐有当年他父王的影子……
你看，景琰把林殊最心爱的弓都留给了他，那是因为他已是林家唯一的血脉啊！
【四】
言侯看庭生的目光不由柔和起来：“陛下有位皇长兄，祁王萧景禹，想必你知道。”
庭生没想到言侯会提起父亲，意外地一愣，既而马上掩饰地说道：“是，父皇曾和我提起过他。”
“他是个倍受长辈宠爱的好孩子，也是这世上最好的兄长。他有许多位弟弟妹妹，他对他们有疼爱也有教导。”
“父皇曾说过，他在祁王府长大。”
“正是，每年祁王殿下过生日，祁王府都非常热闹，他会收到很多礼物，而他的生日礼物，全部都摆出来，让弟弟妹妹们先挑选喜爱的拿走。”
“真是好兄长！”
“我记得那年祁王生日，我的儿子豫津早早就起床梳洗停当了，早饭都还没吃就硬拉着我去祁王府拜寿，其实他就是为了抢礼物。”
“想不到小侯爷儿时这么可爱！”
“豫津一去寿也没拜，就先去看礼物，他转了一圈就相中了如今的太后、当年的静嫔娘娘送的一盒寿糕，让我帮他看紧，不要被人抢了去，而寿糕旁边就是这把朱红铁弓。”
“原来这竟是祁王殿下的。”庭生越发明白父皇为何把它留给自己了，这可以说是父王的遗物！
“生日宴结束之后，便开始挑礼物。我当时帮豫津拿寿糕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誉王景桓率先一步把弓抢了去，林家小殊慢了一步抓了个空……”
“呃……”庭生都能想象当时抢礼物时的热闹，先帝孩子多，再加上林府、谢府、言府等孩子们，只怕得有二三十个孩子之多！父王最年长，一一照顾着弟弟妹妹们挑礼物，多么好的大哥哥呀！
已经是近三十年前的往事了，言侯回忆起来却仿佛是发生在昨天……
当年，小殊一把抓住弓，道：“景桓哥哥，我想要这个。”
萧景桓却是不给，只道：“我先拿到的！”
景禹看到起了争执，便走过来道：“景桓，按照惯例，多人相中的礼物由年长的相让，你是哥哥，就让给小殊吧？”
景桓却道：“小殊，你看看这弓身比你还高，你年纪那么小，哪里拉得动这么大力道的弓，要来有何用？”
小殊那时还没有抽个儿，确实比同龄的孩子要矮一些，但他还是不服地道：“哼，难道你能拉动？”
“我的力道总比你大得多！”
小殊一撇嘴：“哼，才不信！不如咱们比试比试，谁赢了这弓就归谁！”
“比就比！”
“开始比试前，我看到靖王把小殊叫到一边，当时我正站在旁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原来这弓是靖王送给祁王的，靖王当时把用弓的技巧告诉了小殊。”
“结果一定是林少帅赢了！”
“正是，那一年小殊才十三岁，得到这把弓之后，他便苦练臂力，当年冬天他便带着这把弓第一次上了战场。”
“原来如此！”原来这弓先后有三位主人，靖王、祁王和林少帅，都是自己至亲之人！
“这把弓跟随小殊多次上战场，杀敌无数，是一把英雄之弓！既然陛下把弓留给了你，你便好好珍藏吧。”
庭生点头表示了然：“是，我会的。”
【五】
又闲聊了一会儿，言侯便要告辞了。庭生扶他起身，一路提灯相送。
出了厅门，两人向外走，言侯又问道：“长林侯爷，你可知这长林二字何意？”
庭生道：“这两年我在北境，在军中历练，开始执掌长林军权，父皇是希望我将来能接长林帅印，做长林主帅吧。”
言侯又道：“那长林军因何而得名呢？”
“这我倒不知，只知父皇登基之后，北境之军便被赐名为长林军了。”
“你可知苏先生名讳？”
“先生原本姓梅，名长苏。”
言侯停下脚步，看向庭生：“长林之长，乃长苏之长，长林之林，乃林帅或者说是林殊之林。”
庭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继续前行，言侯又道：“我想，陛下以此二人之名命名新军，其一意在怀念为北境安稳立下不世功勋的两位盖世英雄，其二希望长林军能继承他二人遗风，保持铮铮铁骨和血气，以保境安民为己任。”
庭生点头：“我明白了。”
二人说着已经来至门外，言老侯爷拍了拍庭生的肩，用坚毅的目光看着他，对他道：“庭生，我作为一个长辈，希望你能明白，长林之重，不在权位，不在富贵，更不在处事圆滑，安身立命。长林之重，重在保境安民。”
庭生此时明白，言侯已看穿他的身世，此番对他的谆谆的教导，多半还是缘于当年他对父王的疼爱，庭生忙拱手道：“多谢言侯指教，言侯一番教导庭生一定时刻铭记在心！苏先生与林少帅都是庭生最景仰之人，庭生此生定不负长林之名！”
言侯欣慰地笑道：“好孩子，苏先生没看错你，陛下也没白疼爱于你，我相信你要做的一定能做到！”
扶着言侯上了马车，望着马车远走，庭生越发感觉到自己之所以能得到来自长辈的这些关爱，是因为他是萧景禹的儿子，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沐浴在父王绵绵不息的遗泽之中。庭生在心中默默的想：“我必须做得更好，才不辱没父王一世英名，才不负这些长辈们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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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这篇写完了，明天风起长林就大结局了，也许我写的这一系列到此就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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