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珩

　　之后，不管她再怎么喊，婆婆再无应答。

　　借着月光，艰难地寻路回到住处，推门而入，却发现房间内一片狼藉。

　　想来堂主势必已来过，虽不知他究竟为何动怒，但能断定，云彩姐之死，他也一定很是难过。

　　蹲下身子，将所有凌乱的东西归位。

　　那是云彩姐坐过的凳子，她喝过的杯子，梳过的梳子，照过的镜子，还有半幅尚未完成的刺绣，每次她都带着笑脸，一针一针地绣，她还自言自语“有一天，我一定要送给你。”

　　可是她等不到那一天，星月也不知道那个你究竟是谁？

　　纵然房间内还有你的味道，可是世上却再没有你的身影。

　　一切变幻的那么快，如梦，却痛得那么的清楚。

　　如若在另一个世界，请一定要开心。

　　再见了云彩姐姐。

　　将所有她用过的东西，收拾在了一个樟木箱子里。

　　白天，依旧如前一样，有专门的私塾先生授课，可是比起他摇头晃脑的解读孔孟之道，她更喜欢研究兵书。

　　堂主也从未在读书这方面对她有过要求，或者说，他对她根本就没有过要求，请私塾先生，不过是想让她断了练武之心，把她永远禁锢在堂内。

　　所以先生讲他的大道理，她读她的兵书，时间永远在不经意间如流水般飘过。
　　接下来还有女红课，可是她天生在此笨拙，教了这么久，还是停留在原地，教她的嬷嬷，总是被她气得半死，星月总乐呵着，她生气时候的模样。

　　嬷嬷爱和堂主告状，于是她也没少挨揍。

　　可是打多了，也便不知道疼痛。

　　好不容易熬到了子时，趁堂中人不注意，她如约来到了昨天的后堂。

　　那里一片漆黑，她点燃了火折子，来回地打探，谁知婆婆早已悬在她的上空，把她吓得差点尖叫了出来，火折子随之掉在了地上。

　　婆婆衣袖一挥，将火折子扔在了坛中，大声怒斥“谁让你点的火？”

　　“对不起婆婆。”

　　“将你的手伸出来？”

　　她听话伸出了右手，也不知婆婆怎么弄的，只是一刹那的疼痛，手心中便已出现了一道血痕，她将星月带领到水坛前，将她的手心朝下。

　　只听见滴...滴...滴...、

　　那是她的血滴落的声音。

　　本来如冰一样寒冷的泉水，突兀间冒起了热气，而且不断往上涌，婆婆将她拉后，自己向前，随后大笑起来，之后抬起她的右手，用舌头舔了一下，随后吐掉。

　　“五毒翎？”婆婆不敢相信地往后退，不久又大笑起来“天意，天意啊...”

　　这把嗜血剑原铁产于五毒山，想必也只能由五毒山的法宝，五毒翎能降服。

　　可是这五毒翎，只有一条，据说已存活了近千年，世代被以五毒翎为名的五毒派所用，这也便使得五毒山只能为五毒派弟子自由进出，凡是他人，只有进者没有出者。

　　而这五毒翎，很难产有后代，但是十八年前，据说这条一千多岁的大虫终于自产下一条小毒翎，使得新上任的五毒教主颇为开心，气焰尤为上涨，狂妄地带着小毒翎在江湖上肆意抢夺屠杀，可是岂敢料，被一个小孩无意间给吞食了他的新宠。

　　当时他颇为愤怒，发誓要血债血偿，可是毕竟年轻，外加耗尽修为的五毒翎自从产后，一直在五毒教中修养，于是五毒教主反被教训，自此落败后他一直躲在五毒山上闭关修养。

　　听江湖人说，闭关前，还发下狠话“十五年之后，势必要讨回公道，一雪前耻。”

　　如今这么推算下来，吃了当年那条小五毒翎的便是眼前这个丫头，五毒教主发誓要一雪前耻的人必是戚百堂，此间真是错综复杂得叫人欢喜。

　　既然这丫头从小就有这般奇遇，她又为何吝啬，不凡将必身修为全权传予她，待他日，这丫头功成名就，问鼎江湖，旁人问起她师父何人，那么她老婆子也能重新被世人记住，此乃真不枉她苟且偷生了这么久。

　　她将随身携带的拐杖，往她跟前一扔“仗中藏有我毕生心法所学，但是丑话说在前头，练习此心法，必要打通257个□□，而这些□□多半隐藏在108个大穴之中，这其中就包括36个死穴，72个残穴，也便是，稍作不留神，就能将你致死或致残，你还愿学吗？”

　　“愿，愿意。”既然想学，便也已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命早就由不得自己，何不任性一回。

　　“哈哈哈...够胆，婆婆喜欢，我先助你打通57个□□，其余，听天由命。”她用衣袖将我抛起，四下五除二，看似简单，可是却耗尽婆婆不少内力。

　　她虚弱的靠在石头上，我欲靠近，她便怒吼“别过来...我不想吓着你。”后面那句弱得几乎听不见。

　　之后连续好几日，婆婆都不愿见我，我偷偷在堂中的小林子里抓了只野鸡，给婆婆顿了锅野鸡汤，放在洞口。

　　第二日，见锅内空空如也，便知婆婆已然喝下，顿时舒心不少。

　　每夜子时爬上屋顶，在月光下，打坐修炼，希望借助月光之力，能有所修为。

　　可是穴位不是那么轻易打通的，好多术语根本无法理解，她便尝试着，在课堂上询问先生，可是在这一方面，先生显然一窍不通，来回地拨着他寸长的胡须“不通，不通，难也，难也，哎...”

　　于是便只能问祁阳和流星，但是两人从小习武，要是一句一句地问，便会被发现，于是抽其两字，分次来问。

　　两位哥哥，倒也未曾起过疑心，只是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夸赞她越来越勤奋好学。
　　是的，如婆婆所说一样，她不是练武的奇才，所以，只是光开通穴位，她就用了数月的时光，这数月里，她没少听婆婆无奈的叹息声，没少听她生气至极时的痛骂。

　　但是也如婆婆说的一样，她有惊人的毅力，那些时光里，多少次因差错，将自己至于生死的交接处，她又是多么艰难地熬了过来。

　　于是疼痛与她而言，已然麻木。

　　她只是听从婆婆的话，在这数月里专心打通那剩余的200处穴位，却殊不知与此同时，练就了她的心法，每打通一处穴位，原来是内力增加一层的功效。

　　一直以为自己如数月前一样，可是那天晚上，突然堂中闯进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他身手很矫捷，以致堂中没人发现他的存在，只是他突然闯进她的房间，他大致以为那个房间没有人，却岂料，星月正要出去见婆婆。

　　两人迎面相撞，他本能的靠近她，想用手先堵住我的口，以免打草惊蛇。

　　可是在他靠近她的那一刻，因为害怕，她本能用手阻挡，却岂料，将他打了出去。

　　她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个事实。

　　他口吐黑血，在她欲靠近他的时候，他艰难起身，先一步翻墙而出。

　　漆黑的夜，她借着月光，望着脚下的那一滩黑血“怎么会是这样，不可能，不可能啊。”

　　她转身，飞奔去婆婆那，势必要去问个清楚。

　　“婆婆，婆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黑的，血，血为什么是黑的，而且，我...我...”依旧不敢相信地望着她的那一双手。

　　“没头没尾，我哪知个何以然？”

　　于是，星月把刚才的经过，都告诉了婆婆。

　　婆婆听完大笑，之后，极为冷静地对她说“慌什么，我早已数月前，便告知于你，我传给你的，是我毕生的心法所学，如今，已过数月，你竟然只到了这般地步，愧对于我，愧对于我啊...”

　　“婆婆，你可否老实告诉我，你授我的心法是不是毒功？”
　　婆婆听完大怒，一挥衣袖，将她压制岩石边上“你竟然，如此看不起老婆子的功夫，我授你的是上层心法，早已绝迹江湖，老婆子，虽然落得如今这番模样，可是毕竟也出自江湖名派，又何以用毒来害人？”

　　“血，血为什么是黑色的，书上说，只有中毒之人，血才会由红发黑。”

　　“那是因为你体内本身含有五毒翎的剧毒，加之，这数月时光里你每打通一个穴位，毒液就灌输进一个穴位，也便不难解释为什么受你掌之人，会身受剧毒吐黑血了。”

　　“婆婆，你废了我吧，既然这心法，于我学了之后，会是这样，那么就在我还未犯下大错之前，你先废了我的内力吧。”

　　“混账。”婆婆两个衣袖来回交替一挥，两记狠狠地耳光便已落在她的脸上“是谁说要学功夫报仇了，如今才只过了数月，你竟忘得一干二净了？况且，大错已犯，已无挽回，你以为那人能逃多远，还能存活？

　　太天真了丫头，凡事都是上天早已注定了的，这套心法，虽是上层，但是他人学了之后，也没多大出彩，只有你，也就只有你，能完全将它利用发挥，将它升华，让世人，重新正视到我们风灵山派的汇凝神功。”

　　“可是，我从未想过要杀人，从未想过用我的这双手去杀人，我只是想要让自己变强，我不过只是想要保护我的家人，只是保护我的家人，我没有想过要杀人，没有，从来就没有...”

　　我不要杀人，不要变成一个侩子手，不要。

　　死亡，是注定让人悲伤的，她尝过，知道这种苦涩。

　　跌跌撞撞从后堂走了出来，堂内已不知何时，亮起了一片的灯火，她不明缘由的呆立在那，堂中几个守卫从外面抬了一具尸体进来，放在堂主的面前。

　　流星弯下腰，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一掌致命，太不可思议了，这掌用力根本不深，却已要人命。”

　　“要他命的，不是胸前那一掌，看他嘴角，血未干，成黑色，一定是掌中有毒，击入他胸前的那一刻，毒液也便就由气力渗透进去，顷刻间倾入身心，不过此人，也非等闲之辈，否则定是当场毙命。”戚百堂果真是老江湖，一眼便看出了缘由。

　　流星又搜了一下那人的身体，发现了那人右臂上刺了一条绿色的大虫“堂主，你看这...”

　　戚百堂仅看了一眼，就命人用大火将他烧置。

　　之后又对祁阳还有流星说“最近堂中一定要加紧防范，尤其是星月住的月牙偏殿，加派人马，轮流职守，再派些人去大街上搜寻一下，是否有陌生人进出，尤其是身着绿长袍，头缠白布，右臂上刺有五...绿色图案的边塞之人。”

　　“是，堂主，容祁阳斗胆，最近堂中是否会有大事发生？”

　　“该来的，总会来的，只是没想到，比预期的还要快，祁阳，流星，这些年你们一定是恨透了我，但是，早晚你们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这是两个锦囊，但是，一定要等我不再人世之后，再行打开。”

　　祁阳，流星双双跪下“愿与堂主一同生死。”

　　“死何所畏惧，真正难的是活着，好好的都给我活着，替我守着星月，去完成真正属于你们的使命。”

　　那一夜，星月害怕的蜷缩在被子里，颤抖着，只听见有轻微开门的声音，过后，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她能从对方的气息中分辨出那人是谁？

　　害怕不再有，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多么想睁开眼，看着他，唤他一声她一直憋在心中的话，但是她还是不敢，因为，她怕一睁眼，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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