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一切发生得太快，安九岳还来不及反应，竺颜就已被暗卫们狠狠按在了地上。

　　他大张着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脸色苍白地看着气定神闲的太后。直到凌月兮也出现，他往她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看到李琦年。

　　“殷氏……”

　　竺颜凄厉的嗓音令他回了神，他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道：“母后！母后绕她一命，她怀了儿臣的孩子！”

　　凌月兮急得忙上前拉他，太后冲他微笑了一下，道：“左右竺颜公主现在也动弹不得，不如请太医院刘院正来把把脉，看看她的脉象如何。”

　　说罢扬声道：“传！”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刘院正竟已进了大殿，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殿中一幕，却也很快镇定下来，朝太后和安九岳请了安，太后道：“刘院正，久等了，哀家想让你为这位姑娘看看，可有动了胎气。”

　　刘院正应下，走上前，隔着一块丝帕将手指扣在竺颜手腕上。他凝神了半晌，有些奇怪地抬起手，又换了另一只，沉默片刻后摇摇头道：“回太后，回皇上，这位姑娘……并无身孕啊。”

　　安九岳大惊，难以置信地抓住刘院正的手：“是不是母后让你这么说的？！刘院正，你不将朕放在眼里是不是！她怀的可是龙种！你乱说话是要掉脑袋的！”

　　“皇上！”太后痛心地喝道。

　　“皇上。”刘院正叩首道，“老臣入宫行医二十余载，从未误诊过一次，也从未骗过人，皇上若是不信老臣，老臣不当这太医院院正便是，还请皇上不要质疑老臣的医品！”

　　“皇上。”太后冷静的声音响起，“刘院正在宫中侍奉二十余年，一直得先帝和哀家的信任，就连当年孝纯太后怀皇上时，从怀孕到生产，都是刘院正负责的。皇上这样质疑，不怕寒了老臣的心吗？！”

　　安九岳的身子晃了两下，被凌月兮扶住了，她咬咬牙，壮着胆子道：“就算皇上不信，还有很多办法可以验证竺颜姑娘是否有孕，就看……姑娘能不能受得住了！”

　　她这么一说，在场之人哪还有不明白的？竺颜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咆哮道：“凌月兮！你敢！”

　　凌月兮往后缩了缩，不说话了。

　　太后却冷笑道：“月兮说的有道理，哀家的暗卫中也有女子，不如让她们试试。”

　　“老太婆，你休想！”竺颜厉声尖叫着，然后，她竟笑了起来，“反正这一次，我也活不成了，何苦再让你们白白作践？！你们杀了我父皇，还想作践我？休想！”

　　她将目光投向安九岳，眼中再也没有了柔情：“燕国灭了辽国，我怎可能让自己怀上燕国皇帝的孩子？哈哈哈……我就算再无耻，也做不出这种事！”

　　安九岳的脸终于由白转青，捏着拳头道：“好……好……朕还以为，大家对你都有偏见，只有朕懂你……原来是朕错了……”

　　凌月兮在一旁安慰道：“皇上没错，是她太狡猾了，如今皇上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应当知道该怎么做了。”

　　安九岳看了一眼太后，忽然跪地求道：“儿臣请母后放她一条生路。”

　　凌月兮惊讶地看着他，太后却淡淡一笑：“皇上决定了？”

　　安九岳看也不看竺颜，只仰头望着太后道：“这是儿臣最后一次，为这个女人请求母后。”

　　他原本也是为求太后而来，只是现在所求之事变了而已。

　　“好，”太后点头，“哀家答应你，不过，若是她再做出什么事，哀家可保不了她。”

　　“母后放心，儿臣不会再计较。”安九岳说完，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可莫名地，也轻松了不少。

　　…

　　凌月兮以为，太后将竺颜放了，竺颜便会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毕竟她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太后周围的暗卫们再也不会让她有接近太后的机会。既然复仇不成，能留条命也是好的，毕竟耶律勋的后人只剩她一个了。

　　可她没想到，竺颜竟还没有死心。

　　第二日清晨进宫时，有暗卫在路上等着凌月兮，告诉她昨夜竺颜试图潜入皇宫，结果暗卫们还没出手，她就被羽林军发现了。

　　“……她怎么这么傻！”凌月兮惊讶极了。

　　“可能是无法放弃复仇吧。”暗卫无奈道，“羽林军本可以抓到她的，可薛无玉忽然出现，将她救走了。”

　　“你们没有出手？！”

　　暗卫摇摇头：“我们暗卫，很少跟东厂硬碰硬的，如果薛无玉能让她不再犯傻，那我们也没必要多事。可是羽林军就不同了，他们不知道那个蒙面人是薛无玉，还以为是刺客的帮手，一路追击，连弓箭都用上了，薛无玉似乎……受了重伤。”

　　“啊？！”凌月兮大惊，“那竺颜呢？”

　　暗卫叹息着摇摇头：“她被薛无玉护着，倒没有伤着哪里，可他们还是逃掉了。”

　　凌月兮问：“那……皇上知道此事了吗？”

　　“自然是知道了，羽林军柳统领一早便前往乾清宫禀报了此事，太后也派人带了话给皇上。”

　　“皇上怎么说？”

　　暗卫摇摇头：“他没说什么。”

　　凌月兮心中有些沉重，一整日都小心翼翼的。安九岳自从下朝回宫，便将自己埋在奏折中，什么也没说。

　　午膳后，安九岳回内殿休息，凌月兮帮他铺好床，试探着道：“昨夜的事……皇上不要太在意了。”

　　安九岳看她一眼：“在意什么？”

　　凌月兮一愣，道：“就是……刺客的事。”

　　安九岳嗤笑了一下，勾着唇道：“在你眼中，朕就这么仁弱？”

　　“……啊？”

　　“其实，朕早就发现了，朕对竺颜，不是男女之情，只是被迷惑了而已。”他随意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朕本以为，她怀了朕的龙种，少不得要接进宫中好生照顾着，可既然她是骗朕的，朕也只能顾念旧情，求太后绕她一命，如今她贼心不死，朕便没必要保着她了。”

　　“那……”凌月兮咬着唇，“薛大人……”

　　“薛无玉要护着她，便由他去吧。”安九岳皱起眉，“竺颜的那些阴谋，他应该一早就知道的，却还始终纵容她，看来，薛无玉的心思也不简单。”

　　凌月兮松了口气，他能想明白就好。

　　“那月兮便放心了，”她笑了，露出莹白贝齿，“月兮见皇上一整日都伏案批奏折，连茶也不喝一口，还以为皇上心里难受呢。”

　　“朕才不是难受。”安九岳瞪了她一眼，“朕只是觉得，从今以后要将更多的心思用在朝政上，所以才勤勉些，你这个妮子，怎么总往不好的地方想。”

　　“是……是嘛……月兮错了，请皇上不要计较……”

　　“谁跟你计较啊！别打扰朕，朕要睡了！”

　　凌月兮退出内殿，走到正殿外的廊下，看向晴朗的天空。冬日终于快要过去了，可这一整个冬天的纷乱，却不知要延续到什么时候。安陆离……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可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她都会等。她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他。

　　正发愣间，前头有小内监跑了进来，凌月兮问他什么事，小内监说太医院的刘院正来了，想求见安九岳。

　　凌月兮一愣，刘院正在宫中多年，应当知道现在是安九岳午休的时辰，他此时过来，定是有要事禀告。

　　于是便悄悄掀开内殿的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安九岳正放下书，准备午睡。

　　“皇上。”

　　“又怎么了？”安九岳疑惑地问。

　　“刘院正在外头候着，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哦？”安九岳想起昨日在慈宁宫中曾对刘院正猜疑，心中还有些内疚，便道，“让他进来吧。”

　　刘院正进殿时，安九岳正从内殿出来，刘院正一见他便满面喜色地跪下：“恭喜皇上！慧妃娘娘有喜了！”

　　安九岳步子一顿，几乎不敢相信一般：“你说什么？谁有喜？！”

　　“回皇上，是慧妃娘娘！”刘院正中气十足。

　　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安九岳心头，他竟像孩子一般掐了自己一下，然后抓住凌月兮的胳膊道：“月兮，你听到了吗？他说琦年有喜了！琦年有喜了！！”

　　“皇上还不快去看看慧妃娘娘。”凌月兮也高兴极了。

　　“对，对，”安九岳激动地原地打了个转，“朕要去长春宫！朕要去长春宫看她！”

　　凌月兮赶忙冲殿外喊了句“摆驾长春宫”，外头的人也已听到了喜讯，都乐呵呵地跟在安九岳身后出了宫。

　　从乾清宫到长春宫的路并不远，然而就是在这短短的路途中，安九岳看清了自己的整颗心。

　　他对竺颜，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感情，在以为她有孕的那一瞬，他首先想到的是该给她怎样的名分，若让她进了宫，李琦年会不会伤心，再接着，他便感觉到一种责任，身为男人的责任，身为父亲的责任，身为君王的责任。

　　可现在得知李琦年有孕，他全然是另一番感受，他只想快些见到她，和她一起享受这巨大的喜悦——他与她，有了孩子。

　　这么想着，长春宫已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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