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安九岳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东厂了，朝廷开印前的最后一日，他再次踏足了这个对他来说有些特殊的地方。

　　只是，这次来的目的和以往不同，他是来向竺颜告别的。

　　虽说这样做有些负心，但他始终觉得将时日和精力用在不再心仪的人身上是一种浪费，也是一种不公，对渴望他感情的竺颜来说不公，对视他为夫君的李琦年更加不公。或许竺颜的存在，李琦年是知道的，他每来东厂一次，便伤了李琦年一回，可这次，他还是要亲自来，亲自对竺颜说再见。

　　马车在东厂门口停下，安九岳从车上下来时，见薛无玉的笑有些勉强，却也只当他是太累了，随口宽慰了两句，便往绣楼行去。

　　上了楼，竺颜依旧如往常般坐在粉红色的纱帐内，柔软的纱将她包裹得如同仙子，安九岳温柔地笑了笑，走近道：“朕很久没来了。”

　　竺颜跪坐在床上，撒娇地拉住他的手：“皇上有一个半月没来了，可是将颜奴忘了？”

　　安九岳想要抽手，却又忍住了，由着她将纤纤玉指塞进他的手掌，正要说话，便听竺颜道：“还请皇上赎罪，今夜……颜奴恐怕不能伺候皇上了……”

　　安九岳一愣，下意识地就说“没关系”，竺颜瘪着嘴道：“难道皇上来这里，真的只是想看看颜奴么？皇上是不是已经对颜奴的身子不感兴趣了？”

　　她的表情虽然委屈，却带着十足的诱惑意味，安九岳在心中深深一叹，这便是她与李琦年的不同了。李琦年从不刻意诱惑他，可他却格外喜欢她真实的样子，竺颜……曾经他也是喜欢过的，只是，那时他到底什么也不懂，还以为那种冲动，就是男女之情。

　　现在想来，自己何其幼稚。

　　竺颜见他不说话，故作生气地别过身子。安九岳沉默着没有动，竺颜有些慌了，咬着唇回头道：“皇上，颜奴有了！”

　　“啊？”安九岳满脸困惑，“有什么？”

　　竺颜微微一笑，直起身子，将头埋进安九岳怀中：“颜奴的肚子里，有了皇上的龙种。”

　　安九岳大惊，几乎踉跄了一下，竺颜拉住了他，有些疑惑地问：“怎么，皇上不高兴么？”

　　“高……”安九岳张了张嘴，想要说“高兴”，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一个从没当过父亲的男人，在第一次听到有关子嗣的消息时，心中都是高兴的。可他想到了李琦年，想到了太后，想到了竺颜的身份，竟是犯了难。

　　竺颜见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露出一个最甜蜜的笑：“皇上，您猜，颜奴肚子里的是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安九岳愣愣看着她，眼前的女子满脸兴奋，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她是真的……很想为他生下这个孩子吧。

　　可是……

　　他心头涌起强烈的不忍，暗暗捏紧了掌心，竺颜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安，他察觉到了，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勉强笑道：“这事很重要，朕……要回宫向母后禀告。”

　　他见竺颜惊恐地瞪大眼，忙低下头，摸着她的肚子道：“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很重视，母后掌管后宫，皇嗣的事，理应由她安排的。”

　　竺颜听他这么说，仿佛略略松了口气，可她的目光依旧担忧：“之前颜奴曾对太后行过大逆不道之举，皇上，太后她会不会……”

　　“会什么？”安九岳皱着眉。

　　“会不会因为颜奴，迁怒了这个孩子？”她越发不安，“而且，她应该也知道颜奴的身份吧？在太后眼中，颜奴就是个亡国……”

　　安九岳忙捂住她的嘴，低低喝道：“不许乱说，母后她不会的！”

　　说完后，他自己都感觉有些心虚，只能掩饰般地补充了一句：“这是朕的孩子，是母后的孙子，她不会容不下他的。”

　　他的鼻尖渗出了汗珠，竺颜见了，暗暗勾起了唇。

　　“不，皇上！”她摇头道，“颜奴害怕，怕太后一听说颜奴有了皇上的龙种，就立刻下令除掉颜奴！皇上，若颜奴只是一个人，倒也没什么，左右也进不了宫，能服侍皇上一场，颜奴已经知足了，可……可孩子怎么办？！孩子是无辜的啊！他还不曾来过这世上！”

　　安九岳心酸无比，只能紧紧拥住她，沉声道：“朕不会让母后杀了你。”

　　“那就让颜奴进宫！”竺颜挣开她的怀抱，“让颜奴进宫，颜奴要跪下来跟太后娘娘认错，求她留下这个孩子！”

　　“颜奴！”安九岳无奈道，“你何必呢……”

　　“颜奴求皇上成全！”竺颜下地跪在了安九岳面前，“请皇上看在颜奴做为母亲的怜悯之心，带颜奴进宫吧！太后也是女人，颜奴一定能打动她，求得她的原谅！还有……还有慧妃娘娘，颜奴也去求她……”

　　安九岳一想到竺颜出现在李琦年面前的场景，就惊出了满头大汗，可竺颜求得满脸是泪，他又实在于心不忍，思来想去，只能道：“此事容朕再想想，明日给你答复，朕答应你，先不将此事告诉母后。”

　　竺颜摇着头道：“不，不……皇上，竺颜一定要跟您一起进宫，竺颜现在就想面见太后娘娘！”

　　安九岳心中慌乱不已，他看着竺颜，忽然想到，她或许是想借机入宫，成为他的嫔妃。若这个孩子能留下来，竺颜必定是要进宫的，那……

　　他道了句“朕下楼冷静一下”，便挣脱竺颜的手匆匆下楼了，竺颜追了下去，见他开门唤过一名随行侍卫，小声说了句什么，那侍卫便急忙离开了。

　　她想了想，走到安陆离身后，有些凄婉地问：“皇上派人先去送信么？”

　　安九岳摇摇头，沉声道：“朕只是命人捎句话给月兮，让她去慧妃宫里，陪着慧妃。”

　　竺颜一愣：“为什么？”

　　安九岳随意笑笑：“你们女人之间，总有许多麻烦事，月兮与慧妃关系好，她去看慧妃，慧妃便不会出门了。”

　　竺颜这才明白，安九岳是不想让她和李琦年撞上，她心中一沉，他这么担心，恐怕不是怕李琦年闹，而是……怕她伤心。

　　想到此，竺颜在心中冷笑起来，男人到底都是薄情的，像她这样的女人，在他们眼中和风尘女子没有什么两样，他们都喜欢李琦年那样性情温婉、知书达理的女子。

　　连她以为单纯无知的安九岳，也是一样。

　　…

　　年节期间，凌月兮一直待在府中。明日就要进宫当值了，可她始终还是恍恍惚惚的样子，余氏见了，知道她在为安陆离的事担心，心疼不已地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月兮，别再想那个人了，等开春了，娘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凌月兮惊讶地回头，正想阻止余氏，便听前头有小厮来报：“姑娘！皇上命侍卫捎了口信过来！”

　　安九岳？凌月兮又是一惊，转头看余氏，也是一脸讶异之色。

　　这个时候传令过来，恐怕是有什么急事，凌月兮不敢耽误，理了理衣裙便往前院去了。

　　…

　　半个时辰后，安九岳带着扮成小内监的竺颜进了慈宁宫。他心中始终在打鼓，怕太后对竺颜做出什么伤害之事，所以并没有将竺颜一同过来的消息提前告诉太后。

　　此时正是午时，太后用过了午膳，斜斜靠在贵妃椅上歇着，云雁跪坐在她身旁，用玉如意一下一下地为她按着腿，殿中的小宫女们都安安静静立着，整个大殿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安九岳走进慈宁宫时，外头的太监便唱报起来，太后微微直起身子，换了句“进来”，便有小宫女挑起厚厚的遮风帘，让安九岳和他身后跟着的小内监进了殿。

　　“皇帝这些日子倒是来得勤了。”太后微笑着，“快坐下，春燕，上茶。”

　　安陆离摆摆手道：“母后，儿臣今日来，是有要事向母后禀报的。”

　　太后一愣，安九岳便看了看四周，太后会意，侧首对云雁道：“你带着她们下去吧。”

　　“是。”云雁应着，冲宫女们使了个眼色，宫女们便静静地退了出去，经过安九岳身边时，云雁还看了他身后的竺颜一眼，问：“这位公公要不要……”

　　“不用了，他留下伺候。”安九岳道。

　　云雁点点头，也没有多问什么，领着宫女们出了殿，又从外面把帘子放下了。殿中只剩太后、皇上和竺颜三人，太后温声问：“皇上要说什么？”

　　话音刚落，竺颜便飞身而出，指尖一道光直直飞向太后，然而不过是一瞬，便有数枚暗器从各个方向飞来，将竺□□出的银针削成了好几段。

　　竺颜还没反应过来，殿中各个角落已响起了杀声，十数名暗卫瞬间扑出，将她牢牢地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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