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那是暗卫的暗哨，安陆离不动声色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一收掌，手中已然多了一个袖珍圆筒。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凌月兮才从殿中出来，这次她倒是没有避讳，直接走到了安陆离面前。有宫人经过，恭敬地向他们问好，没有人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有什么奇怪，毕竟他们一个是御前侍卫，一个是御前女官，迟早是要熟识的。

　　“皇上让我重新调查宋大的事。”凌月兮的眼神带着兴奋，小声道，“从今日起，只要我不用上夜，伺候完晚膳便可出宫，夜宿凌府也可以，只要第二日早膳前能赶回来。陆离，或许我可以和暗卫们一起行动了。”

　　安陆离听了却没有丝毫喜悦，他沉下目光道：“你该拒绝他的。”

　　凌月兮见他竟是这样的反应，奇怪地问：“为何？……陆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傻丫头，他这是在试探你。”

　　他将方才与安九岳的对话告诉了凌月兮，凌月兮听完脸便红了：“那以后，岂不是可以跟你一起……”

　　安陆离绷着脸：“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凌月兮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担心她，心中暖洋洋的。她正想安慰他几句，殿内传来安九岳的召唤声，安陆离盯了凌月兮一眼，见她笑得一脸灿烂，心中更是焦躁，却不得不答应着往殿中走去。

　　之后一直到晌午，安陆离都候在殿门口，凌月兮则忙忙碌碌地伺候笔墨、准备茶点、挑拣花瓣、整理龙袍、传膳伺饭。直到安九岳午休时传了顺庭在内殿外守着，安陆离才得空休息一会儿，他走到凌月兮的庑房外，见她正在房中整理自己的东西。

　　“这么快就开始准备了？”

　　凌月兮抬头，见安陆离倚在门边看着她。想到顺庭在大殿那边，她也就放下心来，点点头道：“从今日起，就能每日回府住了，大部分的衣物都要带回去，只留几件备在这儿就好，首饰脂粉什么的，也多半要带回府去。”

　　她说这些时，笑容恬静而愉悦，安陆离看得有些愣神，最后还是狠心道：“其实你不用真的去查，反正暗卫们已经在查探了，有这样的机会，你该多在府中陪陪凌大人和夫人。”

　　凌月兮一愣，却是沉默了下来，安陆离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只能静静地在一旁等着。

　　过了一会儿，凌月兮又恢复了手头的动作，她走到桌前，将首饰盒里的东西挑了几样出来，又将盒子盖好，用布包了起来，放在收拾好的衣物边。

　　安陆离叹了口气，轻声道：“今日慈宁宫传了信过来。”

　　“什么事？”凌月兮立刻抬起头。

　　安陆离不忍再对她板着脸，放柔了表情道：“有暗卫在酒楼听到了几名东厂厂卫的对话，之前邱栾手下的那批人，在邱栾被囚后也被关了起来，后来邱栾被杀，证实了他的手下们是无辜的，薛无玉见那几人办事得利，倒将他们都给放了。可不知为何，前天夜里那几人却被秘密处决了。”

　　凌月兮听完脸色就变了，每次有这种奇怪的消息传来，都预示着要发生不好的事情。可具体情况如何，两人也无从猜测，只能等着暗卫的消息。凌月兮唤了小内监过来，让他将她收好的东西先送回凌府，安陆离见她这样，便知道她出宫后并不打算直接回府，自己先前说的那番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

　　酉时，安九岳用过晚膳，跟凌月兮说她可以出宫了。就在此时有内监来报，英景侯沈南奚求见。

　　安九岳看了凌月兮一眼，凌月兮会意，跟着他回到正殿。沈南奚踏着暮光步上石阶，发现安陆离立在殿外，颇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可他也不敢因此耽误，收回了目光快步迈进殿中，对着安九岳依礼叩拜过，然后垂着头道：“皇上恕罪，臣无能，在外查了一个月，仍旧一无所获……”

　　安九岳虽然派了凌月兮和安陆离继续探查此事，但终究还是对沈南奚这边抱着希望的，如今听他说一无所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火气，厉声道：“朕到底能指望你做什么？！”

　　沈南奚悻悻不说话，只是偷偷瞄了一眼站在安九岳身边的凌月兮。

　　“你父亲是国之栋梁，当年先帝何其信赖他，愿以国相托！如今你竟是连他的一星半点都不如，沈南奚，你辜负了朕对你的信任！”

　　劈头盖脸一阵数落后，他不悦地将沈南奚打发走，沈南奚临走前委屈地看了凌月兮一眼，凌月兮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再看他。沈南奚心下有些郁闷，走出殿门见安陆离仍然立着，不禁嗤笑了一声，心想太后可真是厉害。

　　凌月兮走上前问安九岳：“皇上，要不奴婢跟英景侯一起出宫，顺便问他些细节，说不定能找到线索呢？”

　　安九岳随意点点头，凌月兮便出去了，安陆离也准备跟着去，却被安九岳喊住，冲着凌月兮离去的背影使了个眼色：“今日你可发现她有异常？”

　　安陆离摇摇头：“凌姑娘只是整理好了带出宫的东西，并没有偷偷做什么事、见什么人。”

　　安九岳沉思了一下，道：“看来她并没有将朕派她查案的事告诉太后。”

　　安陆离依旧看着凌月兮离去的方向，想着她是去追沈南奚了，心中有些堵得慌，抱拳道：“但她也有可能在出宫后将此事告诉太后，臣还是去跟着她吧。”

　　安九岳见他这么急，倒是笑了：“你就这么怀疑她么？放心吧，你不了解太后，凌月兮若真是太后的人，定是在第一时间就将这消息告诉她了，她既然没有多余动作，就表示她并没有向太后禀报此事的打算。”

　　安陆离愣住。

　　“现在她和沈南奚在一起，更加不会多做什么，陆离，朕现在心里烦得很，你陪朕去御花园走走，晚点再出宫吧。”

　　安陆离无奈，只好应了一声，随他去了。

　　乾清宫外，凌月兮追上了沈南奚。

　　“你怎么出来了？”沈南奚惊讶地看着她。

　　凌月兮眼中带着浓浓的得意，然而他们此时还在宫中，她一点也不敢松懈，只小声道：“出了宫再告诉你。”

　　…

　　“你是说，从今以后你都不用住在宫里了？”两人走出皇宫外围的官宅区，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沈南奚定住脚，十分惊诧地看着她。

　　凌月兮不确定道：“我也不太清楚，但至少在宋大的案子有结果之前，我只要不上夜，都会出宫调查此事。”

　　沈南奚瞪大眼，狠狠拍了一下她的肩：“宋大的案子，就等于是章怀瑜的案子，待到他的案子都了结，恐怕东厂早已成了一锅沸水。太后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这事儿定是没完没了了，等到真的所有事都结束，恐怕整个大燕国也清静了，到了那时，你还有什么留在宫中的必要呢？”

　　“是吗……”

　　“月兮，真有你的啊！”沈南奚惊叹地看着她，“我还从没听说过，大燕建朝以来有哪个女官可以宫里宫外到处乱跑的呢！”

　　凌月兮一想，发现还真是，她低头看着自己裙摆上的流苏，思衬着道：“或许是因为我会功夫吧，还有我是尚书的女儿？”

　　说完她一抬头，便看到前方一个身穿锦服的中年男子正疾步而行，身后还跟着随从。在他回头跟随从说话时，凌月兮看清了他的侧脸，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了？”沈南奚见她停下脚步，奇怪地看着她。

　　“那人……好像是何守双……”凌月兮眼中满是惊疑，此人曾在工部任职，也曾到过凌府，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何守双？”沈南奚听过这个名字，“他不是前两年被外放到徽州去当知州了么？怎么会在这里？”此时未到年底，这知州大人竟出现在京城，真是令人诧异，凌月兮整日里待在乾清宫，自是知晓安九岳并没有传任何一名地方官来京，那这何守双，是为何来到京城的？

　　凌月兮看着何守双小心警惕环顾四周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预感。这里位处闹市区，很少有官员经过，何守双来了京城，竟是出现在了这样的地方，像是刻意避人耳目要做什么一般。她忽然想起当初红缨遇害的事，当时红缨也是追着刺客一路出了官宅区，在平民居住的街巷中被杀的。

　　沈南奚看她表情十分可怕，不禁也出声道：“喂，他这样子真的有些奇怪，月兮，你说……京中的地下□□，是不是一般都活跃在这种地方？”

　　凌月兮抬眼，忽然抓起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前快步走去：“咱们得跟着他，说不定会有了不得的发现！”

　　然而就在这一瞬，两人身后的屋脊上传来瓦片碎裂声，有人从上方飞冲下来，凌月兮猛地回头，闪着寒光的利剑已直刺向他们，她大惊失色地拉着沈南奚避过，因事先没有准备，沈南奚竟是被她拽得倒在了地上，连带着她也屈膝翻滚了一圈。

　　那人却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凌厉的剑势又逼了过来，凌月兮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藏在腰中的短剑，以守化攻，毫不退让。然而在她看清袭击者的脸时，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薛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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