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飞

　　第二日，安陆离一早就到了乾清宫。

　　早在安九岳年幼时，乾清宫中也曾有过几名御前侍卫，可随着安九岳长大，他与太后之间有了嫌隙，将乾清宫的宫人们换了一批，宫人选用上也没有再让太后插过手。

　　连幼年时与他最亲近的伴读沈南奚，也被他赶出了宫。虽说主要缘由是沈南奚比安九岳年长，又高大英俊，惹了当时还是孩子的安九岳妒忌，但其中还存在着更深一层的原因——沈南奚已故的父亲，英国公沈琢，乃是先帝的托孤大臣，亦极得太后信任，薛无玉发现了安九岳对沈南奚的嫉妒之心，为了讨好安九岳，故意在他面前说沈南奚极有可能是太后安插在乾清宫的眼线，给了他一个将沈南奚赶走的理由。

　　之后的几年，乾清宫的宫人数量都依照规制，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因皇宫本就有羽林军，御前侍卫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安九岳将原本的御前侍卫们撤掉后，他身边就再也没有过御前侍卫了，平日里出门，也只让羽林军统领跟着。所以当乾清宫的宫人们得知，安九岳新封了羽林军副统领安陆离为御前侍卫时，都十分惊讶地纷纷议论着，唯有凌月兮，只露出淡淡的笑，道一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才是最开心的那个。

　　那头，安陆离已进了正殿，正式以御前侍卫的身份拜见安九岳。顺庭站在一旁，跟他交代了乾清宫日常需注意的事项以及安九岳的起居习惯，安陆离点头应下，就听安九岳道：“顺庭，你先退下吧，朕有话要单独跟陆离说。”

　　顺庭看了安陆离一眼，躬下身子退了出去，安九岳这才冲安陆离招手道：“你过来。”

　　安陆离快走两步上前，垂下眉等着他吩咐。

　　“陆离，知道朕为什么要让你来朕身边吗？”

　　安陆离一愣，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安九岳眼中闪过一道光，勾起唇角问：“你可知道，太后的手中，有个暗卫组织？”

　　安陆离心头一颤，眉头已是皱起：“臣知道，暗卫是只为太后做事的。”

　　安九岳牢牢看着他：“其实他们所做的，不仅是“暗卫”，还有‘暗探’、‘暗害’、‘暗杀’。这些年来，朕为了能与太后抗衡，不断在朝中和各地培养自己的势力，然而，光有官员是不够的，朕的手下，还缺少像暗卫那样的组织。”

　　安陆离正想说什么，安九岳已继续道：“所以，这几年来，朕一直都很依赖东厂。”

　　安陆离刚要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安九岳察觉到他的表情，倒是不在意地笑了起来：“你也觉得这很荒唐，是不是？陆离，你千万别小看东厂，他们要认真做起事来，效率可是很高的，可他们最近的表现，令朕有些失望。”

　　安陆离静静看着他。

　　“在穆国公府那次，若不是你在，朕已经遇害了。”他的眼中浮起一层阴霾，“那样的人混入了东厂，薛无玉竟毫无察觉。朕在那时就对东厂有了防备之心，只让英景侯沈南奚去查此事，他告诉朕，虽然刺客的身份仍然无从知晓，却让他查到了，有人在暗中怂恿那刺客。”

　　安陆离早已知道了此事，却只能装作惊讶地问：“是什么人？”

　　安九岳摇摇头，双拳握紧：“那人名叫宋大，据他自己说，是朕下令杀了他全家，所以他才进京，饲机复仇。朕亲政以来，从未下过灭族之令！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将这样的帽子扣到朕的头上！”

　　“那……”

　　“他在沈南奚找到他的当天就死了，是被人杀死的。”安九岳此时说出这句，都觉得浑身发寒，“朕派了沈南奚去查，他到现在都未回来复命，还有凌月兮，朕也让她去查了，她查遍京城周边各州，却无功而返……”

　　“皇上是让臣去查此事？”安陆离问。

　　安九岳抬头看着他：“不仅要查这事，你还要替朕盯着东厂的人。”

　　安陆离一愣。

　　“以后白日里，你就在宫中当御前侍卫，等晚上下了值再去查这些。”安九岳的唇角扬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那人既然敢将杀.人全家的事嫁祸于朕，定是有几分权势的，能在宋大在被沈南奚找到的当天就将他灭.口朕不信此人不在京中。东厂的人行事一贯高调，不太适合查这些，所以朕将此事的调查交给你，你要小心谨慎，千万别露了痕迹。还有……之前颜奴在晚宴上刺杀太后，这件事薛无玉事先一定是知情的，可他却没有阻止颜奴，也没有来跟朕禀报……”

　　安陆离皱起眉：“皇上怀疑薛大人的用心？”

　　安九岳摇摇头：“朕从来都知道，他是有私心的，朕并不怕他有私心，毕竟他只是个阉.人。可最近，他似乎有些脱离控制了，甚至还曾试图影响朕的决定。”

　　安陆离明白了，他说的是当初搜查穆国公府的事，那时薛无玉太心急了，到底令安九岳对他起了反感。

　　“朕将你提为御前侍卫，也是为了与你说话方便，”安九岳看着他，“陆离，朕在静安寺时就知道，你与朕是一心的。你说过，你的俗世之愿与朕有关，朕便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朕失望。”

　　安陆离略一思衬，道：“皇上交代臣的，臣当然会竭尽全力去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些事恐怕很复杂，臣怕……臣一人难以完成。”

　　安九岳闻言，露出烦恼之色：“朕也知道，可是，其他人朕实在信不过……”

　　安陆离心中明白，却还是想要争取一番：“皇上不是派了沈侯爷调查宋大之案吗？难道您对他也不信任？”

　　“沈南奚？”安九岳嗤笑一声，“朕记得，他父亲沈琢当年可是十分支持母后的，连带着他，也总爱在朕耳边感叹母后的英明，这样的人，到底还是跟你不同。让他只查宋大的案子还行，可若要将这么多隐秘要事都交给他，朕实在信不过。”

　　安陆离低头犹豫了一下，道：“臣有个提议，不知是否可行。”

　　安九岳好奇道：“什么提议？”

　　“不如，等沈侯爷回来后，您命他在京城继续调查宋大被杀案，臣会帮您盯着他，看他做得如何、有没有多余的举动，若他是可信之人，皇上今后便可让他与臣一同行动。”

　　安陆离摇头：“你能盯得住他？你晚上不需要睡觉的吗？还是说，你为了盯他，连这御前侍卫也不当了？”

　　安陆离哑然。

　　谁料安九岳的眉心忽然动了动：“不过，你说的也是个办法。”

　　安陆离疑惑地看着他，却听他道：“有一个人，朕想信却不敢信，所以想给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若是由她出马，你倒是可以盯得住。”

　　一种不妙的预感浮上安陆离心头，他震惊地脱口而出：“您是想让凌姑娘……”

　　安九岳的脸已染上笑意：“有何不可？你别看她是女子，武功却是绝不在沈南奚之下的。她白日里在宫中当差，晚上朕便放她出宫，让她去查宋大的案子。到时候，她当差你也当差，她查案，你在后面盯着，她回家睡觉，你也回家睡觉，这样一来，你便可以知道她查到了什么，或许，你还会有比她更多的发现。”

　　安陆离的心突突跳着，他实在不愿让凌月兮面临如此危险，面上却只能勉强笑道：“臣还是觉得不妥，不管凌姑娘武功如何，一个从小被千娇万宠养大的千金小姐，是不适合做这些的。”

　　安陆离摇头：“你太小瞧她了，等你每日跟着她，便会知道她跟你想的不同。”

　　安陆离急得冒出了汗，安九岳却毫不理会，他想来想去，越发觉得这个主意非常不错，于是迫不及待地派了人去传凌月兮过来。

　　“你不是担心一个人完成不了那么多任务吗？”安九岳见安陆离紧绷着脸，以为他还在别扭凌月兮是个姑娘家，便宽慰他，“若她真的不再暗通太后，又能完成好朕交代的任务，你就能多个帮手，这不好吗？”

　　“不好吗……”这句话一直在安陆离脑中回荡着，他又如何不想每时每刻都与凌月兮在一起呢？可是，安九岳让他去做的是最危险的事，而他即将面对的，不论是东厂，还是章怀瑜郑齐，都是最可怕的敌人。凌月兮是他在这世上最想保护的人，他怎么能让她置身险境呢？

　　凌月兮很快就来了。

　　为了不让她怀疑，安九岳特地先支开了安陆离。安陆离立在殿廊下看着凌月兮走近，她装作客套而矜持地冲他点了点头，在她迈入殿门的一瞬，他懊丧地握紧了拳。

　　她听了安九岳的吩咐，一定会欣喜若狂的吧？

　　毕竟，她一直都那么期待，能和他一起击退周遭环伺的敌人，为红缨报仇雪恨啊。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阵不易察觉的暗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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