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贝兰卡用双脚“测量”并“校准”了战场地图，并且重新计算出了这份地图上的确切人口数——仅指活人。
　　穆库尔与奥堤瑟斯联合王国边境的高端战斗和外交大战如火如荼，她这边的“普通”战场人山人海。骑士团，神殿骑士团，神恩魔武士，几乎全部出动。高级行政管理人员也跟着到了。
　　北三国这次下了决心，拉里奥兹和班尼迪分别划了七成半和二成的陆地进行直接管理，另半成只有一个极狭窄的通道与法加迈连接，而且与奥堤瑟斯大面积接壤，风险很大——但那是一片海岸外加一个良港。法加迈严重缺乏海港，而拉里奥兹有不少，班尼迪根本就是沿海国，所以新领土的海岸，拉里奥兹与法加迈对半分。基于受益者付出多，所以班尼迪占的就是距离自己最近、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连喘气的生灵都没有的空地；而拉里奥兹与法加迈还有广大的区域与亡灵、尸傀儡、亡灵法师要对付，甚至直面穆库尔与奥堤瑟斯的军事压力。
　　穆库尔是山地民族为主，奥堤瑟斯以平原农业为主，这个联盟国家因长期的战争、联姻、融合等等，如今已结合在一起，也算是这块大陆上实力强悍的大国之一，虽然与拉里奥兹没得比，可也是难啃的骨头，还曾与卡辛帝国这样的大国硬碰硬地打过好几仗——没输。
　　准确地说，三个大国有可能为了广袤而且已经不剩太多“刁民”的新领土，发生混战，甚至是持久冲突，这对北方三国以及穆库尔与奥堤瑟斯的人民来说绝不是好消息。
　　然，这些与贝兰卡无关。她之前就在支援矿场争夺战中、杀掉了挑起别国冲突来牟利的奥堤瑟斯的耶德尔十二世伯爵，因此对那个国家的好感不多。
　　北三国半公开的合谋就是如果穆库尔与奥堤瑟斯再继续支持搞亡灵潮，那么其“最好的结局”是重新分裂为几个小国。
　　穆库尔与奥堤瑟斯的王室却一句话不说，对北三国的外交使节也是冷淡应对、爱理不理。
　　所以贝兰卡他们每一天依旧在艰难推进。这块土地上活人的减少速度倒是在下降。泽福祭司他们不是得手了，就是即将得手了。现在集中在战场上的高阶冥神祭司已经达到了五名，包括贝兰卡在内的中阶有十名，虽然人数远不及光明系、生命系和战神系，但因为他们的独特能力，战绩卓著。其中贝兰卡一个人就相当于光明系一多半的战果。
　　灰袍布鞋，最多加一件灰底斗篷，独自走在腐尸上空，接着那些残骸被魔法火药燃成焦炭，再集中收殓、再次处理成灰，最后所有的土地也得到基本的净化——去掉所有的亡灵气息和尸疫。
　　当地存活下来的人也知道了这位祭司。她从不主动向活人出手，但谁要是想抢劫，就会与那些尸傀儡做伴。实在缺少食物和水的人，会反过来得到她的帮助：她会用纯净的水装满水缸水罐，还会分不少口粮、御寒毡毯甚至一些药物……都是绝对干净、不会让人成为尸傀儡的东西。听说她是冥神祭司，这个和把活人变成活死人的什么什么“祭司”好像完全不一样啊！
　　贝兰卡却对发展信徒毫无兴趣，冥系也从不在活人中宣传教义。她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想要去做的。
　　……
　　天气又开始热了。好在措施得当、医师、祭司、法师以及药物充足，拉里奥兹和班尼迪的新领地没有出现班尼迪本土的可怕瘟疫，当然这也和领地已经没有多少生灵有直接关系。活人们带着少量的牲畜家禽聚居在各处“安全”地带，这些将来就是城镇。
　　虽然耕地严重缺乏、矿产资源也没什么可说道的，可毕竟是大片土地：没有一个正常的国家会嫌弃地方太大的。
　　贝兰卡尚未完成她的工作时，穆库尔与奥堤瑟斯联合王国居然不宣而战，目标号称是“捉拿向我国散播瘟疫的班尼迪医药奸商”。
　　于是医药神殿也愤怒了：有当地土医土药的穆库尔人，居然烧了穆库尔山地唯一的一座医药之神殿，还将几名法加迈籍的辅祭和初级医师活活烧死在神殿中！
　　他们以为医药系的祭司实力最弱，所以就拿医师们开刀？
　　医药之神的祭司们气势汹汹冲过去了。只有贝兰卡这样级别的才清楚这一系祭司的可怕之处：世界上最擅长施毒的，以及最让人看不出死因的杀手，而且还可以是范围杀手！
　　无药可救咒。
　　不仅是药石无效，最关键的是还有抵抗力大幅下降的作用。即使是年轻力壮的人在一阵略寒凉的晚风、或是淋了一场小雨之后全部病倒，几天后就病死了，与到了寿命极限的老人一样的体质虚弱。
　　联合起来烧了医药之神殿的几个穆库尔山地家族，在雨季里全部死了，一个不剩。
　　这就是祭司们的杀招。但是，祭司的行为是受到约束的，只能在占据道德高地，或是为神祇而战的时候才能这样大开杀戒。
　　争战全面开花。
　　还有亡灵。
　　班尼迪是最惨的一个，损失了近两成的国土和半成的人口，才堪堪稳定住。
　　于是贝兰卡成了旧战场上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其他人都调去奥堤瑟斯或班尼迪的边境了。她也没有理会其他地方的战局。泽福祭司的辅祭表达的意思是，前辈那边很顺利地端了敌人的老巢，只剩个别逃了，班尼迪边境的亡灵就是后果。但因为真正作恶的亡灵法师都被灭掉了——被冥神祭司兼的亡灵大.法师干掉了——所以那边主要是战士们的战斗了，那些制造麻烦的亡灵都是低级的那种，随便一个光明系或生命系神恩魔武士就能应付。
　　泽福祭司的意思其实就是让贝兰卡抓紧机会努力提升神恩。同时，在黯谷神殿修行过的几名中阶祭司也在帮忙，大家最终形成一条线，从朱勒镇开始一路横扫、再纵切，将北三国的新领土全部扫荡一遍，山洞地窖废墟都不放过，活人聚居地也净化过一遍，还收获了大量感激——他们是应该感激，因为大多是贝兰卡私人采购了生存物资后援助他们的，一直到三国的行政官员们和驻军彻底接手为止。
　　参与的祭司们各有感悟。
　　其中耗时最久、花费最多、得益最深的当然是贝兰卡，原本已经够高的神恩，居然又有了不小的进步。
　　……
　　海涛声一阵阵，永不改变、永不停歇。生灵所发出的响动却是没有一刻是相同的。贝兰卡吃过恢复药膳，静静地盘膝坐着，既不冥想，也不修行。只是微闭眼睛，静静地听着。
　　就这样听了一天。
　　每一名中阶及以上的职业者，都有自己感悟的方式，或者说，都有自己独有的不足之处。她的不足是进展得太快、基础不扎实。而经历了一年多的战场，提升的不仅是神恩与魔力，还有很多一下子难以言说的东西。
　　又平静地找了些海产品，煮了一餐海鲜饭，贝兰卡才起身去西城。
　　西城是拉里奥兹在新领土的军政首府，之前是一片水源丰富的平原，有新领土罕见的大片可耕种地，可惜这里每隔几年就会有大规模械斗或火并，甚至战斗。据说这里的土地之所以肥沃，就是因为鲜血太多的缘故。所以即使可耕种，仍然没什么出产。而且由于过去经常有意外或人为的火灾，所以当地还残存的房子大多建在靠近溪流的半山腰，而且就地取材用石头建筑。
　　此外，没有当地的活人，都是其他聚居地迁来的一群群面黄肌瘦、惊魂未定的老弱妇孺，劳动力严重不足，只够勉强搭建一些茅草棚躲避风雨寒冷——好在当地因为寒风被山脉挡住，又靠海近，所以寒季湿润温和，从不结冰，就是稍嫌潮湿了些。
　　拉里奥兹有得是人口，班尼迪更是出名的人多地少。
　　实力绝对不均等的战争也结束了。
　　穆库尔与奥堤瑟斯联合王国果然如战前所料，在历史和人力的原因下，按民族和信仰的不同而分裂为大小六个国家。
　　北三国“严格遵守”前言，不占他们的领土，只是“教训”了他们一把。也许从此埋下深刻的世仇，也许从此将之慢慢分开……总之，这六个国家内部争夺资源都来不及，二三十年内再也掀不起风浪。
　　北三国的战斗力并未出现大量减员。倒霉的是战场周边的平民。
　　贝兰卡先在西城进行免费的净化医治，拔除所有她看到的亡灵气息或冥息的感染。然后再一路去另两国的首府，不论平民还是士兵，包括战俘都治疗——仅限“死气”。
　　接着再去班尼迪的尸瘟之地，一路步行，净化扫荡。
　　最后，她还在原穆库尔与奥堤瑟斯联合王国的地面上走了一大圈，拔除已知的所有感染，还收购了很多低价低质的山地毛织品当作易耗品。她并不需要别人的感激，所以经常在夜间“工作”，白天人们只看到一个沉默的、灰扑扑的身影，脚踏一双看上去脏兮兮的布鞋，都会以为是哪里来的难民。其实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难民，他们为了贵族们的贪婪付出了大半身家性命，却最终一无所有。
　　风季过去，贝兰卡回到边境时，意外地听说法加迈那边粮食丰收、价格下跌，而其他地方包括拉里奥兹收成都不好。所有听说不少有实力的班尼迪大商人甚至拉里奥兹的军队都考虑在法加迈筹集粮食，而穆库尔与奥堤瑟斯不少居民打算去法加迈乞讨或者找点能挣口粮的活计。
　　贝兰卡这一路将所有储存的吃食都用光了——那是一个中等仓库的体积，一袋子的空间原石才装得下。于是她修改了行程，去法加迈的乡村直接购买粮食。
　　幸好，还有很多人家以为价格太低、一时谈不拢还在观望。
　　几个国家经过一场大战多少都有损伤，一些小国更是从此消失，最后领土和少数存活下来的人口归入了北三国的地盘。虽然各国物资消耗巨大，但法加迈的内地基本没有战事的影响。因为“敌人”的性质，普通士兵的伤亡很少，职业者也只有个别不幸阵亡。所以自由农和大小地主们有的认命低价卖掉粮食好还清欠债，有的干脆放进仓库打算制成其他的粮食产品，甚至幻想明年歉收好卖个好一点的价钱。
　　这个消息传播得非常快而广，不排除是由有心稳定粮价的人、甚至可能就是法加迈的官员们在边境和邻国刻意传播的，于是有空间装备的人都来了，但他们大多去市场大批购买。贝兰卡这样深入偏远乡村的人极少。
　　除了粮食，她什么都收购，包括特色野果腌菜和今年同样卖不出价钱的其他食物，连杯碗锅罐和垫子都收购了不少。好在这些东西都很便宜，才花了几十金币，就又将空间装备盛满了。
　　要不要去原穆库尔与奥堤瑟斯的地方救济饥民呢？
　　她犹豫了一天，最终还是一段段瞬移回西城的临时军部。如果真好路过、遇到那还说得过去，而有些收买人心的事情，则不能由个别祭司来做。
　　……
　　“贝兰卡！你又到哪里去了？整个西南德拉州都清理干净了，结果你却消失了。要不是有人说在班尼迪见过你，大家真的要开始找你了。”一身军服的梅林在她还没进临时军部的大门就跑过来了。“快进来吧，有给你的册封呢。”
　　事实是庆功宴上，最重要的一位人物没有出现。要不是泽福大人和他家曾祖母这样的前辈都一口咬定她面对瘟疫不可能有危险。结果册封也得是战地将领来转达：因为新一代的朱勒子爵目前在相当危险的地方，不适合使者去颁发王命、封地册子和徽章等物。
　　“册封？”
　　“是，已经断绝了好几代的朱勒子爵。那里不再是边境，领主的税收应该可以多一些。”
　　“我开销小，不怕，军医官和法师的津贴都已经够用了。”封地贵族？贝兰卡也没有多余的想法。朱勒镇这次损失惨重，不知道要不要她这个领主做什么……
　　“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掏腰包给了很多人活命的口粮。”
　　“只有巧的时候我才会这么做。他们如果在我面前死掉，我会帮他们有一个好一些的来世。所以，那些枉死的信徒其实信奉冥神更实际些。”真的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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