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之祭司

　　【以吾之名，以吾之力，以众人之生命力……给予这个人生命力……】
　　长长的神文，繁复的手势，连普通人都能感受到的压力。近百名以最快速度召集来自愿做牺牲的年轻战士、医师，还有几名中年军官和一名将领，还有仆人，都感觉到有什么被抽离了自身，但还不止于倒地不起。眨了眨眼，互相看看，居然也就这样挺过去了。
　　好像没什么损失嘛！
　　“真是神奇！”一名军官惊呼。
　　利欧达斯乌斯曼的脸色和呼吸竟然都开始正常了！
　　“贝兰卡！”
　　“祭司大人！”
　　贝兰卡一头栽倒。
　　“不要给我吃任何药物，安静躺着——”她用尽全力低声对老同学乔科吩咐了这一句，就彻底昏迷过去。
　　牺牲，并不都必需生命。有包括生命力的，也可以包括修为。
　　贝兰卡损失的是一年以上的修为积累，外加生命魔法倒退。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不是魔法师了。
　　远离病房的生命祭司被要求不要参与这项献祭，因为他得负责后续的治疗。他这时被乔科他们的惊呼惊动，迅速跑进来，一眼就看出贝兰卡的损失。
　　“感谢贝兰卡祭司，她献上的牺牲是全部的魔力和相当的神恩。”
　　“啊，她说不能用药……”
　　“是的，乔科，她可能要躺一段时间。那时拉方丹祭司应该能出来了。”
　　“天哪！她比我们损失的大得多。”
　　“是的，连魔法师都不是了，严重倒退。好在她的冥之神恩没有倒退到初阶……但还是损失很大。”
　　“哦……！”
　　乔科一直守着昏迷不醒的贝兰卡，直到五天后拉方丹祭司离开洞穴，胜利而归。
　　“牺牲！”拉方丹叹息着，“好了，乔科，你不用一直守着。她还要躺一段时间，不过应该问题不大。”
　　拉方丹祭司拉走了乔科，并且亲自在这间特殊休息室外作了些布置。没多久，贝兰卡的身影从床铺上消失了。
　　……
　　贝兰卡其实是被辅祭唤醒的。
　　辅祭的智能越发齐全了，在觉察到她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某种极限，就用灵魂连接将她从深眠中唤起。
　　拉方丹祭司此时已经打算找泽福祭司帮忙了，一感应到贝兰卡回到人间界，立刻冲进房间。
　　“别说话，喝点药茶。”好几名医师包括乔科在内也进门。
　　贝兰卡觉得自己的状态其实还可以，就是在冥界时间太久，对活人的健康不太好。
　　“你在冥界呆了十天，不能再长了。”拉方丹本来已经离开，但前天就被乔科他们紧急叫回来——贝兰卡祭司消失了，而且已经消失七天，乔科大概知道这是冥神祭司的特有技能，但这么久对活人肯定不是好事。
　　“我的辅祭叫醒了我，不然我可能真的不回来了。”贝兰卡轻叹。
　　“你的辅祭的灵智比能力更强，这是好事。”拉方丹祭司点点头，然后让贝兰卡自己选择吃什么药。
　　贝兰卡选择的是粥类食物，加自己配的草药一起煮。
　　最终粥是被利欧达斯乌斯曼将军端进来的。两位冥神祭司各自用自己的方式评估他的健康状况，结论是——
　　“你恢复得很好，将军。”
　　“没有后遗症。”
　　“这次完全要感谢您救了我的命，贝兰卡祭司。”
　　“要感谢的是那些献祭的人，我的修为可以补回来，但他们献出的是自己的寿命，那是真正的损失。”
　　“我知道，我真的很感动。”
　　贝兰卡承认自己依然无法抵抗利欧达斯的美丽绿眸，但那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她其实还没有从超长的冥之神恩修行中回过神，那种超然的非人情绪目前还是占了上风。
　　所以她的无动于衷让大家理解为对利欧达斯将军没有产生任何女性的爱慕羞涩之情。这真是让军中最有魅力的男士沮丧，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这位年轻的中阶女祭司的强大，或者说冥神祭司这个群体的神秘能力。
　　可贝兰卡的损耗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魔法师们，不论哪一级，都发现她现在已经跌出了魔法师行列——降级！这是法师们最最不能接受的严重后果！
　　乌斯曼家族的昂贵谢礼被婉拒了。贝兰卡只留下了大一批作为礼物的药材，其他贵族们的喜爱之物都没有收。
　　“这是我的极限试炼，同时也是一次试验。所以你们不需要这样的感谢。”贝兰卡在总医疗场的宿舍里这样解释。
　　不过她的魔法等级依旧没有恢复。事实上她花了足足一年，不断耗尽、恢复、再用光生命系的能力治疗了上千名病人，才逐渐恢复为初级法师。但她自己知道，这次的献祭，不但是前所未有的尝试，更是一次破而后立的突破：很多之前无法触及的壁垒现在对她来说已经变得十分清晰，从而可以知道如何打破这些壁垒，虽说仍然需要刻苦修行，但至少知道了努力的方向。
　　而军部与大量的法师、祭司们也从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明白了什么叫献祭，以及需要付出的代价：天才中阶祭司的一年修行，外加上百人一年的寿命。
　　若非是利欧达斯乌斯曼这样实在损失不起的高级将领，其他的普通病人……只能好好祭奠了。
　　利欧达斯乌斯曼则会在休假时过来这座医疗庄园，带来一些贝兰卡会接受的可爱特产，还鼓励伤残的病人们好好活下去。
　　“我觉得你已经恢复了初级魔法师。但是，恕我直言，其实生命系魔法师只是附带的吧？”
　　“对，冥之神恩的另一面是生命之神恩。但具体的神学原理谁也说不清楚。所以你可以认为我的法师等级其实是冥神祭司的副职。”贝兰卡并没有隐瞒，何况这位是光明神恩魔武士，对这里面的分界和重合处比绝大多数人都清楚。“中阶祭司，不管哪一系，大都能成为魔法师。但反过来就不一定了。”
　　“明白了！难怪当时我的导师沓瑞祁祭司，他能破解很多暗系法术。早期我以为他是用力量相克的原理，但那时他只是说很多东西是相通的。”利欧达斯在校时，是比贝兰卡风光无数倍的宠儿。
　　“那个有名的暗系诅咒，‘永远黑暗咒’，由光明系高阶祭司来施展，效力是最强的。但你很难说这样的祭司是中级暗系法师，只是表现得像，魔力储备像。”
　　“明白了！力量相对相应原理。”
　　“是的，但是要打破对立，需要极限修行，最好的方式就是大量不断的消耗、再冥想。但如果没有导师指导，我不建议你自学——我就是泽福大人亲自教的。”
　　“我远远没有达到这个程度，何况我兼有战神系神恩，光是顾好现有的已经十分困难了。”
　　“我倒是建议你花更多的时间在神恩修行上面，跨系修行可能是最好的选择。”贝兰卡认真观察了会儿，才道，“这次受伤，你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有些方面是恢复不了的。你不如转型。”
　　“……”利欧达斯沉默良久，“你觉得我无法恢复？”
　　“你的根基受到永久损伤，所以在武力方面，再也不可能恢复到受伤前。”贝兰卡实话实说，虽然这对一位战士而言是绝大的打击。“但你受了大量的生命系法术，还有冥系神恩的影响，我个人觉得可能你会在法术或是神恩方面会有所进益。只是具体方向还需要观察。”
　　“不是光明系？”
　　“很可能是生命系。”贝兰卡又顿了顿，“我建议你半年后去找一下沓瑞祁祭司，或者直接找一位高阶的生命系祭司。不是高阶没有意义。”
　　“我明白了！”
　　利欧达斯完美英眉下的绿眸染上了一层清愁，如果是在美女脸上那叫惹人怜爱，而放在他的脸上成了忧郁美男子。现在的利欧达斯确实保持着军中第一美男子的名头，估计还要二十年才易位。贝兰卡好好欣赏着，心情很好地接过满眼星星的女仆送来的第三轮茶点——医疗场里年轻女仆估计已经打过一场混战，才选出来这三位最年轻漂亮的女仆主动跑来会客室送点心，不过记得上两次是别的姑娘来送，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已经排了个名单。好在这里的女医师都已经过了会不顾一切追逐美男子的年纪，不然会让贝兰卡尴尬。
　　利欧达斯一身灰暗地离开了。贝兰卡则将他带来的一大束花分送给女仆们，引发一轮疯抢。
　　“乌斯曼将军真的那么英俊吗？”她忍不住问了句，俊到让女郎们不顾体面地追逐不休。
　　“乌斯曼将军就像星星一样灿烂！哦，照亮了我乏味的人生——”
　　“是啊是啊，大人您救了他，让我们非常、非常崇拜呢！”
　　“……”
　　“……”
　　贝兰卡目瞪口呆。但想到上辈子的自己，会为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而真心痛哭流涕……这些姑娘的心情她还是可以理解的。
　　不久后，拉方丹祭司过来看了她一回，点头，“还是值得的，不过不能多用。”
　　然后就又匆匆离开。
　　而这次贝兰卡算是看清了，他的“兼职”是魔武士，武士祭司，但不是神恩魔武士。
　　大概未来的利欧达斯乌斯曼将军也会成为武士祭司，只不过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迫。
　　宴会、舞会的邀请函在利欧达斯两次拜访贝兰卡之后，突然如雪片般飞来。但作为“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贝兰卡祭司，她谢绝了一切娱乐活动，除了治疗，就是冥想和修行，除了几次不得不出手的支援行动，她基本上不离开治疗场的这片庄园范围，连自己的房子已经被灰尘铺满都懒得理会。
　　直到连泽福祭司“顺道”来看望她。
　　“……冥神祭司不需要墓地，更不需要别人送终。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吧？”
　　“是的。”永远留在温凉的冥界，最终成为高阶冥灵……就是他们这样的人的归宿。
　　“你可以继续训练自己辅祭的智能。以你现在的实力，最多在冥界待人间界的二十天，但这样的极限冥想之后一年内都不能超过两个魔法时。”
　　“难怪，拉方丹老师这一年不许我再进冥界冥想。”
　　“他做得对。你是损耗过度几乎降级，才去冥界十天，这种情况相当危险。如果不是你的辅祭，你可能真的回不了人间。”
　　“……那么危险啊！我之前已经做好魔法降级的准备，没想到更严重。”
　　“等你的法师等级提升到中级，就会好很多。不过还是需要一段恢复期。”泽福祭司此时才绽开笑容，“无论如何，你这次做得非常好。我已经确认，利欧达斯乌斯曼可以成为冥系祭司，虽然可能只是初阶。以后你有空也可以指点他一下。”
　　“……”
　　半年后，等贝兰卡克服了愧疚的心理，打算一本正经指点利欧达斯制作法衣时才知道，其实这家伙的生命系法术已经隐隐达到初级，而冥之神恩低得连辅祭的水准都不到！
　　这泽福祭司真的是……
　　又是半年，贝兰卡才完全从这次献祭治疗中彻底恢复。唯一让人觉得满意的是，现在的她终于看上去成年了，怎么着也有十六七岁的模样，按民间和贵族的传统，都是可以出嫁的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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