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夫记

作者:眠九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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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4


      苏青素不知自己在别扭什么,就是不愿直接进去,藏身在院门后,非君子的偷听着里头两人浅笑对话。

      宫挽晨拢了拢肩上的锦袍,视线不经意扫过枝叶错横的院门,收回来时,眸中闪动着柔柔的笑色,耳畔的发丝被风吹起,露出修长的颈项。

      她再落下一枚白子,听妙昙说:“并非贫僧未曾好好说话,只是施主不愿听罢了。”

      哼笑了下,她纵观着全局,捻子又问:“哦?那你且说明白些来。”

      “世间阴阳有序,各守其法,乾坤方定,众生自安。龙翱游云海,凤栖止梧桐,自古如此。贫僧只望施主勿要一意孤行,到了最后,累己……亦是害人。”

      姿态略显狷狂,宫挽晨挑眉笑问:“若朕偏要一意孤行,又将害了谁人?”

      妙昙掌中佛珠一顿,指尖不再拨动,他徐徐抬起头来,神色沉肃,望向对面清风霁月、容倾天下的上位者。

      半晌,转眸看向不远处的小池睡莲,缓声说:“贫僧初见施主时,浓月诡云,施主手持屠刀,斩落一人性命,地上伏尸数具,却浑不在意。彼时,贫僧便知,要劝施主回头是岸,绝非易事。”

      “只可怜那小公子无辜,本该如这睡莲,风姿天成,蕴藉流芳,享尽世间繁华,却因施主,而困于闺阁,难纾胸志。”妙昙回头,掌中佛珠拨动,望向她,“施主可曾想过,这是否是他所愿?”

      宫挽晨抿唇,桀桀而笑,侧目看着指间转玩的白子,正欲开口,忽的,院门口迈进一青衣身影,出声将他们打断。

      “主持若当真好奇,何不直接问在下?”

      苏青素徐步走到宫挽晨身侧,发丝微乱,方才找来得急,入院时又忘了整理,便如此垂眸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一时辨不清是喜是怒。

      片刻后,他转而望向对面,眼中彻底平静,对妙昙说道:“借主持先前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

      一切靠因缘而存在的,如梦幻泡影,如迷雾难以琢磨,如闪电稍纵即逝。

      “主持劝我等勿执着眼前浮华,可主持却执着度我等放手,又是何故?”

      “我之不放是执念,彼之不放便不是了吗?”少年身子单薄,背脊却挺直,他看眼宫挽晨,目色温柔,再望向妙昙,眸中坚毅,“主持方才问她,这是否是我所愿,现在我亲自回答主持。”

      “她若恋庙堂,我便入那深宫,她若慕江湖,我便扬鞭策马。”苏青素翘起唇角,眸色淡远至极,显得轻蔑,“颠倒个乾坤阴阳罢了,她若喜欢,我陪她便是,又有何妨?”

      时下静了几许,妙昙微微扬起下颌,凝眉望向那立着的青衣少年,原以为是清静无为的性子,谁知内里竟也有如此反骨。

      堂堂男儿为一介女流做到如斯地步,却是他如何,也想不到的。手中佛珠拨动,妙昙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是错愕不已。

      忽的,一声大笑打破沉寂,引得对视的两人齐齐看来。

      待笑够了,宫挽晨捻着枚白子,以手背支着侧脸,仰头望着身旁的人,满目骄傲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苏青素被她盯得心律加快,面红耳赤,别扭地偏开下巴,望向另一侧的地面,抿紧了唇,不愿再看她。

      然而下一刻,袖中手忽被只沁凉的柔荑轻轻牵上,激得他又立即回头,责怪地望下去,心中恼她不爱惜身体,明明有伤,未及痊愈,偏要逞强,还来寻个无聊和尚下什么棋。

      可恼归恼,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将她握紧,掌心紧贴,指尖摩挲指尖,极力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她。

      宫挽晨满眼都是春风得意的笑,落目在石桌棋局上,白子堪堪落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霎时间,黑子山河尽失。

      她抬眸望向妙昙,意味深长道:“承让。”

      一局终了,也没甚话可再多说,她撑着石桌起身,苏青素瞧见了,忙将她扶住,一手环上她的肩臂,一手抓紧她沁凉的手。

      等走出了方丈院,苏青素又凝眉说:“将另一手也伸来。”

      愣了下,宫挽晨困惑地问:“作甚?”
      手却也依言伸了过去,叫他立即握住。

      可一手裹不全两只,苏青素苦恼了下,抖抖袖子又说:“伸进去,抓住我手腕,或者……小臂。”

      声音是越说越见低弱,耳根也渐渐热了起来。

      宫挽晨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忽的挑眉一笑,双手爬进他袖中的同时,倾身在他红红的耳畔,故意吐气:“青素莫不是忘了?男女……可是授受不亲的……”

      苏青素凝眉瞪她眼,心道,这时候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早干嘛去了?肌……肌肤之亲都险些有了,还与他说这许多。

      收回因心虚而闪烁的视线,苏青素强绷着脸,抿紧唇,将人一路小心送回屋。

      上那三阶踏跺时,宫挽晨忽然眼前黑了片刻,险些软地上去,幸有苏青素扶着,立即将她揽入怀里,才没叫她摔着。

      “早上才晕过一次,你偏要逞强,与那和尚对弈便这般有趣,劳你‘不辞辛苦’强撑伤体,也要去那一趟?”

      苏青素脸上没半点好颜色,一弯腰,直接将人抱起,大步入屋,将她轻放在床上。

      “青素啊,太酸了。”
      装模作样地皱皱眉头,脸上毫无血色,也丝毫不妨碍她调戏人的兴致。

      抬眸见他脸色越发青黑,她又一笑,靠着床柱,伸手抚上他脸,虚弱又柔情万丈地说,“与妙昙对弈无趣,见青素口是心非也要护我,才是有趣。”

      苏青素身子一僵,垂下眸。
      他是她看着长大的,那点心思,她岂会不知。

      ……她若恋庙堂,我便入那深宫,她若慕江湖,我便扬鞭策马……

      他或许的确都能做到,可他心中真实所愿的,却是与她弃庙堂入江湖,看遍山花烂漫,寻幽静处建屋舍篱笆,过两个人不受打搅的清静日子。

      见他沉默良久,宫挽晨指尖在他下颌上逡巡,正欲开口,却忽见他抬起头来,直直望向她眼睛,捉住她的手,恳切道:“再给我……一些时间。”

      静了几息,她缓缓一笑,“……好。”垂眸揉着他手心,她翘着唇角又说,“听了半天墙角,便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苏青素愣了下,随即心中惭怍,偷听别人说话本就非君子所为,而如今……她竟还知道了。

      忍了忍,他却依旧忍不住,还是问了个他最在意的:“那次……你可有受伤?”

      苏青素的问题显然有些出乎宫挽晨所料,本以为他最先想问的是,她那时为何杀人,杀的又是何人……却不想,他在意的竟是她伤没伤着。

      心中软得近乎酸疼,好受又不好受,十分古怪的感受,而她却时常从青素身上感受到。

      舔了舔唇,她压了压有些发干的嗓子,才回说:“伤了。”

      苏青素脸色倏然一僵,眸中亦是霎时间沉得厉害。
      她的手被他握得紧了些,此时手心都濡了少许汗水。

      “伤在左肩,险些刺中心脏,那时我满身的血,有别人的也有我的,可能更多……还是我的。”

      见他脸色愈发沉痛,唇都被抿得惨白,宫挽晨忍不住伸出手去,拇指压在他下唇上,强硬地让他松开。

      盯着他的唇,见他松开些了,她才继续说着:“那时是妙昙救了我,所以才知晓我乃女儿。”

      “是何人伤你?”将她的手拉下来,苏青素喉间干涩得难受。

      宫挽晨抬眸看他,歪头靠着床柱笑:“帝王这个位子,本就许多人盯着。或江湖,或民间,或朝中,也有可能……来自他国。而我又是个不寻常的帝王,有些事需亲力亲为方能安心,会遇见危险的机会,自然也比寻常天子多上许多。”

      他不喜欢她用这般无所谓的态度,与他谈论她的性命,仿佛生也好,死也罢,她都不在乎。

      强压下心中躁郁,苏青素眸色沉毅:“你若要用刀,叫我便好,我亦不是杀不得人。”

      在今次这件事前,他确不曾亲手杀过人,前日马上直刀插入那人胸膛,夺掉第一个性命后,他确也慌过一瞬。

      但比起他人,他更要她的平安。
      他这一身武艺,若能护她安然无恙,便是极好。

      如此深情的告白,说完了,苏青素自己都觉耳赤,可宫挽晨却静了一瞬后,忽然笑起。

      朗朗笑声,开怀得很,他也不知她做什么笑,只莫名有种被辜负深情的不悦,抿唇瞪了过去。

      素手从他掌中抽出,指尖抚上他过于秀气的眉眼,宫挽晨温柔地问他,“青素可知,我与妙昙初见在何时?”

      也无需他答,她柔情缱绻地望进他眼睛里,轻声自答了,“五年前,彼时青素方才十三,你叫我如何舍得?”

      心中那股不悦转瞬化作痛,变得太快,心脏狠狠一抽,叫他险些呼吸不了。

      轻抚着他眉眼的手顺去他脑后,稍一用力,将他朝她压来,额头相抵,他见她垂着眸,视线灼灼地望着他唇。

      “可那还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也不是我第一次遇险,那时我便想,如何是好?若是青素长大了,也要经历我所经历的,我该如何是好?”

      她长长的睫颤着抬起,视线炙热也锋利,望着他瞳孔,一字一顿,“到那时,我是该舍得,还是会始终都……舍不——”

      苏青素堵住了她的嘴,动作有些失控,像是被逼急的小兽,又啃又咬,将心里的痛化作实质,全都反馈在这个吻上。

      双手也开始迷失,在她腰后抚摸、收紧,一寸寸的,只恨不得将她吃进肚子里,或者揉进心里,叫别人窥不见半分,他才安心。

      两处青丝倾斜,随着人被放倒床上,覆盖纠缠,再分不出彼此。

      怎会有这样的人?
      明明做尽一切坏事,却让人心疼的想为她倾尽所有。
      哪怕是为她闭目塞听,哪怕是为她残害无辜,哪怕是为她……着一世女裳……
      ……

      浓月挂上了天。
      禅房中还亮着,里头有人。

      妙昙挽着袖点灯,对角落候着的小僧道:“你做得很好,下去吧。”

      小僧手立胸前,垂目应:“是,主持方丈。”

      退出禅房时,小僧又抬眸望了眼方丈背影,想起白日不知何故,主持方丈嘱咐他引那小公子去方丈院,他隐有所觉,方丈心中,藏着事。

      禅房门关上,直到点满了七盏长明灯,妙昙方才沉目坐去蒲团上。
      持着佛珠,闭目颂念,一句句《地藏经》脱口而出,为亡魂超度。

      另一处厢房,里头也燃着灯。

      宫挽晨披着件袍子,伏案桌前,忍着肩伤,持笔不知在白宣上画着什么。

      伎首从窗外飞入,行到她身后,低头道:“主上,今早跑掉的那人已处理干净。”

      宫挽晨点头。

      伎首垂目又道:“罗统领的人,寻到了被公子焚毁的屋舍。”

      宫挽晨弯了唇笑:“动作倒也快。可有让他们找到什么?”

      “不曾。”伎首从袖中摸出一发簪,递到宫挽晨眼下,“我们的人,早一步将主上遗在屋中的发簪取走了。”

      瞥了眼簪子,想起前夜那猎户叫人恶心的嘴脸,宫挽晨冷声说:“毁了吧。”
      回去,再寻个更好的送青素好了,她心想。

      “是,主上。”发簪重收入袖中,伎首应说。

      白宣上的图案画就,宫挽晨搁了笔,起身往窗边走,对伎首说:“拿着画纸去找,看看是哪家的人会将之缝在衣襟上,此图案瞧着眼生,或许来源并非我国。”

      伎首走至桌前,将画纸拿起,瞧了两眼,觉得好像见过这似兽似禽的图案,半晌,她才忆起,这是今日早上,欲围杀主上和公子的那七人,衣襟上皆绣有的。

      伎首神色一凛,将画叠好藏入袖中,转身向窗前孑然而立的宫挽晨,弯腰拱手道:“属下明白。”

      静了几息,扯了扯袍子御风,宫挽晨又问:“近日寺中,可有异动?”

      “回主上,寺中往来多是熟人,主持妙昙也未与生人照过面。”伎首禀道。

      她点头,惯性地摸上右手拇指,却发现并无扳指可玩,便转而拉着肩上的袍子,瞭望外头高挂的浓月,最后吩咐说:“找人给奉言传个信,叫他明日找个时间,私下来见我。”

      “是。”伎首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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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晋江的点击是抽了吗?
    还是第一章它长得太丑了?
    怎么会有第二章比第一章多一倍点击这么奇妙的事发生呢……囧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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