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虽已写废仍需留下痕迹

　　乌列利安社，总部位于超级工业星球克洛朋安，是北境最大的财阀家族之一。

　　早年以制造民用飞行器起家，近年来逐渐涉足军工领域——它是与拉瓦尔学会保持良好关系的定点合作研究机构之一。虽然离接触星国至高机密尚有一段距离，但能在科技造物严格管制的时代里与国家机器拉上关系，已经是无上的荣誉了。

　　异端仲裁所盯上这个巨型财阀家族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们怀疑乌列利安社与克洛朋安黑市[蛛网]牵扯过深，参与了地下贩卖【拟潜能种】、CIPI等星国管制品的交易，甚至，还秘密进行着拟潜能种全向解放这一违法项目的实验与研究。

　　前者的罪名已然很严重，而触动异端仲裁所敏锐神经的，其实更主要是后者：

　　人类文明帝国时代末期，帝制名存实亡，民众思想解放，社会活动极其自由；在不朽者与泰亚虫族联合进犯帝国时，潜能种军队调遣缓慢，而人民仍于后方自顾享乐。

　　也因此，星国建立后，以[立国者埃波拉]为首的统治者们确立了今后集权统治的基石。面对恢弘而幽暗的宇宙，强大而未知的上位狩猎者，人类星国选择将一切有形与无形的力量，均纳入国家统一支配。

　　包括科学家们。在当前的时代，科学家们并不享有独立研究的自由。所有团体与个人，所有将引发一定后果的行为，都需经由权力机构批准。

　　乌列利安社当然并没有参与拟潜能种研究的资格，事实上，这列属国家绝密。而它这么做的理由，令人深思，也令人玩味。

　　将乌列利安社列入监察范围后，仲裁所开始于当地建立细致的情报网。不过，这个财阀家族涉足产业众多，与中央部分机构也有所牵扯，仲裁所并未立刻采取实质行动。

　　也许是因为上级认为，学员们相比老道狠辣的审判官们，更适合在克洛朋安的复杂环境里悄然潜伏；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这个在历代授业考核中被标为最高危险级别的任务，就交给了南所在的这一组。

　　教会所提供的，唯有身份伪造支持，与当地已基本成型的情报网及其附属人员。

　　任务期限为十五年。第一目标，探明乌列利安社与黑市所涉交易的具体内容；第二目标，探明其违法拟潜能种研究的实时进展 ；第三目标，探明背后主导者与最终目的。

　　在任务期限内，不暴露身份并至少完成第一目标，授业考核即视为合格。

　　南本意是求个安稳，如任务描述所说完成下限便可，但部分同期生们却认为，应该尽力一搏。因此，他们最终还是派人潜入了危险的乌列利安社内部，作为新进研究人员，试图参与到各个项目中去。

　　祷告的时间不会太长。南和图图又简短交谈了几句，便开始用CIPI收取她带来的外围情报网递来的消息。而这些细致的内容，就都留待无人时再作整理。

　　“新神父即将到任，我最近还要再去旧城区一趟，”南将罗格的邀请告知图图，“希望能找个机会见见梅拉。”

　　梅拉也是她们的同组学员，目前正以黑市头目情妇的身份潜伏，搜集情报。

　　“你要小心。”

　　“我会的。”南用一种笃定的语气回答她：“明年开春之后，我们最后的组员就会抵达克洛朋安。而莉莉他们在乌列利安社也很顺利，已经得到批准可以提前进入研究所——图图，别担心。这一切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图图点点头，看时间差不多，与南作别。

　　她将带来的玫瑰放在神案前，换上了另一副苍白而怯懦的面孔：“谢谢您，祁南修女。”她说话的语调十分温柔，将圣桩放回南手中，亲吻了顶端深红色的火焰图腾之后，图图走了出去。

　　“贤者不朽，而与你同在。”在她身后，修女将圣桩置于胸前，念出了这句例行的祷词。
　　*

　　六月底，盛大的【阿琉尔复兴日】庆典如期而至。

　　复兴日是在全星国境内统一举行的节日庆典，至于具体流程如何操办，因各个星域传统各异而有所不同。克洛朋安这颗超级星球古来便以工业发达著称，当地的复兴日庆典自然也就保留了显著的地方特色：

　　执政官爱因塞尔特的公开演讲转播结束后，狂欢开始了。人们穿着繁复的礼服，扮作古阿琉尔时代的“绅士”“淑女”们走上街头，参与游xing；驶过各区主道路的花车上，由居民与教会人士共同充任的演员们卖力演绎着依据天启圣典改编而来的宗教叙事剧；多架蒸汽滑翔机时不时从低空掠过，在围观者的惊呼与喝彩中绕着高层建筑盘旋飞行，喷射出彩色的烟雾带；远处，微泛紫蓝的天空下，克洛朋安的地标，巨型火炬状能源塔[巴贝奇之塔]正持续轰鸣，从它的开放式顶端升腾而起灼热的蒸汽流……

　　——星国时代，蒸汽动力早已退出历史舞台，但相对封闭而自治的克洛朋安依旧保持着对本地“仿古”审美的狂热追求。

　　在这颗星球，人们日常使用的传送梯、轨道列车、滑翔机等等乃至于巴贝奇之塔，实际都由清洁能源驱动。为了达到预期的观赏效果，工程师们放弃了更高效的运作方式，而在最后一步将部分能量分转为蒸汽能；设计师们也为苛求仿铜制外壳上那一丝不错的精美花纹，而求助于教会与学会，翻阅遍了古代典籍。

　　这是一个由合金材料构筑的立体世界，以黑、棕、紫、蓝为底色，以机械运作声为背景音。庞大的机械集群是它的主题，而被解放的生产力所驱使的人们，无疑只是它的零件，它的附庸。

　　即使已在克洛朋安度过了两个阿琉尔复兴日——算上现在，是第三个——南也依然觉得，自己仿佛是这片未知领域的侵入者。

　　她为它所吸引，也为它所排斥。

　　庆典第一日，来大圣堂作祷告的民众们很多。中午的时间南可以稍作休息，因此她请另一位修女暂时领了自己的事，溜出来看游xing。

　　她面带微笑站在街边，注视狂欢的人群从自己身边接踵走过。星国尚黑，普通人中喜爱着黑衣的人很多。虽然教会式样特殊的黑底金边法衣与深红色的圣桩非常醒目，平民不可使用，但在今天，没有人会特意留意到南。

　　她眼前，不时有男男女女打理好自己的装束与妆容，加入人群。他们法衣袍角翻飞，胸前悬垂的圣桩与金属饰件叮当作响：在庆典日，教会特许普通民众于列队游xing时装扮成神职人员。

　　“你不来吗？”

　　有人突然问。南回过神，是一个笑容洋溢的年轻女孩碰了碰她的胳膊。她身边还围着一群同伴。“我们看你在街边站了许久……是因为第一次参与游xing而觉得有些紧张吗？”

　　见南沉默，她自顾自地作了理解，认真地看了看南的法衣和圣桩：“你的装扮很完美啊，就像一个真正的修女那样。你们说是吧？”她转头去问同伴们，得到大家的肯定后，她笑得更灿烂了，一把拉起南的手。

　　“走吧走吧，”女孩和伙伴们将南拉进了队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害羞的啦！”

　　难以拒绝她的热情，南模仿着他们的举动，混在人群中向前走去。她慢慢熟练起来，不时跟着挥舞圣桩，呼喊口号。

　　她在心底默默对替自己值事的那位同僚说了声抱歉，毕竟，假扮修女参加庆典游xing——这种体验真的很新奇也很有趣，不是吗？
　　*

　　庆典第六日，【诫言者】赛伯拉抵达克洛朋安。先行拜访了几位旧友后，他来圣堂看望自己的弟子。

　　赛伯拉毕生奉献于武道，严苛之名响彻星国北境。他将许久不见的弟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便在圣堂后的修道院内庭里以灵能划定了一个临时领域，对其作一对一指点。

　　淡蓝色的壁障内，灵流狂卷，风起云涌，而几步外的修道院回廊下，却阳光和暖，花草静默；那一天，从回廊下经过的神父修女们无不驻足，对这位诫言者的强大实力，以及，嗯，对弟子的严格态度深有感触。

　　大概是不满南忙于圣堂工作却疏于修炼，赛伯拉并未立刻启程，而是在克洛朋安圣堂住了下来，扬言要督促她修行。

　　这天，赛伯拉老师前往教区走访布施，南和他请了假便去赴罗格的约。罗格已经催促了她好几次了。每当听到赛伯拉仍然留在克洛朋安，他的神情一次比一次失落，想起这个，南就觉得有些好笑。

　　聚会地点在旧城区广阔阴暗的地下世界中，一个不起眼的小酒馆“墓碑编号B7-52”。这里属于黑市的中间地带，主要是闲人、情报贩、违禁但不涉管制品的物资供应商，与不接湿活儿的初级赏金人聚集的场所。

　　罗格的叔父是克洛朋安鼎鼎有名的情报商，因此，罗格也微妙地游走于黑与白交界处，并不与哪一方牵扯过深。他所说的提议为南举办庆功宴的“兄弟们”，大多也属于此类。

　　作为教会人士，南很清楚自己担负的是掩护任务，而非深入黑市，打草惊蛇。

　　推开“墓碑编号B7-52”破旧的木门，迎面而来是一阵混着掌声的起哄声。酒馆里很热闹。沿着台阶往下走，光线昏暗，男人女人们或坐或站，或拿着酒杯或夹着烟头——教会其实是不鼓励民众吸烟的，不管是古代的雪茄，还是现代的电子烟——冲她吹口哨，南笑着和他们点头打招呼，穿过一片刺鼻的烟草与汗腥味走到最中间那桌。

　　罗格仰头干掉杯里最后一点酒，开了瓶更贵的烈酒倒进去（事实上，是违禁品），“噌”地窜到凳子上，一只脚踩着桌面。小酒馆的空间很逼仄，他这么做，脑袋基本快顶破天花板了。“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贵宾，祁南小姐赏光驾临！”他单手托高酒杯，大声道：“我宣布，狂欢开始！”

　　※
　　【拟潜能种】
　　普通人类中接受后天改造、以人工手段强制激发力量的军队编制者，与流派分支众多的潜能种相比，组成极其单一，只存在□□强化。
　　大部分为男性，少部分为女性，均将在接受拟潜能种改造手术后，失去生育能力。

　　【阿琉尔复兴日】
　　太阳历法的每年6月29日[注：以阿琉尔所在雷霆星域所属的第一时区为校准时区]，大混乱时代宣告结束，人类星国正式建立之日。是星国最重要的节日与唯一的法定狂欢庆典。

　　【诫言者】
　　教会·十诫军流派的天启圣徒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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