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虽已写废仍需留下痕迹

作者:怪烛昏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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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题


      诚如小道消息所言,烈焰法庭虽与其它诸多教会直属机关同处雷霆,却与世隔绝,仿若禁区。岑被带入其中后,布蕾西亚那边果然没再传来任何进展。

      不过,南还接到了露易菲奥拉某位属官的联络。他告知南,露易菲奥拉已得到执政官允准前往烈焰法庭,虽无法具体插手法庭审判,也将在她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为岑周全。

      这就是南近日里一直期待着的好消息。

      说起来,她与岑的这位师姐仅只有过数面之缘,连话都没讲上几句,更不知对方素日如何行事。然而,南潜意识中却认定对方十分可靠——大约因为执政官殿下与岑俱是如此吧,所以,出自同门的露易菲奥拉阁下,必定也是。

      心理建设完善,南终于一扫前些时日的抑闷,学习状态也重回刚来此地之时。而睡前为着岑一事向教宗神像祈祷的习惯,也依旧延续了下来。

      出于某种她暂且未想明白的理由,在功课之外,南还抽出时间默默关注着伯兰与萝娜的进展。

      她并不只言语建议对方采取主动策略,自己同样正切身执行。对此,伯兰似乎从未察觉。回答萝娜与南的提问已成为他的习惯,渐渐地,谈话内容也从仅限学术拓展至偶尔聊及私人话题。

      于是,某一回照例前往小书房请教伯兰问题时,南旁敲侧击起了对方的过往。

      作为享誉星国的上个时代最伟大的学者,他生平经历本应被妆点妥当,留存史册。但伯兰面向公众的背景资料却仅只寥寥数语,似乎在避讳什么。南想起另一位天启圣徒、同样毗邻贤者的伟大学者云图老师的档案卷宗,其内容详实到几乎可集结出册的地步;两相比较之下,有关伯兰的记录实在是薄得可怜了。

      即便调阅教会内部卷宗,南也只知道伯兰是个孤儿,由神庙不死者抚养长大,青年时代即发明了伯兰约束膜等非凡造物,而后转往学会继续研究;又在不到三千岁时成贤者殿奉圣者,并得到“奉圣的火柱”这一贤者亲赐圣名。其余的,没了。

      能证明他过往存在的,唯有白纸上一行又一行经他之手诞生的发明或发现的名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旁人的痕迹。

      南觉得很奇怪,哪怕是常驻神庙避世修行的云图老师,其官方档案中还有着与众多同时代学者来往或共同参与研究的记录呢;同样地,在这些学者各自的卷宗里,也会出现别人的名字。

      伯兰的生平记录非常干净,干净到仿佛他接近九千年人生中从来没有同僚没有朋友没有老师没有团队没有任何社交,一直独身一人;仿佛他多年来潜心钻研的课题仅只他一人参与,无人助力。

      他虽非自由之身而明确归属阵营,却又一如没有。

      由在岑身上得到的经验可知,潜能种的过往大多是敏感话题。南已经做好伯兰会推脱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他却以不怎么在意的寻常口吻回答了起来。

      伯兰讲述的内容与官方记录大致无二,即便偶尔略详细一点,也没增补到哪里去。

      听那平淡如白开水一般的声线在耳边持续不歇,南不自觉开始走神。

      她在想,就算伯兰阁下的冷淡,第一眼看上去与岑何其相似,但他们终究也是完全不同的人。

      譬如说,那个人绝不会对她有问必答。譬如说,伯兰并不对自己的过往守口如瓶——在他眼中,那大约不是什么值得刻意提醒、彻底埋葬的东西,所以即使面对萍水相逢的她,也能寻常谈起。

      南不由又想到,岑对过往一切讳莫如深,是否因为他看似已越过高峰,将其抛之脑后,实则并未真正释怀呢?她眨了眨眼,觉得哪怕自己再追随岑修行上一两千年,对方也永远不会正面回答这一问题。

      神思不属间,伯兰已讲完了与照本宣科没两样的他的过去。

      “昨天,萝娜也问了和你一样的问题。”他若有所思,然而一旦望进那琉璃般的眼底,南便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明白。

      “您的答案也与今日一样,对吧?”

      “当然。”伯兰说道。

      因为不是特别在意的事,所以有人问了,便作答。南微微叹了口气——是为萝娜阁下叹的。

      南偶尔会觉得岑很无情。然而再看看伯兰……她摇头,不好说谁更无情。

      “照您这样讲,”伯兰还在看她,似乎是不解她为何惆怅,于是南甩开情绪正经提问,“伯兰约束膜是您偶然间发现的了?并且完全是您一个人的成果?”

      “嗯。”他点头,“不过那个时候我只完成了雏形。因为我当时想研究的,其实是另一样东西……所以做出来便匆匆放下,也没来得及给它正式取名。它作为灵子终端移动的关键器具得到应用,还是在后来,贤者殿邀请我专门进行改良以后。”

      “那个时候,您还在神庙吧……”南难以置信,被学界视作上个时代最伟大发明的造物,竟然是在神庙那谈不上简陋但与中央学会相比也绝对不算精尖的实验室里鼓捣完成的?

      伯兰想了想,“是的。”

      听听,听听,多么平淡又多么狂妄的发言。古往今来多少杰出学者带领规模庞大的团队潜心钻研多年,也拿不出最终成果,伯兰却于偶然间诞发奇想,并且独自一人将之孕育为现实。听他所言,似乎还是无心而为。

      如果那些学者能听到伯兰今日的话,恐怕会被气死。回忆起他官方资料上,写于“伯兰约束膜”下方紧挨着的另一条发明名目,南又小心翼翼问:“您当时真正想研究的东西,最后成功了吗?”

      伯兰看着她,点点头。

      “那,九千年中,您有什么东西是想要研究却没能得出结果的吗?”南更加小心问道,“有过……吗?”

      便见伯兰移开视线,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是有一些的。”

      短短几个字,她竟然从中听出了略显自矜的味道。这一定是她的错觉,出于一个凡人对天才的嫉妒……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为了爱护自己可能本就不算太健康的心理健康,南觉得还是不要深入问为好。于是,她换了个方向:“伯兰阁下,您当时为何离开学会前往贤者殿呢?”她补充了一个在自己看来很合理的假想,“因为贤者殿有更多涉密典籍吗?”

      说这话的时候,南其实没想太多。她完全是按伯兰一直以来的表现进行推论的:他出身神庙,其教养者又是位学识渊博的不死者,因此,伯兰从幼年起便长期接触教会高级典籍——伯兰约束膜的发明,正出于这得天独厚的学习与求索环境——而后转往学会,正式参与当代前沿科研活动。神庙与学会虽同为研究机构,各自方向却大为不同,因此停留学会期间,他一定踏足了许多从前并未涉猎的领域。

      而学者们,或者说,大多数潜能种,都拥有己身越是强大就越要探寻视野之外事物的野心。所以,南推测,伯兰在学会学有所成后,多半也希望更进一步。他已位列教会顶端,再进一步又能往何处?除贤者殿外,不作他想。

      贤者殿之后,伯兰又来到波明德娜地下图书馆这一鼎鼎有名的知识殿堂避世修行千年,这就更能印证南的猜测了。

      她倒不觉得伯兰当初是和萨门特一样因自身性格与学术观点受到同僚排斥,从而被迫远离中央学会的。出于这段时日浅薄的交往,南觉得,伯兰这个人是冷淡孤僻了点,但绝没有萨门特那样偏激。他最多是不参与团队独来独往,却并不吝啬指点旁人,更不会无缘无故失礼待人;而他本身功绩,放眼全星国也足够有震慑力——以潜能种追逐强者的本能而言,他们或许确实不会很喜欢他,但也不至于特别憎恶他就是了。

      南如此发问,一来出于对伯兰的敬佩,二来因为,她在学会璀璨尖顶参观之时即有所感悟,异端仲裁所非她终生禁锢之地,自己必将转职前往其它机构修行。神庙是想去的,学会也是想去的……那,她可不可以再大胆一点,将贤者殿也定为目标呢?

      那是最靠近贤者的地方,也是拥有更广阔世界最多隐秘的地方。执政官爱因塞尔特即将就任主神格,而她的弟子之一,正是南的引导者。潜能种历来以师承划分阵营,裙带关系在施行神治的国度亦无法避免,对此,南非常坦然:虽然并未将圣魂烛照之处视为终点,但南认为,自己肖想一下追随英灵注目外宇宙的贤者殿,还是可以的。

      她现在暂且去不了那个地方,于是希望从伯兰口中得知一点消息。哪怕模糊隐晦也没关系,那足够暂时满足她的好奇心了。

      然而伯兰却以为,她提问的重点在于前半句。

      他沉默了几秒钟——南后来才明白,那是一种并非出于畏惧或愧疚的,单纯的犹豫——语气如常地回答:“因为我与老师立场不同,我们无法说服彼此。”

      南谨慎地琢磨着这句看似没说完的话。

      以伯兰今日地位而言,他口中所称的“老师”,恐怕不是泛指,而是意义独特的授业恩师。换句话说,是引导者。

      所以……伯兰的意思是,他与他的引导者……决裂了?

      跟随岑修行尚且不足一年,南却已能逐渐领会到引导者与被引导者间,那份无需语言强调而仅由行动践明的盟约的分量。尽管在典籍中也曾翻到过师徒反目的记载,但南想了想,现实生活中,她从没听说过此类事情发生。

      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可以正大光明提起的事。

      潜能种寿命漫长,一生修行,会拜入多位先辈门下。因此,学生离开老师,是寻常;而被引导者离开引导者……是背叛。

      比起惊讶,南更多抱有好奇:“为什么?您不认同对方的学术观点吗?”

      伯兰却摇头,“不。是我不愿收徒,不愿继承老师遗志。”相处渐久,知道南一定会追问,伯兰又补充道,“老师的愿望很简单,将毕生所学传承下去。只不过,我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这理由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却也算复杂,南说道:“人类星国正是凭师徒传承,一代又一代火种的传递,方才延续至今的。”

      “没错。”伯兰平静地回答,“从集体层面讲,意义非凡。从集体之外的角度看,没有意义。”

      他立足于哪个视角,已很明显了。

      南能说自己其实很欣赏这种不将己身视为人类而考虑的视角吗?

      见南不语,他又道:“所有事物都终将消亡。我指的是——包括物质与灵质在内以及更多,人类所能认知到的一切。”

      刚与岑一道踏上旅途时,她觉得对方身在仲裁所实则正邪难明,经常口出狂言;等结束神庙修行,参观完璀璨尖顶后,南又认为云图与奎因老师要比岑更敢讲。

      但此时此刻,南心想,他们都比不过伯兰。

      所以,南也不客气,直接抛出了那个问题:“那,贤者冕下也是了?“

      “在无限量级的永恒面前,是。”这个结论无法于目前证伪,其实仅出自他主观判断。但他的态度却同以往任一次出于严格理证讨论学术问题一样认真,话锋一转:

      “人类星国的神会陨灭,不过,我并不认为那位‘真神’,亦将如此。”

      真神。他指的是那位“神明之上的神明”,无所不及而又无所不在的“规律与真理的化身”。

      “所有的结束之后都有新的开始,一旦开始,便必定有结束……毁灭是我们的,而至高的轮回,属于神明。所以,我是否继承老师的意志,是否为师门传下火种,”最后,伯兰尤为冷酷地讲道,“不过是一件超凡轮回之中看似重要,实则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完全没有。

      “我一直想问,”南慢慢说道,“既然任何事物在您眼中都不具价值,”而不具价值,便无从谈起动机,“您又为什么……长久地渴求着知识呢?”

      无论如何,伯兰沉浸于书本时的专注不是假的。每次偶尔瞥过他注视它们的眼神,南都隐约感到心惊。

      和贤者殿中立于神座之上的爱因塞尔特的眼神是如此相似。他们……仿佛正穿透有形的物质,注视着更加遥远的世界。

      南认为,若非抱有坚定意志与深切渴望的人,绝不能做到如此。

      伯兰怔了怔。

      他回避似的低下头,使目光重回摊开的书本之上,南到来前正注目的地方。

      显然,这个问题他不想作答。

      “你该走了。”

      南也不知他是从未审视过,或者心中早已洞明,仅只不愿向她坦露。

      南倾向于是后者。但她没再做多余的事,行过礼,悄无声息退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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