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流

　　顾城殇将音乐点到静音，坐在了樱井和也的旁边。他将后背靠在沙发上，歪着头，几尽贪婪的注视着睡着了的江远流。他的目光毫不掩饰，樱井和也也不点破制止，他微微的向后靠了一点，让顾城殇的视角更清楚。

　　“顾城殇，我不知道你对今井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多认真，我也不敢对你抱有多大的希望。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没有准备好承受狂风暴雨洗礼的准备，那么，你最好走的远远的。树和的世界里，不一定要有你。我不觉得你比别人相比更适合他，他并不十分你不可，你懂吗？”

　　顾城殇当然懂。

　　他知道樱井和也说的都是事实，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的没有信心，也没有勇气直接去对江远流表白。

　　“你不用白费力气想去表白了，你和今井的对话，我已经暗示过他了。”

　　听到这里，顾城殇心下猛的一惊，大约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和猜测。

　　“他……拒绝了是吗？”

　　樱井和也注视些他的双眼，近乎逼视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说，十年前的事情不怪你，他没有理由怪你，甚至恨你，但是，”樱井和也冷酷一笑。“他没有办法接受你。”

　　顾城殇颓然的倒回沙发靠背上，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一般。

　　樱井和也看他这个样子，顿时觉得火气上涌。“顾城殇，如果只是因为这样的挫折就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你真的没有资格来谈爱他。”

　　“说真的，我谈不上喜欢你，十年前知道知念喜欢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会给知念幸福。你太自大，太自负了。别人喜欢你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使不心怀感激，也不能随便践踏吧。我想着他人那么好，是个那么可爱善良的孩子，即使你没办法接受，至少也不忍心去伤害他吧。人在青春期喜欢上一个人很正常，所以我觉得他有权利去体验一下爱情的感觉，并没有多加干涉。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你应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过分词汇这种事，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可能会发生。我真后悔当初没有阻止他，我把他放在手心里疼着，当自己的弟弟一样爱着，到头来却让你这个笨蛋伤的遍体鳞伤。我甚至不能想象他在失去爱人，失去亲人，失去所有，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陪着他，安慰他的时候，他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样一个爱撒娇，事事都要别人为他操心的一个人，他是怎么一个人承受着痛苦，去安排葬礼上那么冗长的事宜的。这十年里，他想起亲人的时候，是怎样伤心的哭泣着的。我只要想到这些，我就没办法原谅你。”

　　樱井和也感觉到枕在自己腿上的脑袋不安的动了动，他努力的稳了稳气息，试图让自己不要那么激动。

　　“过去的事情过去了我也不想再多说了，要放弃的话请你趁早。我对自己发过誓，如果有人再伤害到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想要弥补过错的话，也请你离他远远的吧，已经发生的事情，已经留下疤痕的伤口，没有办法抹去的。你是偶像，是人气天王，没必要……”

　　“樱井，我没有！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他，想要好好爱他。”

　　听到樱井和也越来越打击的话语，顾城殇终于张口打断他。

　　“我没有想要弥补的意思。我知道有些错，犯了就没有办法挽回。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想要忘记他，却把自己折磨的体无完肤，现在才终于明白，我爱他。也许十年前我就爱他，就像你说的，我是个骄傲又自负的混蛋，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心已经叛变了。我在这十年里，每一天都会想起他，想一次就会更加痛恨自己一些。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不是那些虚荣的东西，不是旁的人热烈的追捧，只是这个人而已。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请求你对我多少信心，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阻止我好吗？我只是想爱他而已，用我余下的整个人生去好好爱他。”

　　樱井和也不说话，突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跟顾城殇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流这么多的眼泪。也许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心里的爱是百分之百，却再也说不出更加冷漠的拒绝的话。

　　他也只是那个只是希望知念树和幸福的人。

　　樱井和也望着昏暗灯光下，依旧能够看眼生中散发出灼人热度的顾城殇，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有一点点被他打动了。他有些气恼自己的不坚定，有些羞恼自己一瞬间的被动摇，他几乎要涨红了脸的想要大声出口再说话来打击他，却发现黑暗里，有一个人轻轻的走到他身边，牢牢的抓住了他抚摸着江远流头发的右手。

　　是今井宏太。

　　那样温暖的掌心，总是默默在身边支持着他的那个人，他的气息，他想，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认错了吧。

　　“和也，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

　　想要拒绝的话因为包裹住自己手掌的另一只手的微微用力而阻断了，他知道今井宏太跟顾城殇关系好，想要帮他，这些他都知道，只是有关知念的事情，他并不想退让。

　　他真的害怕十年前的悲剧会再一次重演。

　　十年前他没有阻拦，到现在都后悔莫及。

　　十年后的自己再放任他们这样下去，对知念来说，会不会又是一个不幸的开始呢！

　　他不敢赌。

　　今井宏太看着樱井和也倔强的低垂的脑袋，有些微微的心疼。

　　人人都觉得樱井和也任性又自我，自私又冷漠，可是他知道，樱井和也是一个多么让人心疼的人。那些年，他对知念的宠溺，包容，之后对于顾城殇的冷漠，苛刻，对这件事的自责，难过，他都看在眼里，这样的樱井和也，让他心疼。心疼他为别人活的太认真，心疼他为了知念不停的折磨自己。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走近他的内心去了解他的话，永远都没办法看到他心里更真实的样子，而恰好的，知念和他，都因为拥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才把这样的一个樱井和也了解的透彻。这样一个让别人都误解的人，硬生生的把好朋友的悲剧当成自己的过错，不停地自责。他为樱井的固执心疼，更加没有办法对他放任不管。

　　他凑到樱井和也的耳边，有些心疼的说道。“有些事情，我们能做的有限，他们总该有自己的选择权。我们能做的，只不过是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站在他们身边，给他们继续向前的勇气和信心罢了。和也，适当的放开他吧，也放过你自己，这件事情，让知念自己来选择吧！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人生。”

　　樱井和也抬起脸，有些泛红的大眼睛里映入的，是今井宏太无比认真的脸。他说的话实在冷酷，却正确的让人没有办法反驳。

　　今井宏太看樱井和也的样子，知道他心疼知念，但他没有办法变出一个魔法，将世界上最温柔的良药撒在他的心里，他只是想让他活的轻松一点，开心一点，只是这样，让那个潇洒的樱井和也回来，他就觉得足够幸福了。

　　樱井和也对他笑笑，却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越掉越凶。他慌忙的擦着眼睛，强忍着没有哭出来的声音一直在喉间哽咽着。他将江远流的脑袋轻轻的挪开，然后站起身，又弯下腰，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任由今井宏太拉着他走出房间的大门。

　　顾城殇将房间里的灯光调的更暗了，似乎不努力睁开眼睛，就没有办法看清楚周围的景色一般。

　　十年里，他早已不是那个怕黑到每天连睡觉都要留下一盏小夜灯的少年。他扮演过少年的知念树和，连他所有的生活习惯都有模仿过。那一段时间里，他疯狂的想要找回那个已经消失了好久的人，心里疯狂的执念早已战胜了对黑暗的恐惧。他有时候真的觉得那样疯狂的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变态。

　　很奇怪，暗下来的房间里，似乎每个人的轮廓都变得朦胧又虚幻起来，只有身边的这个人，像是个发光体一样，让他看的分明。

　　这个人的眉眼，黑发，鼻梁，唇角，耳垂，脖颈……每一个轮廓都能看的分明。

　　也许不是因为你的视力变好了，只是因为他是特别的。特别到即使过去的十年里你们未曾见过，你依旧能够第一时间在人群里找到他。你能够在黑暗里准确的看到他的一切，不是因为他足够特别，而是因为他刻在你的心里太久了，只看一眼，就能够全部唤起所有有关他的记忆。

　　顾城殇将他的手轻轻的放在江远流的眉间，缓缓的抚平他深深锁起得眉。他想了十年的人，这一刻真的触碰到了，却让他无比的心酸。

　　这样久违了的安定和幸福，这十年里，他有多少次梦到过。

　　他缓缓的爬到沙发上躺下，将江远流的脑袋安放在自己的臂弯。身体贴的很近，他能够闻到江远流身上淡淡的牛奶香，还有发顶散发出来的微微清爽的柠檬香。他听的见江远流心脏处穿来的“咚咚……”声，一下又一下，在格外安静的夜里，成了顾城殇生命中最美妙的乐声。他略微低下头，看见江远流长长的眼睫低垂，安静的像两只美丽的枯叶蝶，映在小小的脸庞上，有一种脆弱又绝望的美。

　　他近乎恐惧的将唇印在江远流的眼睛上，真实的触感让他有些安心。刚才一瞬间，他居然真的以为，那一瞬间的顾城殇，仿佛真的会成为蝴蝶，消失不见。

　　他将唇往下移，最后，终于印在了江远流的唇上。他的心猛烈的跳着，脑海中突然涌出的是十五岁那年的知念树和夏日祭那天，穿着明黄色浴衣的样子，他的身后突然烟花乍现，一瞬间美得让天地暗淡失色的笑脸。他想起自己当时一瞬间呆掉的脸，还有如心跳如鼓的声音，

　　他突然笑了起来。

　　也许，那个时候我不懂什么是爱，骄傲自负的我终于吃到了苦头，以为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在回忆里爱上你的我，现在才明白。那一天看到站在烟花下穿着浴衣笑靥如花的少年时，慌乱到不知所措的样子的我，才是最诚实的回答。

　　或许，我比十年前爱上我的你，还要更要的爱上你。

　　顾城殇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颤栗，又有些不敢相信的不真实感。他知道自己的手臂有些僵硬，有些颤抖，也许这样会弄醒怀里抱着的人，可是他还是固执的不想放开他。

　　他用力的将他抱的更紧一些，离自己更近一些，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江远流此刻是真的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他们没有这十年的分别和变故，那些故事只是一场可怕的梦魇，梦里他弄丢了心爱的宝贝，只要醒了，他依然好好的把他捧在手心里，从来没有放过手。

　　“顾叔叔，你在做什么？”

　　稚嫩的童声打断了顾城殇的妄想，像一声炸雷，在他耳边响起。

　　顾城殇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去，只看到那个和怀里人幼时极其相似的孩子此时正光着脚，站在门口的位置，瞪着大大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脸上闪现的，是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

　　他一时有些词穷起来。

　　他刚才亲吻知念的时候，他有看到吗？

　　他会怎么看他？

　　顾城殇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一些，有些赌气的看着门口的孩子，眼神里也是多年不曾有过的倔强。看到又怎样他就是喜欢他，想亲吻他，就是想说爱他，为什么不可以。

　　江晨曦眼里闪过怒色，光着小脚快速的跑到他面前，盯着顾城殇好看的眸子，然后狠狠地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

　　“唔……”顾城殇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咬了下去，疼痛传来的时候他才真的确信江晨曦真的是生气了。

　　面前的小孩子看着顾城殇手臂上沾满口水印记和夹杂着血丝的衬衫，有着慌张的抬头。

　　本来有些怕，有些生气的脸在看到顾城殇隐忍的表情时，他突然觉得心里竟然有些内疚起来。

　　看到那只即使流血了也依旧忍着疼不放开父亲的那只手臂，他又觉得心里的怒气不受控制的升了起来。

　　“顾城殇，我要去厕所，一个人我害怕，你陪我去！”这样嚣张的语气，完全没有了白天依偎在父亲身边时那个纯良无害的小天使模样，霸道的像个小恶魔。

　　顾城殇将江远流往怀里抱的更近了一些，将脑袋转向顾城殇的方向，不去看他，有些瓮声瓮气的说着，“好歹你也是个小男子汉了，自己去就好了，有什么可怕的。”

　　江晨曦吃惊的望着这个将后脑勺递给他看的人，不相信前一刻容忍他无理的男人在面对他提出这样要求的时候，居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他有些气恼的跑上前去，探出手拍拍顾城殇的肩膀。

　　“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告诉爸爸你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他，还抱着他睡觉。”

　　顾城殇有这不可思议的回头瞪着他，心里已经恨的牙根痒痒。知念家的孩子，都是天使和恶魔的结合体吗？从小就这样显露本性真的好吗？

　　不管愿不愿意，最后江晨曦的目的算是达到了。顾城殇跟在他的身后，表情很是咬牙切齿。江晨曦走进卫生间的时候还很是不放心的几次探出头，想看他有没有在自己进去之后偷偷溜走。顾城殇一再保证自己会乖乖守着门口等他出来，他才乖乖呆在里面。

　　回来的时候，小家伙刚刚走到包厢门口就快步跑回了沙发前，很是快速的爬到了江远流身边，慢慢的躺下身体，然后小心翼翼的钻到他怀里。末了还拉起江远流的一只胳膊，环在了自己的后背。在看到爸爸即使睡着了也习惯性的将怀里的自己搂的更紧了几分时，江晨曦回过头很是得意的朝顾城殇的方向比了比中指。那的嚣张模样，让顾城殇气的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这孩子，满肚子的坏水。

　　恶狠狠的瞪了小恶魔一眼，顾城殇不甘示弱的走到沙发前，也轻轻的爬了上去。

　　“顾城殇你下去，太挤了。”

　　顾城殇根本不理会他，将身体径直躺在江晨曦的旁边，挑衅似的拉过江远流搭在江晨曦背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侧。江晨曦看着他挑衅的表情，有着抑郁的脸瞬间有些狰狞起来。

　　“你不怕我告诉爸爸？”

　　“你大可以试试，我会告诉你父亲你因为尿床了所以才跑到这里来的。”

　　“我没有！”

　　“如果你还是选择告诉知念的话，那就是尿床了。我相信明天他会看到结果的。”

　　“顾城殇，你真卑鄙！”

　　江晨曦的眼睛几乎可以喷出火来，瞪着顾城殇的眼睛竟然闪现了点点泪光。

　　顾城殇用手揉揉他的小脑袋，有些伤感的问他。“江晨曦，为什么不喜欢我？”

　　怀里的孩子将脑袋埋在江远流怀里，压低声音说到。“谁让爸爸难过，我就不喜欢谁。所以我最讨厌你了！”

　　顾城殇看着躲开自己手掌的小小脑袋，有些苦涩的笑了笑。“那么，就相信我一次吧，我想让他以后都开开心心的，永远不想让他再难过了。”

　　小孩子的后背似乎有瞬间的僵硬，而后霸道的语气软软的传到顾城殇的耳朵。

　　“空口无凭的话，我是不会相信的。所以，顾城殇，在你没有做到之前，我都会一直讨厌你。”

　　“好！”

　　怀里的孩子感觉身后的人将自己和父亲都紧紧的抱在了怀里，那只漂亮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脑袋，温热的体温阵阵传来，带着让人无比安心的味道。他翘起嘴角，安然的进入梦相，不再管身后的人究竟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顾城殇看着眼前一大一小安静的睡脸，听着他们不同频率的呼吸，不再管明天醒来会发生什么，也带着笑意，也慢慢的沉入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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