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李修衡？！”
　　“李道长！”
　　我和阿瞳异口同声喊出他的名字来，紧跟着阿瞳便跑到门口去。

　　“道长你怎么来了？阿宁师姐呢？跟你一起吗？”
　　果然便见李修衡身后，孙宁师姐微笑着走了出来。

　　这俩人啊，自从再遇见以后就形影不离。以前其实我不太理解的，不过现在……感同身受吧。

　　“阿宁师姐！你们怎么来太原啦？”
　　“可不只我们哦！杳杳也来啦，修衡领着他师弟，我们可是四个人一块来的呢。”

　　孙宁师姐拉着阿瞳的手，果然她身后钻出两个看着比二宝还小一点的孩子。一个穿着我们万花弟子的衣服，我认识，是孙杳杳，还一个小子衣服上绣着和李修衡一样的云纹，大概就是他师弟了。

　　“外边战火连天，你不好好在纯阳宫里，跑到太原做什么？”
　　我看向李修衡，他也正看向我。说起来我俩上次见面还是三四年前吧，真是一别经年，只知道他把我们师姐的心勾走了，现在想来，他后面都在哪做了什么，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看来阿宁没骗我，你是真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我这几年一直在扬州，最近才找到了阿宁。”

　　“明明是我找到的你。”孙宁师姐打断了他的话，“他自己偷跑去扬州，害我好找。我找到他，又回了华山去，谁知道竟然被他师父给派出来了。”
　　“太原的仗已经打完了。”

　　如果说李修衡是和我一样想尽一份力的话，那按理说他应该去睢阳的。
　　“我们又不是来打仗的，我们是来找你的。”
　　“找我？”

　　李修衡点点头，自己信步往屋里走去。
　　“喂，找我干啥啊？”
　　“解决你的人生大事。”李修衡说完，自己进了屋子，剩下我们几个在院里面面相觑。

　　“我师父有什么大事啊？”我听见二宝偷偷问杳杳师妹。
　　“我也不知道，林休，你知道吗？”杳杳看向了李修衡的师弟。

　　那个小少年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十分认真地同孙杳杳和二宝道：“据我所知，大事，大概就是结婚的事。结婚你们知道吗？就是两个人在一块……”
　　“你们准备在外面晒太阳吗？”

　　“哎呀师父，干嘛打我！”
　　我不只想打你，我还想缝上你的嘴。我觉得叶寻虽然走了，可他留下的精神却被二宝继承了，不仅被二宝继承，大概还传染给了这个新来的林休。

　　“说吧，找我什么事。我这里穷得很，只有这茶，你就别挑了。”
　　李修衡端起茶杯来，冲我笑了笑：“早就习惯了，比这难喝的都喝过。”

　　“你竟然不挑了？”
　　在我的印象里，李修衡这个人对茶的要求还是挺高的。几年前他是因为受了重伤，被送到花谷治疗，那时候他可是只和孙宁师姐泡的茶。

　　“我这几年在扬州当守卫，哪有闲工夫挑茶水。”他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下，“原以为你还过得好些，没想到竟然沦落到来太原这么个地方开草药铺子。”
　　“我只是受人所托……你是怎么去当守卫的？”

　　李修衡的功夫我是领教过的，想必又经过这么多年，他应该比我更厉害一些，怎么也不该当守卫去吧。
　　不过他并没有回答我的意思，只是接着我的前半句话：“受人所托？受谁之托？”

　　这个……
　　当初那位老者急急忙忙离开，好似真的并没有和我说他姓什么又要往哪里去。
　　“我……我不知道。”

　　“师弟，你不知道那个托你看顾草药铺子的人是谁？”孙宁师姐也很是惊讶。
　　不过这也好理解，任谁都不可能相信，我只是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话，就帮人家看了这么长时间的铺面吧。
　　可我那时，确乎是走投无路。说起来，那位老者，还算是二宝的救命恩人。

　　“那时候二宝生了病，是那位老者出手救了他，既然他有事相托，我自然没有推辞。”
　　“那你这会怎么办？一辈子在太原，不回万花谷了？那木姑娘呢？”

　　“那位老者说，他会回来的。”
　　“无凭无据，你怎么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

　　“在太原就在太原，这也……挺好的……”阿瞳突然出言，打断了李修衡的话。
　　孙宁师姐和李修衡都看向她，阿瞳却又低下头去。

　　“师妹，你可不能便宜了裴卿这小子，你看他，身无分文，住的都是别人的房子，况且在太原，哪里有回我们花谷去舒服自在。”
　　孙宁师姐拉着阿瞳的手，竟然就这么劝了起来。

　　我看起来，有那么落魄吗？

　　“师姐，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师姐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喜……喜欢……

　　阿瞳看着孙宁师姐，却是拉住了我的手。她的手不大，此时微微发凉，却是把我的手攥得紧紧的。

　　好像有某种原本模糊的情感忽然的清晰起来，又好像是狭窄的山谷看见了出口，外面是广袤的平原，我原本因为李修衡的问题而些微紧张的心突然就放了下来。
　　阿瞳说，她喜欢我。

　　“噗。”孙宁师姐突然掩着嘴笑了起来，“瞧你们俩认真的，好像下一瞬就要海誓山盟了一样。”

　　啊？

　　突然的转折让我和阿瞳都愣了一下，李修衡这才优哉游哉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信来。
　　“师叔托我将此信转交给太原城中一位不会医术却在开草药铺的万花弟子，我想了想，大概就是你了。”

　　“师叔？”
　　不知道李修衡这一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接过那有些发旧的信封，拆开看去。
　　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也没有写很多句话。

　　“裴卿小友，见信安好。素闻小友于太原悉心看顾草屋陋室，万分感激。既战事已平，必不耽搁小友大事，四月再会。”

　　“这是……”
　　“我师叔写给你的。”李修衡冲我眨眨眼。
　　“你师叔？”

　　那位老者竟然是纯阳宫的道长！我裴卿究竟何德何能竟然请到了纯阳宫的前辈为我的徒弟医治。

　　李修衡拍了拍我的肩，语气沉稳而悠长：“裴卿，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了的，若不是你那时那刻那一步的选择，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结局呢？”
　　“师叔说，他很欣赏你，并且为你能走到这一步而感到高兴。”

　　四月，又一场春雨过后，院里的树也长出了密密的新叶，太原城中的桃花开了又落，城外的山上却还能看见零星的花色。

　　在李修衡他们几个住了半月之后，二宝和杳杳林休三个人混成了“好兄弟”之后，李修衡的师叔终于回到了太原。
　　白发苍苍的长者和我一年前见到他时一样，他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却让人觉得莫名地亲近。

　　“你就是阿瞳吧？”前辈拉着阿瞳的手腕，凑近了看了看。
　　“是我，前辈。”
　　“你师祖说你是个灵秀的，还说裴卿那孩子有福气，我今日见了才觉得他说得对。”

　　“您认识祖师爷？”
　　“那可不是，不然你们以为老头子一年里都去哪晃悠啊！”
　　他哈哈大笑走进了屋子，那笑声浑厚洪亮，竟让院子里的春色都似乎跟着增色不少。

　　“师叔，您回来了，是不是能放我们几个走了？”
　　李修衡在院里恭敬地作了一揖，朝着前辈进的那个屋子。
　　“走吧走吧，老头子还嫌你们麻烦哩。”

　　前辈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好像带着生命不朽的张力。

　　不过那天晚上，他把我单独叫了出去。
　　彼时夜色已深，稀疏的星子挂在天空上，远处可以看见城墙上零星的灯火。前辈立在院子里，好似在抬头仰望的星空。

　　“年轻人，当你得到一些的时候，就总会再失去一点。你应该不会后悔吧？”

　　后悔？

　　我不知道前辈突然说起的话意指何处，只是若说在太原所经历的一切的话，我确实不曾后悔。
　　这座城守住了，而我也和阿瞳重逢，想来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后悔的。

　　“晚辈不曾后悔过。”
　　“哈哈哈。”前辈突然摇着头笑了笑，“阿瞳姑娘的身上有种奇异的毒，会拖着她的身子，比原本更早地衰竭，你也不后悔吗？”

　　是那天晚上的那一刀。
　　如果，如果我没有受伤，那后面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我……”

　　前辈没有让我再说下去，他一边朝自己的屋子走去，一边道：“珍惜你而今所拥有的，这已经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命运最好的安排……
　　邬先生说，阿瞳还有二三十年的光阴，可是如果将养得当，会有更长的时间。
　　前辈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补救吗？

　　四月中旬，我们一行人启程南下，我也终于离开了太原城。
　　那天天气晴朗，我们在出城的路上遇见了正要去扬州送信的王小哥，又在城外的官道上遇见了压送货物回来的陈镖头。

　　每个人都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而我，也终于要回到花谷，回到那个桃源深处。

　　五月，端午节的前夕，我们到家了。

　　“师兄！孙师姐！木师姐！你们终于回来啦！”
　　一年不见，师弟师妹们都长高了个子，他们跑上来围着阿瞳和孙宁师姐问东问西，又拉着二宝和谷里的大家认识。

　　一切都还像是当年的样子，可到底又不同了。

　　“裴师兄！木师姐！祖师爷叫你们过去！”

　　正好，我也想拜见祖师爷。不光是看看他老人家是不是还那么健朗，还因为，我自己有件事想同他说。
　　我拉着阿瞳的手，走向三星望月。

　　“裴卿。”
　　“嗯？”
　　“你真的……真的想好了吗？”

　　我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
　　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就好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夏天一样。

　　“我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不管未来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更多年，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我们去看生死树在春天绽出新芽，去看仙迹岩夏天开满的荷花，等秋天就去寻仙径捡落叶，等冬天就一起猜花谷会不会下雪。

　　阿瞳，裴卿会永远永远陪着你。

　　因为，我喜欢你。
　　从始至终，从未改变。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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