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裴卿，你看这个草，可甜了，你要不要尝尝？”
　　“哇你给我吃的这是什么啊！苦死了！你骗人！”
　　“哈哈哈裴卿你傻死了！”

　　“裴卿，师兄让你去找他，你快去看看！”
　　“你别想骗我，我刚从师兄那回来。上次你说让我去找师兄，结果我出门就被扣了一盆子水，上上次是被一袋子破草烂叶子迎面砸来，上上上次是被竹筐扣在脑袋上，说吧，这次又是什么？”
　　“啊……你猜到了呀……嘿嘿嘿，不要生气嘛。”

　　“裴卿，我把胖胖治好了！你看，它又活蹦乱跳的！”
　　“跟你一样活蹦乱跳的了吗？”
　　“哼，不理你了！我跟胖胖玩！胖胖我们走，不理裴卿！”

　　“裴卿！蛇！好大的蛇啊！”
　　“小青蛇而已嘛，怕什么啊？”
　　“噫会咬人的，你把它赶走！”
　　“那你从我身上下来啊。”
　　“哦……对……对不起啊……”

　　“裴卿！师兄说我现在已经可以给人治病了！祖师爷都夸我了！”
　　“嗯，挺好的。”
　　“什么啊，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啊。”
　　“我高兴什么啊？”
　　“我以后可以给你看病了呀！”
　　“我又不生病。”
　　“不生病也可以病一下的嘛……”

　　我好像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花谷的晴天雨天，是仙迹岩的荷花和落星湖的仙鹿，是三星望月上呼呼吹过的大风，是生死树长出了嫩绿的新芽。

　　那时候我们就像二宝那么大，她背着竹筐，筐里是新采的草药，她跑着跳着，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连她额前的头发都像在发光。
　　那时候她会故意整我，可是她害怕了却也会扑到我身上。她会因为师兄又夸了她而开心，也会因为师兄罚我扎马步而偷偷地流泪。

　　如果是盛夏的晴天，她就会提前煮了酸梅汤，坐在树荫下的石阶上，等我休息了，就给我喝。
　　如果是秋凉下雨，她就会带了伞来，瑟瑟发抖地等在一旁。

　　我们一起度过了不知有多少的春夏秋冬，她哭的样子、笑的样子、着急的样子、惊喜的样子，我都见过。
　　我看着她从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看着我硬着头皮也要学花间游的武艺。

　　后来忽然是很大很大的风雪，在出谷的那条路上，她孤独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离开的方向。

　　“裴卿，不要走好吗？不然带我走啊！”
　　“裴卿，我会医术，我可以给人看病的，带我也走好不好？”
　　“我不会拖累你的，真的。”

　　“你真的决定要走了吗？”
　　“即使我求你留下来，也不会留下来的是吗？”

　　我不知道她那时眼里的情愫，是不是叫做绝望。
　　这个场景，在那些孤寂的夜晚里，不知在我脑海中重复了多少次，可是这一次，我却觉得我怎么都不能醒来。

　　突然风雪也没有了，我好像身处一片虚无之中。
　　我无法感觉到周围的存在，只有无边无际黑暗毫不留情地吞噬着我残存的意识。

　　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是现在，却又鲜活地感觉到自己活着。

　　可是我睁不开眼，我第一次觉得死亡离我那么近，好像我再动一下，那黑暗就会把我吞没，而我再也回不到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世界。
　　阿瞳，我说了很多次，我们只能来生再见，可我知道，我心里有多么想我们今生就在一起。

　　“裴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阿瞳？你也在这片黑暗里吗？

　　“我想过很多次，我们会怎么见面，见了面我要怎么好好地惩罚你，可是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在这里见面呢。”
　　见面？你能看见我吗？
　　我好像能听见阿瞳的声音，从那黑暗之中清晰地传过来，可我却找不到她。

　　“你知道吗？你走了之后，胖胖有好几天不吃东西呢。喂她什么她都不吃，只会在那里玩自己的尾巴。”
　　是吗？那个胖松鼠这么喜欢我？

　　“也许她是看我太可怜了，所以陪我的吧。结果我们两个因为不吃东西，被祖师爷知道了，狠狠骂了一顿呢。”
　　阿瞳，你怎么那么傻……

　　“后来就春天了，有好些严重的伤员运到了我们花谷去，我好怕那里面有你啊！幸好幸好，虽然不知道你在哪，可是起码没有重伤病危。”
　　“后来呀，听说长安也要打起来了，我就跟师兄吵了一架，自己跑出了谷。我想着，也许你就在长安呢？谁知道，长安只有数不清的流民，根本没有你。”

　　她好像哭了，我好想抱抱她，告诉她我在这，可是我说不出话，我在这片黑暗之中根本动弹不得。

　　“我跟着天策的队伍，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打听到了你的消息，他们说你在太原。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高兴吗？我已经想着，要是见到你，该怎么好好罚你一下，可是没想到，在太原也没遇见你。”
　　“那个小少年是你徒弟吧？你知道他和我说，你去东城了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吗？”
　　我……是我对不起你。

　　“出城的队伍就要走了，可我却没等到你。裴卿，你怎么还是那么坏呢？”
　　她真的哭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也会进入这片黑暗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也在这，可是这都不重要，我只想找到她，哪怕让我认个错都好。
　　如果真的有黑白无常，可以不要这么着急地带我走吗？

　　“幸好，幸好我们的队伍不等我们到了，就已经成功拦截了狼牙运兵器的人马。可是我回来的时候……”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小心啊？每一次都要受伤，受伤了也从不长记性，永远都在说自己没事，哪里没事啊？！”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你为什么躺在那里不起来啊！你起来嘛！裴卿你起来嘛！”

　　阿瞳？！

　　一股强烈的腥甜味突然涌进我的嘴里，耀眼的光芒突然间驱散了所有黑暗，天地间好似只剩了一片刺眼的白色。

　　我看到阿瞳，在那耀眼的光芒里，看着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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