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这么说来，是她，又救了我一次。
　　所以她时时刻刻都在啊。

　　“裴先生？”
　　大概是看我一直不说话，玉蝶衣又问了一句。

　　“大概确实是我从前喝的药管用了吧。”我朝她笑笑。
　　“那这熬药的人可是果真厉害了。裴先生，那熬药的也是你们万花的弟子吗？我可以见见她吗？”

　　大概因为修习相知，温蕴对于医术也始终有着很高的兴趣，顾师妹来的时候，她便常和顾师妹聊些医术上的事，现在问出这样的话，倒是也不奇怪。
　　只是我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的问题。

　　“她……她出谷了……”
　　我没有说下去，不过温蕴愣了一下，也没有再问下去。这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想她应该已经懂了。

　　“一直说我做什么？说说你们怎么都来这了，对了，我又是怎么从秦府回来的？”
　　也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醒来就在草药铺子里，我还是挺意外的。

　　“是顾姑娘，她去秦府，将你寻回来的。”温蕴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看向了顾师妹。
　　“是啊裴卿，明明中了箭，也不说赶紧回来，还害的阿悠要跑去秦府找你。”叶寻凑过来，有些嫌弃地道。

　　“箭是他自己插的。”唐端的话仍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反正他只会对小酒温柔，我已经习惯了。

　　“自己？”叶寻不可思议地看向我，“你插自己一箭干嘛？不想活了？”
　　“叶寻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聒噪啊？”
　　“你还嫌弃我聒噪。”

　　叶寻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上，震得伤口都跟着疼了起来。
　　“哇你想打死我吗？”

　　顾师妹听见我俩的动静，忙过来拉开叶寻：“那天晚上你一直没回来，杨公子就去找我了，我去秦府，却见到秦府一片混乱，问了人才知道是有了刺客。”
　　顾师妹说到这，看了唐端一眼，不过唐端没什么反应，仍是靠着墙站着。

　　“然后我说我是你师妹，他们就把你抬出来了。”
　　“哇那么沉，幸亏我跟着去了，不然就把你扔到大街上。”叶寻又凑过来补了一句。

　　果然秦四爷是不会留下我的。恐怕那天顾师妹不去，等他们处理完府上的事，也会立刻把我送回来吧。
　　幸亏顾师妹去了，不然让秦四爷的人发现我这里有长歌门的人，那后面的事可就无法估量了。

　　“那……怎么大家都来了？”
　　不过我回来，那为什么大家都来了呢？看他们这阵势，我总觉得我睡觉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顾姑娘请师父给你除毒，我听说你中毒了，就跟来了。”玉蝶衣说，她身后的陆离点了点头，我猜那意思大概是他是跟着他的心上人一起来的。

　　“糖堆儿那天晚上就来了。”郁小酒替唐端回答了这个问题，她说完，还跑到唐端身边，拉了拉唐端的手。

　　“这两天，出了点事情，我们想总得做点什么，正好大家聚在一起，便都住在这了。”杨拾最后总结。
　　这两天？出了点事情？

　　“我……我睡了几天？”
　　二宝看着我，伸出三个手指头来：“师父昏迷了三天，把二宝吓坏了。”

　　这孔雀翎，竟然让我睡了三天！

　　“你跟秦四爷有什么仇啊，用这么烈的毒？”我看向唐端，这着实出乎我的预料了。这毒，简直就是摆明了不给人留活路。
　　要不是我当时在场，秦四爷大概现在就死了吧。

　　“不是他跟秦四爷有仇。”玉蝶衣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是秦四爷背叛了大唐。”
　　我第一次听到陆离说话，竟然是说秦四爷，背叛了大唐？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方才还笑闹的叶寻二宝还有小酒都安静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凝重，让人不由得压抑。
　　“秦四爷？背叛大唐？”

　　秦四爷是个商人，商人逐利，他为了利益，背地里也干过不少有违礼法的勾当。我只是在街巷里听说，其实也没有很深的了解。可说到底，我也从未想过，他会背叛大唐。
　　背叛大唐，那就意味着投靠了狼牙军，是那安禄山和史思明的手下。
　　可是他现在在太原，是在唐军驻守的地方。

　　“原本我们也不能确定。”杨拾开了口，他的语气透着些许无奈，“我还想着，秦四爷是太原人，大概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故乡陷入战火，没想到，他倒是只重金钱。”

　　所以，我那时联想到的关于草药和兵器，关于秦四爷希望我去管那草药生意，都是真的，并且，也许比我所想更加严重。

　　“昨天，那位赵大人出现在了秦府……”杨拾没有再说下去，可我已经大概明白了。
　　怪不得秦四爷说，赵大人曾经是李光弼大人的属下，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根本就不能为外人道。

　　“没错，我们之前获悉的那批药材，还有一部分兵器，确实要经太原运到城外的庄子上。”叶寻也收敛起他的玩笑话，难得地严肃起来。
　　“除了这些，还有一批银两，整装待发。”陆离紧接着叶寻的话说道。

　　草药、兵器、银两……
　　“狼牙兵真的要来太原？”
　　杨拾朝向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离开洛阳之后，我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一日要再经历那样战火纷飞的岁月。我以为即使我再一次出谷，来了太原，也可以苟且偷安，等到她的消息传来。

　　没想到，反贼竟然要打到太原了。
　　果然是乱世流离啊，我在太原才住了不到一年，竟然又被战事波及了。

　　不对，还有一个问题。
　　“那他们又为什么要让我去经营那个什么草药生意？这么重要的事情，就不怕我泄露出来？”

　　“因为你去过洛阳。”唐端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可能是把你和什么人的身份弄错了，他们以为你知道关于当时洛阳一役的详情。据我师兄说，秦四爷他们，以为你是从洛阳流落到太原的唐军残部，他们以为你知道关于太原城的城防。”杨拾解释道。

　　“所以他们让我去看草药铺子是假，收买我去泄露城防的情况才是真？”
　　这个事实可以说是完全地在我意料之外。我不过是意外到了太原，意外给一位老者看一下这草药铺子，然后竟然被想成是什么唐军的残部，听起来好像还是个官啊。

　　“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个现实，我着实有点接受不能。
　　“他们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玉蝶衣开口，她的音调又恢复成了我所熟悉的魅惑和慵懒。

　　“什么时间不多了？”
　　“冬月初一，将会有一支马队，经北城门出城。”陆离说道。

　　仿佛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可是我知道，这支马队，大概运送的便是那些草药银两。
　　“而且不会只有一批，这一批如果成功了，就会有无数的白银混在出城的马队中，运给叛军。”温蕴接着陆离的话，这姑娘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决然。

　　“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廿六。”叶寻看向我，满脸复杂。

　　我经历过洛阳战乱的日子，我和叶寻都知道，物资对一场战争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这太原一隅发生的事情，李光弼大人是否知道，可我知道，太原守军，即便算上天策府从长安回来的残部，算上从雁门调来的苍云军，大概也没有万人吧。

　　玉蝶衣说得很对，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四天了。

　　“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了计划了？”
　　大概我昏睡的三天里，他们也不曾休息过，那他们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打算了？

　　“再来一次刺杀。”唐端回答了我。

　　就好像刺杀是件多么寻常又普通的事情一样。好像在他眼里，秦府的天罗地网根本不算什么，他总有办法能取目标性命，再全身而退。
　　可是我知道，这个固执的年轻人，已经失败了两次了。

　　“你疯了吗？你知道我在秦府发现了什么吗？”

　　我很少冲别人这样大声的说话，可是我发现，我不想让唐端再去送死，不仅是因为他是个优秀的刺客，是让我在偌大江湖上有过敬佩之情的兄弟，而且因为，我知道失去的痛苦，小酒是个很好的姑娘，我不想让她难过。

　　我不想让我周围的每一个人难过。

　　“秦府，不只有秦四爷的守卫，恐怕早已经有了狼牙的人，他们狠厉，他们隐藏在那个府院的角落里，只等着你们去送死！”

　　“我和他一起去。”陆离的话突兀地闯了进来，他的中原话说得不是很好，还带着浓浓的西域口音。
　　“你们一起？一起去送死吗？”

　　“我和我师兄也会去的，保证他们会完好无损地回来。”叶寻也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是不是不知道那有多危险？我为什么要把那支箭插到自己身上，你们知道吗？因为我不那么做，今天躺在那里送了命的，就是唐端！”
　　“你们以为秦府很好闯吗？是，也许它原来很好闯，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江湖你们都闯过，可那里是什么地方，那里现在就像是太原城里的朝堂，是叛军的朝堂！”

　　赵大人的到来，就代表着，叛军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温蕴开口，我看见她微低着头，紧紧地攥着杨拾的衣袖。
　　“怎么没有？”

　　“师兄……”顾师妹忽然看向我，我想她应该懂了。
　　“你们等着就好了，这件事，我去做。”

　　好像惊涛骇浪都突然平息了一样，我终于能真正为这方疆土做一件事情，即使死了，我想也没有遗憾了吧。
　　不，如果我死之前，能再见她一面，和她道歉，那大概就没有遗憾了。

　　“裴先生你不能去！”杨拾突然过来，拉住我。
　　“我不去你去吗？”我看向他，“你死了，她怎么办？”我指着温蕴，然后又转向了唐端。

　　“你死了，小酒怎么办？”
　　“你死了，蝶衣姑娘怎么办？她都等你那么久了，你还要再让她伤心？”
　　“还有你啊，你死了，我师妹怎么办？”

　　顾师妹已经哭了，她说的话也零零落落：“可是师兄，如果……如果……”
　　“只有我！这件事只有我能去做！”

　　我走过去，拍拍叶寻的肩：“以后二宝托付给你了，他喜欢剑，让他好好学。”
　　可叶寻却突然甩开我的手：“裴卿！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木姑娘知道了，她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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