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太原卖草药[剑三]

　　“齐珮他们，大概过不多久就会回来了……”
　　果然是这样。
　　不过我看祁应的神色，倒好像不是很高兴。

　　“还另有隐情？”
　　“长安至马嵬，他们损失惨重，这番回到太原，大概所剩之人连半数都不到了……”

　　祁应说完，便微低着头，不再言语。
　　而我除了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竟然想不出应当说些什么。

　　八月末的天气，尚留了几分夏日的余热。顾师妹又给唐端配了几副药，他修养了几日，身体也好了不少。

　　只是他和我讲了关于陆离的事，却无论如何都不再说他身上的噬心蛊。
　　顾师妹和温蕴两个人给他看诊，虽然将蛊的毒性压了下去，可若不能尽除，终归始终是隐患。

　　如今郁小酒不知被她师兄带到了哪里，倘若郁小酒日后回来，还不知唐端情况又会如何。
　　小院里住了杨拾温蕴，又住了唐端，如今也显得挺热闹的。二宝虽然还是只会些半吊子功夫，不过这几日温蕴教他读书，倒是又认识了不少新字。

　　说起来我曾经也想教他读书，奈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居然就耽搁到了现在。
　　我到底还是对不起这个孩子，虽然救了他的性命，却未能尽职尽责教养。

　　自那晚赴宴之后，有关秦四爷的事情便似一下子消失了一般，隐匿了下去。我既没有再遇见这位秦四爷，也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
　　我原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许久，因为杨拾他们仿佛也陷入了僵局，他每日回来都愁眉苦脸的。

　　可是没想到，很快玉蝶衣就又来了。

　　她在夜色中现身，身上的银饰发出星点的光芒。太上忘情一如从前一般，闪烁着无情的幽光。
　　“怎么？不出来见见我？”

　　彼时我正推门出了院子，准备将院里架子上那些草药收回来一些，就见玉蝶衣立在那里，正对着唐端那间屋子。
　　听到响动，杨拾当先出来。他看到院里突然出现的姑娘，亦是一惊。

　　“姑娘要找哪一位？”
　　杨拾是文人，文人向来便是彬彬有礼的。虽然玉蝶衣的出现多少有违礼数，不过杨拾还是温和地上前询问。

　　“我找我要找的人。”玉蝶衣勾唇，话音显得有些轻浮。

　　大概是甚少见这样的姑娘，杨拾轻咳了一声，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他身后，温蕴站在屋门口，也朝这边凝眉看了过来。

　　“玉姑娘夜半前来，不知又是所为何事？”

　　“裴先生应该知道的呀。”
　　她听见我的话，转头看向我，身上的银铃发出的轻响竟然让人觉出一丝愉快来。

　　“恕裴某愚钝……”
　　“我早说过，裴先生一点都不愚钝。”玉蝶衣打断了我的话，正此时，她对面那个屋子的门一声轻响。

　　唐端站在门口，直直看着她。

　　“你终于肯出来了。你果然还是个骗子。”玉蝶衣话锋突转，眼神亦跟着凌冽起来。
　　“不过是你自己没有寻到他。”唐端却未受影响。银质面具下的半张脸仍没有任何表情，话语也沁出冷意。

　　“不可能！”玉蝶衣陡然提高的声音让我和杨拾温蕴都愣了一下，然后就听见二宝的声音生生被掐断。
　　“谁在……”

　　他好似被吵醒了，从屋里出来，又蹭到我身边，拉拉我的袖子：“师父……她……她不是……”
　　我朝他点点头，却不想再解释什么。

　　“哼，”唐端轻笑了一声。
　　“看来噬心蛊还不够让你醒悟，不如我现在就送你走吧。”玉蝶衣说完，突然冲上前去。

　　“小心！”

　　我还未来得及出手，就听“当”一声。
　　仿佛有一道光忽然晃过，我们再凝眸去看时，玉蝶衣的太上忘情正抵在一把弯刀之上。

　　弯刀的主人挡在唐端身前，帷帽之下露出微棕的头发。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知道他的表情。

　　只是那一瞬的决然，十分的清晰。

　　弯刀泛着冰冷的光泽，就像皎白的月光。
　　玉蝶衣不加掩饰的惊愕表情，让我猜到了今夜的这位不速之客。

　　“陆，陆离？”
　　玉蝶衣的眼中一瞬又盈满了泪水。我发现其实她是个挺爱哭的姑娘。

　　“收手吧。”
　　突然出现的刺客一动不动，仿佛和他面前的女子从未相识过。
　　可他声音里拼命压抑的情感，还是透露出了，他和面前的人关系非同寻常。

　　“你真的……没有死？”

　　唐端跟我说，陆离离开之后，玉蝶衣便开始潜心修炼，后来她成了用毒的高手，可那个优秀的此刻，反而再也没出现过了。
　　抛开我们的立场，他们现在能相见，其实我，还是很想祝福的。

　　战火让太多的人分离，他们飘零到这广袤疆域的各处，也许穷尽一生都再不能相见。陆离和玉蝶衣何其幸运。他没有死，而她也还活着。她来了，他也好似正来赴约。

　　说来，总比我这不知归期之人，强过许多。

　　“我回来了。”
　　陆离放下弯刀，他的声音低沉得透出一丝不真实来。

　　下一秒，玉蝶衣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的啜泣声隐隐约约。

　　今晚的夜空星子很多，就像一张巨大的棋盘，不知道我们都是其中的哪一颗棋子。不过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他们再一次相遇，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不知道那天夜里，陆离和玉蝶衣又去了哪里。
　　哪怕只是暂时放下仇恨，对于他们来说，这份得来不易的幸福，也足够值得永久珍惜。

　　不过我没想到第二天唐端又一次不告而别。
　　而这一次，有意思的是，我才刚出门，就又碰见了他。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他们说糖堆儿中了蛊，是不是你下的！”

　　我们这个巷子人不甚多，郁小酒清脆的声音便分外地好辨别。
　　那时我心里一瞬间冒出的想法其实是：引来了巡逻的守卫大哥，应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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