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伞

　　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座山，两人连走带飞的，终于到了一处可以看见炊烟的地方。这近一个月不是烧饼就是野果子，极好的时候就是烤山鸡野兔了。但是没能碰过米食还是十分难受的。

　　乔槐下了一个陡阶，再回头接着祝清竹。前处是一个缺口，往下看去是一片平原，但是甚少人居住。南方的树林很是湿热，有些地方还有瘴气，总之一路走到这里当真是九死一生的感觉了。现在两人看起来都及其狼狈，仿佛被流放归来的犯人一般。

　　没了茂密的树叶遮住阳光，眼前明亮了许多。乔槐看着祝姑娘蓬头垢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惹得祝姑娘回头瞪了一眼。

　　“这里应该就是南平的地界了。”

　　“那等下怎么办？”

　　“这山下应该会有些农居，先找个地方落脚吧，再找个办法回京。”

　　祝姑娘点点头，应了声好，两人就一道忘山下走去。

　　下到山腰时，山路稍缓，有几处还有平台。乔槐看了一下地形，便向其中一个平台走去，蹲在地上寻找着什么。祝姑娘不甚在意，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但也不好出声询问，就蹲在一旁休息一下。

　　祝姑娘膝盖都还没翻下去，就被乔槐拽着，飞到了一棵树上，树叶繁密，并不易被下面的人发现，他选了一处视野比较好的地方，很方便能看到那个平台，平台边有一条两人行的小道，路踏得比较平整，中间长出了一路小草。

　　祝姑娘心生疑惑，刚想出声询问，乔槐就捂住了她的嘴，回头使了个让她安静的颜色。两人在树上站了许久，树枝咯得脚生疼，下边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连个虫子都没有。她在心里抱怨道，这乔槐是不是被迫害太久，都神经敏感了，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以为是大军来袭！

　　然而下一秒，她就听到了一种很整齐的声音，及极其的耳熟，踏踏踏地在山谷里回荡。声音越来越清楚，乔槐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那种声音是什么？她听到过，她一定听到过！

　　是军队练兵行进的脚步声！

　　就在祝姑娘想起来那一刻，拐角处出现了两人成排的军队，手里举着的长枪，太阳一招，反射的光近乎要刺瞎她的眼。近乎有百来人从他们身下跑过。这里怎么会有军队，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练兵!乱七八槽的念头如电光火石般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僵了许久，直到乔槐抱着她从树上下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不过是刚在那平台上寻到了军队扎营的痕迹，而且痕迹还很新。便想着验证一番。”

　　“我们不会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了吧……”

　　乔槐一头黑线，叹了一口气道：“先找个地方落脚吧。那些人不曾见过我脸面，也不是那么难活下来的。”

　　“既然他们连自己追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你又何必逃？”换身衣服不就能安然无恙了吗？

　　“因为我要带走一样东西，那东西就像一道……催命符。”

　　“是什么？”

　　乔槐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祝姑娘也不好再追问下去，总归是埋下了些好奇心。她就像一个听话的幼童，什么都不知道，只懂得顺着别人给的路一步一步的走。她想知道的东西，这么久了，一切都还是亦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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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十几座山前，都能一路向前，而此刻却在一座山上如同无头苍蝇。直到几近入夜的时候才看到绿林深处升起袅袅炊烟。两人顺着炊烟的方向寻去，才找到一处落脚地。

　　农舍只有一对老夫妇居住，人是慈祥善良，一听说他们长途跋涉至此，想寻处地方落脚，便把他们迎了进去，备了热水让他们清洗一番，又去准备饭食。唯一不足的是，这居出甚小，只有两间卧房，一间极小的，被闲置了多年。另一间就是老夫妇所住房间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孤男寡女的要共处一室……想到这里，祝姑娘觉得头上一股热气冲天而起。

　　而事实上他们并没有那么多的经历来体验那种脸红心跳。几十天没碰过床的两人，几乎是沾床就睡，连同睡一席都不觉得有什么的不对……

　　两人这一睡，就睡到可第二日的晌午。乔槐醒来时，祝姑娘抱着三分之二的被子睡得一脸满足。阳光透过窗，照在少女的脸上，就仿佛让一些坚硬的东西缓缓碎掉……在指尖轻触前，一切戛然而止……

　　“嘿，你们该起来了，午饭都准备好了！”老太太在门外喊道。

　　祝姑娘揉揉眼，一幅将醒未醒的模样。乔槐翻身而起，又应了声：“诶，知道了。”

　　他捏了捏祝姑娘的脸道：“蠢徒弟，起床了。”

　　祝姑娘不满地哼哼两声，才慢慢醒转过来。

　　一切就像尚在制伞坊之时，那时，没有人要追杀，也没有人要亡命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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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当真想不到回京的法子，还是贪恋这种宁静的生活，两人就在农居中落了脚，不知不觉竟过了月余……

　　农夫夫妇只得两人，终日生活在这山谷中也甚是无趣，多了他们，自是觉得热闹的，再加上这小伙子和这姑娘也时常帮他们干活儿。总之依旧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大多都是自给自足的，隔很长一段时间，农夫夫妇才会到镇上一趟，换些东西回来。

　　此时已值夏秋之季，许是天气使然，那一亩三分地的稻子竟已熟透，黄澄澄的稻子在那山谷中铺了一地。看起来心旷神怡极了。

　　农夫夫妇一早就去了镇上，而祝清竹和乔槐自是和这一片稻谷奋战了，也不知今日一日能不能收割完。汗水湿透了衣襟。

　　祝姑娘坐到了一旁的田埂上，喝了口水，割麦割得她热极了，仿佛要蒸发了一般，眼前是乔槐弯腰割麦的样子。坐了一会儿，方感穿堂风，生活是不是就该是这般，最纯粹的样子？

　　在山间有一处房子，房子外有田地，可以养起鸡黍，偶有穿堂风，偶有凉时雨，当然还有心属之人伴之左右，何不欢喜？

　　那田梗上生了一棵树，树下没有撞死的兔子，倒是有了睡着的姑娘。乔槐割完一垄地的时候，祝姑娘已靠着树睡着了。不由得失笑，他倒是真的不曾想过像他们这样的人，会有满手黄泥的一天。

　　他在一旁的灌溉水道里洗净了双手，拍去尘埃，也坐到了树旁。

　　风刷得树叶哗啦响，稻叶摇曳着。姑娘的一头黑丝也随风而动，乔槐瞧着瞧着，只觉得心中即平和柔软，又心跳不止，不知不觉间，唇贴上了少女白皙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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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入夜的时候，农夫夫妇回到家，农夫背着满满一箩筐的东西，一手撑着拐杖，一手牵着妻子。夕阳给两人度了一层金辉。

　　祝姑娘这一睡就睡到了太阳落山，那一方田地已被收割得七七八八了。乔槐正在将割下的稻谷捆成一团，身上沾着泥和草屑，真是一点都不讲究。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挪着步子过去：“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乔槐回头翻了个白眼：“帮忙吃掉？”

　　“……”她冲乔槐的身后做了个鬼脸，“你又不叫醒我！”

　　乔槐没应，捆好了最后一捆后。再把这三捆稻子搬回去，就算告一段落了。

　　“快把搬这些稻子回去。”

　　“全部吗？”

　　乔槐点点头。祝姑娘就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一幅不相信的样子：“一起背回去嘛。”

　　“不要，你自己弄回去。”

　　祝姑娘瘪着嘴，老老实实地搬着一捆往农舍走。她两手抱不回来，那捆稻子又太长，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歪着头，走得甚是艰难。

　　乔槐站在后面看着祝姑娘跌跌撞撞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而当笑则笑的他也毫不压抑的笑出了声。这劳作了一天的疲累都减了不少。这笑声惹得祝姑娘在前边狠狠地跺了几脚，孩子气得很。

　　他自是不可能让祝姑娘来回跑的，也就背了一捆，抱了一捆往回走，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祝姑娘。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就像平平凡凡的人……

　　稻子放在空地的中间，祝姑娘取来井水给乔槐洗手。水冲去厚厚的一层泥灰后，显出一道道口子，看起来都像是禾叶给割的。有几道还在渗着血。她竟觉得有些心痛。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割成这样子。”

　　乔槐嬉皮笑脸地说：“心疼啊？！那还睡了那么久，不起来干活。”

　　“当然不心疼，就是有这么蠢的师傅，面子上挂不住。”

　　“自从收了个蠢徒弟，就不够聪明了，为师也很苦恼啊。”

　　祝姑娘照着其中一道伤口狠狠地按了下去。乔槐夸张地喊着痛，反手牵上了祝姑娘往堂中走。

　　房外飘着阵阵菜香，隐隐中还有一股股的酒气。也不知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总之是个可以让老夫妇想要庆祝的样子。

　　两人到门外是，沈婆婆恰好走了出来，脸上是祥和又幸福的笑：“小乔，小祝今日辛苦了，快去洗洗，就可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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