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棺材压不住（重生）

　　鸡未打鸣天未亮时，郡主府的后罩楼里就亮起了烛光。这里是仆人们住的地方，只有半柱香的时间穿衣洗漱，然后他们就得在主子起床前把府里一切料理妥当。
　　金儿是厨房里打杂的小工，每天他当差做的第一件事是这个府里最重要、最必不可少的——热灶。
　　今天大师傅要做炸面点，吩咐他把油锅烧的热热的，可厨房的油罐子却没剩多少油了。他把汤水烧热后，坐在门槛上歇息，不多会儿就见米库的小厮推着一辆小车过来，上头放着鸡鸭鱼肉并时鲜果蔬，都是今天厨房的份例。

　　“菜油送来了吗？”金儿跳起来问道。
　　“在这儿呢，五斤。”小厮捧出一只瓷瓮子，递给他道。
　　“只有五斤？”金儿不乐意地努努嘴，“主子们要吃炸团子，这点够什么使？”
　　“今儿个是月末，份例自然吃紧啦。”小厮一抹头上的汗水道。
　　“你别跟我捣鬼，咱们府里这几位主子，月例油足有八十斤，这个月我们厨房只支了五十斤，再怎么着也有富余的，怕是你们库房是想自个儿留些吧。”
　　“嘘，你声音小些，”米库小厮四下张望了会儿，挤眉求饶道，“下午我再送十斤来，咱们匀一匀，都别闹了啊。”
　　金儿这才作罢，和他两人一道把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

　　灶膛里的火苗烧得旺旺的，油锅很快就热起了。大厨子把捏好的精巧面团丢进锅里滚，炸得酥脆金黄后捞起，撒上一层糖霜和芝麻，喷香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厨房，馋得人口水都溢满了嘴巴。
　　金儿丢下手里的柴火，跑过来腆着脸笑道：“师傅，让我尝尝炸透了没有。”
　　“去去去，瞧你这一双爪子脏的。”大师傅举着大勺要敲他的头，把他赶到一边去。他取出一只白瓷花口盘子，把金黄的团子一咕噜倒进去，又撒上拉丝蜂蜜，一盘子点心才算齐活儿。
　　锅里的肉靡粥已经煮开了花，金儿撤了炭火，盖上盖子焖着。

　　“大师傅，我们奶奶说今儿想吃猪肉包子，你抓紧着做啊。”大奶奶院儿里的丫环来通知，捂着鼻子站在门口说话。
　　这可不是个轻省的活计，大师傅心里叫苦，面上却不敢透露出来，连连点头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准备，保管奶奶的饭桌上有这道点心。”
　　丫环抽了抽鼻子走了，大师傅笑脸相送回来，板着脸吩咐金儿道：“去洗菜切肉，再去库房里要一坛子酱料。把刚发好的面团拿来，姑娘要的菜心包子容后再做，先紧着大奶奶院的菜单做。”
　　大师傅筹划好，厨房里立即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安顺郡主起床后，苁蓉便过来请安。照往常一样，郡主留她吃饭，厨房里便将大姑娘的早饭直接送到了中院来。
　　苁蓉给母亲盛了一碗粟米粥，撒了些切碎的小酱菜。大夫说郡主要忌口，每天的饮食清淡的像水一样没有滋味，食疗方子开了一堆，粟米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这东西实在难以入口，苁蓉便点了一道菜心包子，给母亲换个口味。
　　包子做的小小的，一口就能吞下，她夹起一只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就皱起眉头，对着戏珠连连招手，戏珠忙把小唾盂端来，让她吐了出来。

　　“刚吃到石子儿了。”苁蓉漱了口，吐了吐舌头说。
　　安顺郡主转过去看着张妈妈道：“厨房做事是越来越马虎了，等会儿你去敲打敲打。”
　　张妈妈点头称是，把这碟点心撤下，从食盒里挑出一碟糖霜丸子补上。

　　吃过早饭，安顺郡主拉着苁蓉的手来到里间说话，“上回你说喜欢宫里的香料，我寻了一些来，看看可有合意的。”
　　她打开一只盒子，里头放着几颗龙眼大小的丸子，举到她鼻尖让她细闻。
　　“这个好闻，和我上回在街上看花车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见女儿喜欢，安顺郡主心里也高兴，她拿起一颗香丸对她道：“这东西耐用的很，只要拿耳勺挖出一星点儿，在水里化开了抹在身上，能香上一整天呢。”
　　苁蓉笑嘻嘻收下，将香香的指头放在鼻尖闻。安顺郡主看着女儿可爱的小动作，也跟着笑了笑，她沉吟了片晌，主动提起话头道：“丫头，你昨儿为何要弄那一出？”

　　苁蓉脸色微变，眼睫也垂了下来。她在心中百转千回，思索着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母亲向来不信怪力乱神，而自己的心里话恐怕才起个头就会被当作神智不清，于是她只好另辟蹊径道：“母亲，这个汪氏跟咱们不是一条心的。”
　　“怎么，你知道了什么？”
　　“她偷偷向娘家送银子，至少有上万两呢。”
　　“这不可能，家里的银钱都是我在管，她拿不出这么多。”
　　“她在外面放利，一年至少也有上千两呢，”苁蓉急切地说，脸颊也微微涨红了，“虽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消息绝对可靠，你可还记得前阵子修缮祖坟的事儿？她报上来的是二百五十两银子，可拨下去的只有二百两。”
　　“你是如何得知的？”安顺郡主诧异道。
　　“那天我碰到香河，她刚好说漏了嘴，”苁蓉上前一步握住安顺郡主的手，“母亲，你想想看，家里这么多开支，她东凑西挪些，也能盘剥下来不少呢。”

　　安顺郡主别过头去，拇指无意识地按紧了苁蓉的手心，缓缓说道：“你说的这事虽然可恶，但也常见，她毕竟是当家奶奶，手里银钱流水转，难免不动心，我会敲打她的。”
　　“不，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苁蓉目光坚定地看着安顺郡主，“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把她拉下管家的位子。”
　　安顺郡主诧异地盯着女儿，一时没了言语，良久，她才回过神来，“你大嫂入门这么多年，除了这件事，旁的确实做的不错，实在不必锱铢必较。”

　　安顺郡主觉得女儿似乎比以前执拗多了，甚至连自己也掌控不了，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有些害怕，这丫头似乎在做一件危险的事。安顺郡主顺着女儿的意思思索了片刻，而后开口道：“丫头，虽然在娘的私心里，整个家私都应该是你的，可你大哥毕竟入了宗族族谱，我死后还要受他香火供奉。你若是觉得不甘，将来我再添补些给你。”
　　“娘，我不是为这个，”苁蓉眼看事情往越来越偏的方向滑去，无力地呼出一口气，“汪氏是个危险的人，迟早会把我们家拖累的。”眼看安顺郡主依旧一副忧心忡忡望着自己的模样，苁蓉知道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只好咂嘴道：“罢了，你就当作是我想跟她争管家之位吧。”

　　既然这样的解释更合理些，苁蓉也不介意被误会了，只要能把汪氏拉下来，什么手段她都愿意用。而如果能争取到母亲的支持，那自然更有利了，于是她一把抱住了郡主的腰，喃喃道：“娘，你会帮我的对吗？”
　　“丫头，这件事我不能让你胡来，”安顺郡主缓缓摇头，抚摸着苁蓉的头顶温柔道，“这是没道理的事，况且对你也不利。”
　　“那好，我不争这个位子了，但她在家里胡作非为，我要用我的方式打压她，”苁蓉抬起头眯眼一笑，“您先前不也为了她把手伸进银库而烦恼吗，那就让我把这只手剁掉吧。”
　　只要母亲不多加阻碍，那她在这个家里行事就不会困难。

　　安顺郡主垂着眼，盯着女儿的头顶失神了半晌，轻轻说道：“让你历练历练也好，从前是我把你护的太周全了，才使得你出嫁后遭人暗算也不知，不管如何，这后宅的手段也该让你见识见识了，只是有一点，你那些小伎俩都得向我说清楚。”
　　苁蓉心头的大石总算落地了，虽然母亲的想法和自己完全不同，但至少她默认了自己的行动。
　　“娘，你把角门的钥匙还给我吧，”苁蓉嬉皮笑脸道，“我跟外头的管事通信都不便了呢。”

　　安顺郡主眼神一凛，点点她的头严肃道：“还给你可以，但像昨儿那种自损的招数千万不能再用了！”
　　“知道了娘，那也是无奈之举嘛，”苁蓉翘起了嘴角，颇有些自得道，“你看，她的人刚入银库，我就替你把库房拿回来了，这才是平衡之道嘛，对了，库房管事的人选你有主意了吗？”
　　安顺郡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你这鬼丫头又有什么想法了？”
　　“陆顺发手底下有不少得用的人，都是咱们家出去的家生子，如今都能独当一面了，不如让他挑个人送进来？”
　　安顺郡主哭笑不得，将女儿一把搂了过来道：“你这些小聪明呀，像极了你父亲。”
　　想起早逝的夫君，安顺郡主的眼睛有些湿润，这辈子把女儿爱护周全是她唯一的心愿了，将来下黄泉路上再见，她也没有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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