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精神病

　　第三章

　　午饭是在食堂吃的。
　　雍和疗养院的食堂就像它的名字“珍馐宴”一样奢华贵气、古香古色，把食堂整的跟五星大酒店似的全国大约仅此一家。

　　白曦曦头一回吃食堂，对此并无概念，她拿着菜单翻了一会儿，点了四道硬菜外加一道甜汤，李霖霖坐在旁边欲言又止，“白小姐……您吃这么多，要是胖了……舞蹈服可能会穿不进去。”

　　白曦曦：“我受了伤，必须进补。否则煞气入体，伤及肺腑，性命堪忧。”

　　李霖霖闭嘴了。

　　饭后，白曦曦又去花园散步晒太阳，直到两点过后太阳光没那么强烈了才回来。已经偷偷补了两次防晒的李霖霖松了口气，扶着她三步并两步躲进阴影里，期间瞄了她好几眼，“白小姐，您皮肤真不错，晒那么久也不见红。”

　　阳光都被那红衣女鬼留下的印记给吸收了，自然不会影响到她。

　　白曦曦站在阴影里没动，吐息纳气几个回合，感受了一番身体的情况。

　　厉鬼的印记变淡了一些，按照这进度，用不着正阳水，只要再晒几天就能彻底干净了。

　　看来那红衣女鬼实力并不强横，与她在大楚时接触过的厉鬼无法相提并论。

　　想了一会儿，她转身往大楼里走，进门时恰好碰见程斯年与一位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从电梯里出来，两人一边走一边谈话交流，不知说了什么，神情十分愉悦。程斯年看到她便朝这边走了过来，“怎么没在房间午休？中午外面热，想出去尽量挑早上和傍晚的时间。”

　　“屋里阴冷。”白曦曦心不在焉地说了句，目光落在程斯年身后的道士身上，细细打量他的装扮与配饰，“他是哪里的道士？”

　　“这位是三清观的孟道长，在本地很有声望，三清观的正阳水由他负责制作。”程斯年介绍道。

　　孟道长长得白白胖胖，笑起来一团和气，“白小姐你好，久仰大名，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本人比电视里更有气质。”

　　白曦曦不知道电视是什么东西，但是不妨碍她听懂对方话语中吹捧的意思，原主似乎很有名气。她淡声道：“道长过誉了，你会制作正阳水，想必也是天师，可否告知此地天师联盟的联络方式？”

　　孟道长愣了一会儿，扭头看程斯年，“额……程医生，这……病还没好呢？”

　　白曦曦皱了眉头。

　　程斯年冲李霖霖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带着白曦曦先回病房，一边淡笑着哄道：“你先回房休息，晚上我把联络方式和正阳水一起送去给你。”

　　白曦曦在花园里逛了两个小时，确实有点累了，想着反正程医生答应了会帮忙，不急在这一时，于是与孟道长告辞回了病房。

　　她一觉睡醒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屋里静悄悄的，角落里亮着一盏灯，程医生正坐在藤椅里看书，神情专注而严肃，与微笑哄她时的模样判若两人。昏黄的光线从他头顶洒下，落在脸上映出一片片斑驳破碎的阴影，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手臂撑着坐起来，“你怎么在这？”

　　程斯年见她醒了，放下书本走到床边，递了只小巧的瓷瓶给她，面上一派温和：“我是你的主治医生，理应在这。给，你要的正阳水。”

　　变脸速度如此之快，做大夫真是屈才，待她回了大楚，若他愿意，倒可以引荐他入朝为官。

　　白曦曦接过瓷瓶，向他道了声谢，随后打开瓶子滴了几滴水往脖子上抹。水很凉，触到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认真抹了会儿，发现伤口处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是假的？

　　她有点生气了，三番五次被戏弄，是可忍熟不可忍，“程大夫，你若不想替我找正阳水，直说就是，何必弄虚作假？”

　　居然还找了道长一块儿做戏给她看，心机太深！

　　程斯年垂眸盯着她看了许久没说话，浅淡的眼眸中掠过几分沉思，“白小姐，这的确是正阳水，孟道长亲自送来不会有错，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我弄虚作假了？”

　　“这瓶水抹在伤处毫无效果，厉鬼留下的印记纹丝不动，怎么可能是真的正阳水？”白曦曦封上瓶口丢还给他，满脸不悦，“你真当我发病了？”

　　程斯年似笑非笑，“厉鬼……你想告诉我，昨晚身上的伤都是拜厉鬼所赐？”

　　“你不相信我？”白曦曦很惊讶，“当时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能把自己伤成那样？”
　　她以为昨晚他进门来带她去处理伤口的时候就已经心知肚明，不然为什么他没有问她受伤原因。

　　“说实话，你确实有那个能力。”程斯年走到床尾抽出电子病历卡，随意翻看了几个文件，随后拿起配套的电子笔创建新的记录档案开始书写，“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把自己甚至别人重伤，前几个负责你的医生都有相关记录。白小姐，妄想症和焦虑症确实对情绪有很大影响，不过我看了你最近两次体检的结果，脑部病变不是特别严重，只要你配合，我有信心让你的病情得到改善。”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记录，写完把病历卡塞回床尾的盒子里，“鉴于你头部的伤口还没恢复好，暂时不考虑做脑部磁共振。接下来几天尽量保持心情平静，晒晒太阳听听歌，练舞也可以，不要胡思乱想。这里没人会害你，更不会有鬼，你要相信科学。”

　　这是白曦曦见到程斯年以来听他说过的最长的话，其中出现的几个陌生词语让她有一瞬间茫然，撇开那些稀奇古怪的词，她立即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他还是坚定认为她这两天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脑子有病，厉鬼也是她胡思乱想产生的幻觉，至于她身上的伤则是她发病的时候自己造成的。

　　白曦曦：“……”

　　百口莫辩。

　　精神病害死人。

　　目前唯一能够证明她没有发病的办法大概就是把红衣女鬼招来给程大夫亲眼看一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打定主意后，她抬起头一脸深沉地说：“程大夫，既然你不信，晚上就留在这里，我会证明给你看。”

　　到时候可别被吓哭了。

　　程斯年似乎怔愣了一下，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微微挑眉道：“我只能待到十二点，现在还剩下四个小时。”

　　白曦曦知道这里的一小时相当于大楚的半个时辰，她估摸着算了下时间，表示没问题。

　　两人待在各自的角落里相安无事，时间一点点过去，转眼便到了半夜十一点半。期间程斯年让护士给她送了晚饭来，她吃完就一直守在窗边等待。
　　红衣女鬼说了今晚来找她，那就一定会在凌晨之前出来，鬼都很守信，除非被其他事情干扰无法赴约。

　　墙上的时钟一点一点走到了午夜十二点整，时间一到，程斯年合上书本起身准备走人，轻笑一声，“白小姐，今晚没有鬼，你可以安心睡觉了。”

　　“……”白曦曦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还顺手给她把门带上了。

　　那人离开没一会儿，室内温度骤然降了下来，头顶灯光仿佛被蒙了一层毛玻璃，房间里顿时昏暗又阴冷。白曦曦裹紧被子，就见床前那片空地上渗出一滩血迹，红衣女鬼从血里头钻出来，发型和第一次见的时候不太一样，中分变成齐刘海，发量似乎也少了些。

　　她半个身子露在空气里，还有半截身体浸在血水里没出来，红艳艳的嘴唇微启：“小妹妹，姐姐来了。”

　　嘶哑的嗓音配上惨白的脸色还有流血的眼睛，视觉效果异常惊人。

　　白曦曦见多了奇形怪状的鬼，红衣女鬼在她眼里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她扫了眼女鬼的头发，淡声问：“你在躲程大夫？”

　　程大夫前脚才走没多久，她恰好就来了，说不是刻意的，她不信。

　　女鬼转了转眼珠子，鲜血顺着脸颊汩汩留下，“小妹，不是姐说你，好歹相识一场做人要有点良心。程医生身上一股正气护身，我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去招惹他，岂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正气？”白曦曦有些意外，单靠身怀正气就能驱邪避鬼的人世间少见，她活了十几年，尚只在古籍中看到过。

　　不过这不是重点，她清了清嗓子，“罢了，不见就不见吧。我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曾听闻过大楚？”

　　女鬼歪头看她，似乎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笑，“这里是雍和疗养院啊。大楚是什么，地名还是店名？”

　　她皱起眉头，“大楚是就是大楚国，这里可是大楚国境内？”

　　女鬼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似的，“没听说过有这个国家啊，你又犯病了吧？我生前可是地理老师，别想忽悠我。”

　　“……”白曦曦意识到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的有所出入，她思索片刻，决定从女鬼这儿套话，“可能是我记错了，最近记性时好时差。这样吧，你给我说说外面的世界，我太久没出去，都快忘记了。”

　　“好啊，我以前最喜欢给学生讲故事，可惜死了之后找不到听众，只能到处听壁角。”女鬼兴致颇高，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从哪说起呢，要不就从你家吧，哎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

　　一个多小时后，这场人鬼亲切会谈终于告一段落，送走意犹未尽的女鬼，白曦曦失魂落魄地坐在被窝里，心情复杂。

　　她好像回不去了。
　　她可能要一直留在这里当一个精神病了。
　　难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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