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室友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就连月光似乎都被黑色的树叶遮挡的一丝不剩。穆清站在白天的那扇窗户前，她半蹲下身，眯一只眼睛，另一手竖起，遮挡在脸颊侧，试图再一次看清窗户里的东西。

　　与白天不同，这一次穆清没有再看见任何奇怪的光晕。

　　白天看见的到底是什么？穆清好奇地皱起眉头，在心里嘀咕一句后依旧不死心地瞪大了眼往里面看去。

　　然而任凭穆清将眼睛瞪的多大，窗户里依旧是连影子都看不见的黑暗。

　　“ 难道是看走眼了？” 穆清自言自语一句的时候心里因为一无所获而失望地沉下胸膛，她放下为了聚光而竖在脸蛋旁的手掌，想要离开。

　　手掌移开的时候，汗毛孔的颤栗比余光的视线先一步捕捉到一样的威胁。穆清全身一怔，虽然没有转眼，可是她能察觉到自己身旁似乎站着一个人；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可是她能感受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阵阴风吹过，让她紧闭的牙关竟然也开始不能自主的打颤。

　　穆清后槽牙紧咬在一起，寒冷从指尖蔓延到口腔里，冻出了一些略带腥味的液体在嘴里流淌，然而她却不敢咽下去。穆清如同木头一样地那样站了几分钟，才一动一卡地，如同机器人一样地僵硬扭过头。

　　睫毛的帘子随着视觉的转移被拉开，本应该一步一步映入眼眸的景象却出其不意地整个跳进了穆清的眼眶。

　　眼睛将面前的女人放大。黑色的长发笼罩着她整张脸，让人只能看见她尖的吓人的下巴与惨白如骨的肌肤。她的头发一直垂落到半腰处，随着风的吹动而飘动。

　　可是奇怪的是，站在女人对面的穆清却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风。再定眼一看，原来并不是风吹动了女人的长发，而是她的头发在扭动。黑色的发丝缠在一起，搅动蠕行，好像是没有脊柱的软体蠕虫一样扭成一团，缠绕住她的腰身，传来“咕叽咕叽” 的声音。

　　虽然说在穆清之前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眼前的景象仍然让她整个头皮发麻的如同被人整个翻了面一般。

　　对面的女人没有抬头，她动作极度缓慢地抬起干枯的手。她有着人的骨骼，可是手指却比正常人要长许多。女人双手叠捧在一起，好像是虔诚地捧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一般。当她的双手抬到穆清的眼前时，女人一直低着的头终于缓缓抬起。

　　穆清顺着看进女人的掌心。她的掌心很小，却充满了鲜血。穆清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忽然捧着那么多鲜血。

　　就在穆清的理智有些迟疑的时候，两个东西从底部浮了上来。

　　那是两颗眼珠。

　　新鲜的很，似乎还会转动，炯炯有神地与穆清对视。

　　女人的嘴角在黑发的阴影下拉开，牙齿之间发出“ 咯咯咯” 的低笑，“ 你在找的是这个吗？”

　　“ 啊————”

　　一声沙哑的尖叫伴随着喉咙干裂的疼痛将穆清从噩梦中拉回现实。

　　穆清坐在床上，虽然盖着被子，冷汗却依旧止不住地从她的额头冒出，顺着脊柱留下，染湿了身下的褥单。

　　心脏的跳动极速而有力，好像是被人用力锤击一般。

　　瞪大的眼珠似乎只要再给一点压力就能挣脱出眼眶的束缚，急促呼吸的鼻腔似乎只要再受一点惊吓就会完全闭合，直至窒息。

　　穆清脸色惨白地看着周围，熟悉的房间却在此刻映照出了陌生的影子，让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回到了现实还是被困在了梦魇中。

　　“ 喵呜～” 感受到穆清恐惧的咪咪顺着凑近，乖顺地将她柔软的颈毛贴近穆清冰凉的胳膊，试图安抚她，“ 喵呜～”

　　“ 是一个梦，没事了…… 没事了……” 看见咪咪，穆清这才稍稍有点平静下。她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伸出手将咪咪抱入怀里，将她毛绒的身子紧贴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压住不受自己控制的心跳。

　　“ 几点了…… ” 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穆清拿过手机，“ 才四点？” 荧幕上的时间让她本快平静的心再一次地被提了起来，“ 怎么才四点？” 本以为已经七点了的穆清瞥一眼窗帘下的缝隙，看见窗外并没有光渗透进来，这才相信了手机的显示，“ 原来才四点…… ”

　　因为那样的噩梦，穆清再也睡不着。可是这个时间起床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可能还会打扰了莫小可与徐冰雅。这样想着，穆清抱着咪咪在床上静静地坐了好久，直到手机的闹铃在七点一刻的时候想起，穆清这才从发呆中缓神过来，走下了床。

　　虽然说是周日，不过因为与夏己昀的约定，穆清早早地给徐冰雅与莫小可留了张便条后就出了门。

　　周日上午，公车站并没有多少人。公车在八点的时候准时到来，载着穆清到站的时候不过八点半。

　　踏进电梯，穆清在按下了“17”时，呼吸便随着关上的门一点点停滞。穆清站在电梯最里面的角落，手紧紧地握着冰冷的扶手，眼神紧盯着不断上升的楼层数字。

　　14。

　　15。

　　在红色的数字变成“16” 的时候，电梯忽然摩擦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地摇晃，卡顿了一下。穆清深吸一口气，手紧握扶手。

　　好在电梯并没有如同上次一样地停下，而是继续上升，直到那个红色的数字变成了“ 17”，大门才被缓缓打开。

　　穆清这才稍稍松口气，走出去时没有在意扶手已经被自己掌心的冷汗覆盖。

　　周日的写字楼里并没有多少人，也显得格外安静。夏己昀的工作室门前也看不见孙爱久的身影，只留下一扇玻璃门为了她轻掩。

　　穆清轻轻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试探性地看了声，“ 夏己昀？”

　　“ 在这里，” 夏己昀的声音从他的办公室里传来。

　　顺着声音，穆清来到夏己昀的办公室。推开门，电脑面前的夏己昀带着他并不厚的眼镜，眼眸抬起的时候散发一点随性。

　　“ 坐吧，” 夏己昀说一句。

　　“ 好，” 穆清坐下，抬眸看见夏己昀安静的眸子，一时之间忽然想要将昨夜的噩梦说与他听。可是穆清转念一想，自己今天是为了夏己昀的研究来，如果说自己的事情会不会不太好？想着，她只是嘴角在情不自禁地张开后又被迫地尴尬闭合。

　　“ 怎么了？” 穆清的小动作被夏己昀发现，他开口问一句：“ 有什么事想说给我听吗？”

　　“ 不，没有，” 穆清忍着胸口的话，摇头，随后挤出一道没什么破绽的笑容，问得关心：“ 对了，你的那个实验呢？不是说今天来看你的实验？”

　　夏己昀明亮的眼眸没有被眼镜挡住光芒，他看了穆清几秒，才转过电脑，打开一个文案，“ 就是这个。”

　　穆清好奇地勾过头，将注意力聚在文档上，“ 一人之军？”随着鼠标的下滑，文案中的内容一点点，悉数映入穆清眼里。

　　当鼠标滑到最末，穆清略迟疑了三秒后，疑惑地问：“ 所以你相信如果对一个思想薄弱的人进行循序渐进的诱导，他可能会分裂成不同的人格？”

　　“ 是对任何人都可以这样，” 夏己昀不置可否地补充一句，“ 并且这些不同的人格如果加以利用，可以让患者能自如地控制这些人格。”

　　“ 什么意思？”

　　“ 打个比方，” 夏己昀摘下眼镜，说：“ 假如患者本人格是怕黑的，那么通过诱导可以分裂出一个并不惧怕黑暗的人格。这样的话，在黑暗的环境之下，患者完全可以召唤出另外的人，来帮助自己完成任务。”

　　夏己昀的话听起来很是不可思议，在穆清听见“ 召唤” 这两个字的时候，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感觉好像是召唤灵魂一样。”

　　“ 人格分裂这样的病情在远古的时候也许就会被人认为是灵魂附体，” 夏己昀顺着说一句。

　　“ 这个只是你的假设，所以你现在是需要一个实验对象？还有投资？”穆清的目光再次回到文档上，问：“ 所以你去找了南河大学，可是他们不同意，因为他们觉得这个反人类了？”

　　穆清问完，眼眸抬起，直直地看入夏己昀的眼眸。夏己昀的目光没有逃避，可是他也没有回答穆清的疑惑，而是浅浅一笑，问一句：“ 那你觉得呢？”

　　“ 我？” 没有想到夏己昀会这样问，穆清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地说出一句并不连贯的附和，“ 我当然觉得你的这个假设挺…… 挺创新的，挺好的。” 穆清的这句话说的突然，那些没有被准好的词句在脱口的时候相互碰撞，在牙齿的缝隙里磕磕绊绊。

　　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刚才粗糙的一句话，穆清追着补充问一句：“ 那你现在还是需要实验对象的，是吗？” 说着，穆清脑海中似乎想起了谁，“ 如果你缺实验对象的话，我觉得倒是有一个人可以。”

　　“ 谁？” 夏己昀颇为好奇地问。

　　“ 耿直，” 穆清说，“ 我和你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 那个精神病不正常的人？”

　　“ 嗯，” 穆清点头，“ 你这个假设我觉得应该是建立在精神与信念并不坚定的人身上的。所以耿直会成为一个完美的实验对象。”

　　“ 可他按照法律属于限制行为能力人，没有自主签名的权利。”

　　“ 我应该可以说服他哥哥，” 穆清想了想，说：“ 毕竟如果这项试验成功了，他的精神病应该也会得到控制。因为我看了你的这个项目，最后的结果应该是患者可以完美控制自己身上的所有人格，对吧。”

　　夏己昀没有说什么，而是看着穆清，嘴角微微笑了起来。穆清的眼眸里映照着夏己昀温柔的笑意，殊不知，自己的嘴角也在不禁意之间弯成一条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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