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左右而爱他

　　我妈对我总是很凶，不过这并不影响我成为一个温柔可人的江南妹子——除了我那怎么都养不白的肤色。

　　我曾经听人说，混血混得成功基本都特别好看，万一混不成功……就会特别难看。

　　我想，我就是混得特别难看的那一种。

　　今天，是任峥和他妈妈来的第一天，我家包了饺子迎接他们。任峥的妈妈是个很开朗的中国女人，据说，她也出生在这里，只是十多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北上，在俄罗斯和中国的边界做生意。后来，顺理成章地嫁给了一个俄罗斯人，也有了任峥。

　　任峥5岁的时候，他妈妈开始想家了，想要回国发展，可是任峥的爸爸不肯，那是个军官家庭的小儿子，身高极高，但却极其依赖家庭和原生地，却不肯理解他的妻子。

　　成年人有自己的决定，小小的孩子却只能像一样附属品。那一场战争里，他的父亲让了步。于是，任峥就跟着到了北京，这也就难怪，他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了。在北京呆久了，任阿姨还是想回来，于是在北京的工作整得差不多了，就带着儿子，往南回了浙江。

　　任阿姨可以说很有钱，她在西岸的高楼买了两大套房子，可是都要等交房，所以，还是打算回小时候住过的街区来租房子住，一来，这里有点感情，二来，离孩子上学也近。然后，她听说我妈的院子刚好有一间屋子空着，她直接就找过来了。据说，当年她小的时候，我姥爷，曾经教过她一年。

　　虽然现在大多数好东西都西迁了，但学校还是老城区的好，我上的也是平城一中，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在得知任峥可能跟我一个学校的时候，我只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给我激动得。

　　“小丫头。”任阿姨看向我，“你以后，可要罩着我们家任峥啊。”

　　我拼命点头，很想表现一下自己，却又好像有些词穷。

　　“那个……这个……我……一定不会让他缺胳膊少腿的！”

　　话一出来，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任阿姨噗嗤一笑，看向我妈。

　　我妈翻了个白眼。

　　这句话，可是拜林子楠所赐，他自从小时候挨了我妈一顿恐吓之后，对我那叫一个护啊。之前有段日子听说街上有流窜犯，他每天都守在我家门口等我上学，走的时候跟我妈一本正经地说，顾姨，我一定不会让她缺胳膊少腿的！

　　任阿姨豪爽地大笑起来。

　　“这丫头，真逗！”

　　任阿姨长得其实并不是大众意义上的漂亮，她的眼睛很小，脸有些平，但她却很自信地跟我妈说：“小顾，你别看我长这样，在俄罗斯，他们就喜欢我这种亚洲女性。你要去俄罗斯，指不定还没我吃香。”

　　我妈也不甘示弱：“那可不一定啊，我当年要是去的不是非洲……啧啧，指不定我家女儿比你家孩子还好看呢。”

　　我哀怨地看了眼我妈。

　　那样，我也就是个中俄混血了！又转念一想，不对，那样的话她生的就不是我了。

　　“其实我家峥儿也不是纯中俄混血，他爷爷其实是中国人。不过后来就在喀山生活了。”

　　“喀山是不是很冷？”我问道。

　　“冷！当然冷，这个时候都要穿羽绒服了吧。”

　　“这么冷！我还穿短袖呢！那下雪吗？”

　　“下啊，早早地就下了。到隆冬啊，那雪堆得门都出不去。”

　　“天哪，那么冷，难怪你要回南方。南方冬天，光下冰渣子，不下雪。偶尔下点儿，一起来就全没了。”我丧气地道。

　　任阿姨哈哈大笑：“对对对，有道理！”

　　全程，任峥正在认真地喝汤，眼睛低垂，睫毛长而卷翘，这个角度看起来，像个漂亮的洋娃娃，就好像他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似的。

　　我知道俄罗斯人，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们统统都是蓝眼睛，白皮肤，鼻子大而高挺，眼窝深陷，轮廓如刀刻般完美，头顶漂亮的卷毛，像我小时候玩的洋娃娃一样好看。

　　而这个时候，一个快成年的洋娃娃就坐在我面前，在我那几乎快要流口水的审视下，有些不悦地皱着眉头盯着我，眼神里，像冰霜一样寒冷。

　　“顾唯怡！你盯着人家看干嘛？一点都没礼貌！”我妈一掌拍在我的脑门上。

　　我筷子上夹的饺子瞬间掉在了桌上，这个时候，忽然觉得气氛异常尴尬。

　　“好看还不让人看？”我顶嘴道，白了我妈一眼，也白了一眼对面的任峥。

　　任峥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就好像，好看不是长在他脸上似的。

　　过了一会儿，任阿姨忽然说：“任峥其实不算好看的，这在俄罗斯，一抓一大把，就是一大众长相。”

　　我都快哭了。

　　我也想长得这么大众。

　　下午的时候，其实院子里的其他住户，都来观摩过任峥了，不过美少年不怎么给面子，才见了一户人就闭门不出了。任阿姨倒是好客，拿出了北方带过来的特产到处分，分到我手里的是俄罗斯巧克力。

　　我整个人下午摔了一跤之后就沉浸在懵的状态里，懵得又很喜悦。源于，我找到了我的一个同类，他长得，还居然那么好看。

　　像个小王子。

　　那时候我整好在读一本书，姥爷在我们家的阁楼有一整个书房，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我大多数都看不懂，唯独看金庸古龙的，还有一本英文的《小王子》。

　　我的英文很烂，所以得边查单词边看，我看到小王子来到地球，在看到一整个花园的玫瑰花之后，遇到了一只小狐狸，小狐狸请求王子驯化它，它说：“To me,you are still nothing more than a little boy who is just like a hundred thousand other boys.And i have no need of you.And you,on your part,have no need of me.To you,I am nothing more than a fox like a hundred thousand other foxes.But if you tame me,then we shall need each other.To me,you will be unique in all the world.To you,I shall be unique in all the world...”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驯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我觉得，unique，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词。

　　独一无二的，唯一，像我的名字。

　　也像那突然出现在我世界里的那个人，他来自大雪飘飞的北方，雪厚得比人还高。

　　他好看得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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