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

　　忧秋闱潜心学文
　　念佳人巧设赌局

　　那李训导带着二人来到后院，穿过两排整齐的一间间紧挨着的号房，走到尽头，绿树掩映之中，还有一溜单独的小院子，约有十来间左右，院门大多锁着，想来这就是那些家境显赫或富裕的生员们的住所了。
　　林逸恒带了四五个小厮抬着箱笼，显然也是花了银子，打算自己住一间院子的。李训导停在了一处院门口，将门一推，道：“顾清彦，这就是你的住处，进去收拾收拾，下午便到明伦堂来听陈教授讲学罢。”

　　随后，他又指了指旁边的院子，对林逸恒道：“林逸恒，你住这边。”顾清妍和林逸恒赶紧躬身拜谢，，李训导接着道：“方才你们搭救的那人，行程名渝的，他学识渊博，为人也谦恭有礼，无论是功课还是府学里的规矩，你们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尽可以问他。”
　　李训导点点头，转身走了。这时两人抬头对看一眼，林逸恒愤愤不平的嘟囔道：“看来，一开始的事情他也瞧见了，怎么都不出声阻止赵兴那伙人呢？”

　　顾清妍不知道林家为什么把林逸恒送到这里来读书，不过她也能猜到一二。估计林郢想让他离开衢州熟悉的环境，以免他整日被母亲和祖母惯着，府学里徐廉又对他十分赏识，从不严加约束，总而言之，没有人能狠下心来管他。
　　顾清妍自己的身份虽然有点一言难尽，但是毕竟林家和徐家交情颇深，她不希望林逸恒出什么事。听见林逸恒出声抱怨，便低声劝他道：“林兄，那赵兴等人如何嚣张，你也都瞧见了。李训导想必也不想招惹忠禄侯的姻亲吧，更何况是你我？我们往后一言一行也要小心些，不要和他们针锋相对。”
　　顾清妍的语调认真恳切，林逸恒不自觉点了点头，他随即又叹道：“没想到，这府学竟然是个是非之地！”说罢，带着小厮们浩浩荡荡的往自己院门口去了。

　　谁知接下来的生活倒是颇为平静，只是顾清妍自己女扮男装入府学求学，每日心中着实忐忑，虽然在家中她也当着秋桐演练过许多次了，但当真身处数十名士子之中，她还要好好适应一阵。好在，她穿的并不起眼，每日又用心遮掩，一眼望去朴素平常，貌不惊人，除了林逸恒、程渝之外，也无人来与她寒暄。
　　况且，乡试在即，大部分生员都要设法考取举人，自然把心思放在了学业上。花钱捐贡的，估计只有林逸恒、顾清妍和那日见过的几人之中的赵兴，还有一个叫做李崇斌的，乃是这江浙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李洺的二儿子，他腹中倒也有些诗书，只是常常流连花街酒巷，不怎么用心思在举业上。还有一人却是翰林大学士余尚遐的小儿子，名叫余瑨，他是个廪生，功课只在程渝之下，却比府学中其余人还要好些。

　　顾清妍自然和对乡试毫不在意的林逸恒不同，她除了考中举人之外毫无选择。幸好，穿越来的顾清妍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对这些四书五经并不陌生，虽不曾反复练过八股，那是因为从前没有这个需要，如今稍加练习，很快文章就能成篇了，府学里的教授、训导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顾家送来的孩子竟有如此的功底和悟性。然而他们转念一想，若顾清妍没这样的本事，顾家又怎么会想着法子将这个乡下的亲戚送到府学来呢？
　　转眼又过了数日，顾清妍已经渐渐适应了府学的生活，虽然八股文章还要些时日勘磨，但有府学先生指点，还有程渝这道试的案首在旁时时解答她的问题，顾清妍对乡试不再像开始时那般担忧，笔下的文章眼看也愈发老练通达。

　　正因如此，顾清妍不再像从前那般只顾埋头苦读，而是对身边这些学生们留意起来。眼看赵兴与李崇斌、余瑨等人还有几个官家子弟日日在一起厮混，而且，李崇斌还时不时就拿出一些他珍藏的书画墨宝在林逸恒面前卖弄，心思单纯又喜爱字画的林逸恒渐渐和李崇斌来往也多了起来。
　　而那个京城来的余瑨，他虽然从来没有主动和顾清妍说过一句话，但顾清妍却总是觉得，此人的目光动不动就有意无意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几次两人视线相触，这余瑨都似笑非笑，眼神带着几分寒意，又带着些玩味，让顾清妍心里十分不安。于是，她便嘱咐自己身边的小厮长荣，平日里要时常注意着赵兴几人和他们那些手下人的动静。

　　长荣并非是顾家的奴仆，而是邹宬送来照顾顾清妍的，据他描述，他也前一阵子被邹宬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邹宬只是交代他将来的主人是这位“顾公子”，别的并没有对他多说。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人很机灵，见顾清妍平时待人宽厚，对她一直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只是这次，他对顾清妍的吩咐有些不解，道：“少爷，我们不过是来读书的，那几个恶人理他作甚？”

　　顾清妍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来，我见最近这些人总是时不时借机与林公子搭话，总觉得有些蹊跷，林公子毕竟是衢州林知府的独子，若是那些人要在他身上做什么文章，不禁害了林公子，就连林知府怕是也要遭殃。二来……”
　　顾清妍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读书和做官，毕竟不完全是一回事。这江浙本该是平安富庶之地，如今却怨声四起，乱象丛生。那忠禄侯一家不禁盘踞衢州，还把他们的手，伸到了这杭州府来。李崇斌的父亲是布政使，掌管江浙钱粮，而余瑨的父亲确是内阁大学士，是皇上的经筵讲师，很受宠信，这两人如今和忠禄侯的妻弟形影不离，你说，这怎能不叫人担心呢？”
　　一席话说的永荣恍然大悟，连声应道：“既然少爷如此吩咐，我一定想法子把那赵兴几人的动向打听的清清楚楚。”

　　顾清妍的担忧不无道理，原来这几人之所以一直默不作声，并非他们只是因为第一日他们在仪门后与顾清妍、林逸恒相遇之后，到了第七、八日上，那几人在府学外喝酒作乐，其中一人便问李崇斌道：“李兄向来爱夸耀自己风流，如今却不见你对这林逸恒下手，难道是胆怯了？”
　　另一人则故意道：“你说什么？李兄哪里有失手的时候？李兄，不如你来给我们讲讲，你打算如何引这林逸恒上钩？我们也跟着你学上一学。”
　　李崇斌听这两人揶揄自己，却不生气，而是挑唇笑道：“来来来，今天本公子兴致好，一人送我一样东西，我给你们正经上一堂课，保证比那李训导讲的有趣。只是……”

　　那几人被他逗得来了兴趣，忙问道：“只是什么？”
　　李崇斌又是一笑：“只是怕在余兄面前班门弄斧。”
　　余瑨举起酒杯饮了一口，道：“李兄何出此言？我从小家教颇严，父亲和几个大哥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自从定亲之后，父亲更是派了人在身边时刻‘提点’我，即便是我躲到杭州，那几名先生还跟来了呢。我哪里有李兄这样的本事？”

　　李崇斌听了，便道：“余兄，你这么说可就是过谦了，家父先前做京官的时候，你在京城里的才名和你的那些韵事，我们这些常相与的人谁不知道？不过既然你们其他人想听，余兄又不便开口，那我就与你们说上一说——你们听好了。人都说这骗深闺中的女子容易，那男子常常在外走动，见多识广，岂是那么容易上手的？在我看来，却恰恰相反。”
　　赵兴听着听着，也好奇的问：“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这女子，还能送些金银首饰，男子又不喜好这些，到哪里去讨好他？”
　　李崇斌和他碰了个盏，挑挑唇角，道：“赵兄，你听我说——正是因为这女子养在深闺，你要见她一见尚且不易，又怎能轻易去打动她？且女子见了你这陌生的男人，总是先多了两分戒备，三分防范，哪能随便就让你得手？而男子则恰恰相反，就说在这府学之中，生员之间相互切磋学问，晚间抵足而眠，这都是极寻常的事，至于对方的性情、好恶，也很容易就摸的清清楚楚。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看我这几日没有动静，我是叫人到杭州去打听这林逸恒的事情去了，否则你贸贸然去讨好他，只会白白令人厌恶。”

　　众人听了，皆拍着手道：“高见！高见！”
　　那几人听得津津有味，赵兴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起哄道：“李兄，不如咱们俩打个赌——一月之内，你若能将这林逸恒弄上了手，我便将上回我姐夫给我那幅米南宫的字送给你，你看如何？”
　　李崇斌听了，眸光一闪，笑道：“你说的，可不能反悔！这样吧，就由余兄来做个证人……”
　　说话间，院里唱曲子的一队女子浓妆艳抹，鱼贯而入，这群人眼露邪光，各自将一个女子拉到怀中，上下其手，肆无忌惮的乱摸起来。一片混乱之中，赵兴却伏在余瑨耳旁，小声说道：“余兄，姐夫他那里的事情虽然进展的颇为顺利，但你知道，咱们杭州城西还有一位大人物，是我们一直找不到什么机会接近的。我听说，先前在京城的时候，你爹给众皇子们讲课，你和他多少有些来往，不知你能否想法子为我们引荐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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