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

　　拒婚事顾三大闹
　　寻生路甘行险招

　　顾清妍在橱中屏住呼吸，只觉得太阳穴怦怦怦跳个不停。她透过橱门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能隐约瞧见顾士元那宽阔壮实的背影。
　　顾士元上前一步，哑着嗓子对顾士堂说道：“大哥，咱们兄弟们吃过多少苦，过了多少穷日子，你最知道——当时爹刚死了的时候，咱们家一做好了饭，从来都是大哥你给我们分，若是不够的时候，今天你饿一顿，明天我饿一顿，就这么一日日的挨了下来，大哥您挨饿的次数是最多的。大哥您在军营里发的军饷、粮食、冬衣，自己舍不得吃穿，都是省下来给我们，家中收到您送回来的东西，二姐她没有一次不掉眼泪，总是说：‘北边那么冷，你大哥自己不知道穿什么过冬？！’俗话说，长兄如父，就是爹在世上，也没有您对我们好。咱们顾家从庆元县那个穷乡僻壤到衢州府再到杭州府，能有今日，功劳全在大哥您一个人身上！”
　　听了顾士元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顾士堂紧紧皱着的双眉逐渐舒展开来，不自觉地叹了一声。他刚想开口，顾士元又紧接着道：“大哥啊，因此，我们兄弟几个在衢州，向来是小心翼翼，丝毫也不敢行错了路，说错了话，给大哥您添了麻烦。”

　　顾士堂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质问他道：“你既然知道你哥哥这官做的不易，又为什么去做这种让人抓住把柄的事？！”
　　顾士元听见自己大哥这么说，笑了一声，道：“大哥，难道你还不知道，武德卫的刘指挥使前两日被人参了一本，如今被圣上责令在家中思过，他的职务，已经由他手下的王副指挥使接替！”
　　顾士堂听罢，脑中轰然一响，竟然半天没说出话来。还不等他问顾士元为何知道此事，却听顾士元声音微微提了些，似乎带着一丝得意，道：“您想必也知道，这王副指挥使是谁一路提点上去的吧？！”

　　顾士堂自然知道，那位副指挥使原本是忠禄侯府府中一名亲兵，后来在衢州府放高利贷逼死了个开药店的掌柜，知府要提他来问话，却被忠禄侯从中周旋，硬将这姓王的送到边关两年，冒领了些军功，进京入了禁军中最受重视的武德卫当差。
　　如今，他不但没有受到丝毫惩罚，却反而要升做正指挥使。顾士堂听到这里，心中十分不安——只怕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从此后，像他们这些平素里不怎么依附二皇子和忠禄侯的官员只怕别说是晋升的机会，就连现在的位子，也未必保得住了！

　　顾士堂虽知道这个道理，却不想在顾士元跟前失了他顾家大哥的面子。可是，他也一时间忘记了顾士元养着外室的事。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前程，抬起眼来，喝问道：“那又如何？？！”
　　顾士元道：“谁不知我顾士元这点家财，都是靠着大哥您的面子积攒下的。我自然希望您这官做得越大越好。可您年纪大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您如此操劳，而剩下这些孩子，也没有一个爱读书的……”

　　说着说着，顾士元特地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道：“况且，如今这时势变了，您比我更清楚，官场中事，须得顺势而为，前几日我去过一趟京城，这街上的三岁小孩都知道，现在皇上眼前，只有二皇子宛王，哪里还有宏王？”
　　顾士堂虽然面色十分不善，却没有开口说话，趁这机会，顾士元一鼓作气，道：“宛王跟前有多少献殷勤的人？咱们自然是排不上的，但咱们衢州府的忠禄侯他老人家，二皇子见了他还要称他一声外叔公。因此……”
　　他顿了一顿，趁着顾士堂思考的功夫，咬了咬牙，道：“因此我已经对那忠禄侯的公子许诺，等再过些日子，就把妍儿嫁给他！”

　　顾士堂大吃一惊，连声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如此大事，你怎能不与我商量？！”
　　他话音刚落，橱内的顾清妍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她耳中嗡嗡作响，半天才恢复清醒。顾清妍抬手在自己臂上一掐，一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她身上一阵发热，有一阵发冷，止不住的抖了起来——忠禄侯在衢州府里作恶多端，这是所有衢州百姓都知道的事。为了几分富贵，她爹竟然把她许配给忠禄侯的儿子？！不对，这那里叫做许配，这简直是上赶着白送与那恶人的！
　　顾士堂面前的桌案上已经再没什么可以摔的东西，要表达自己的愤怒，他只能掀桌子了，眼看顾士堂就要发作，顾士元早已侧身躲在一旁，这时，两人同时听见旁边的橱门“咣当”一响，里面传出一个柔弱却坚定的声音：“大伯，我死也不嫁！”

　　顾士堂和顾士元惊讶的转头看去，只见顾清妍推开橱门，俯身钻了出来。她方才几个字虽然掷地有声，但整个人却在微微打颤。两人还没缓过劲儿来，却见顾清妍转向顾士元，道：“爹，那忠禄侯的儿子早已娶妻生子，您把我嫁过去，是要做第几房小妾？！您以为，大伯会同意？娘会同意？舅舅会同意吗？！”
　　顾士元当然知道徐氏和徐廉死活也不会同意，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苦口婆心对顾士堂说了这么多，他一定要赢得顾士堂的支持。可是谁能想到顾清妍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跑出来了？！
　　他急匆匆咽了口唾沫，对顾清妍道：“清妍、妍儿，爹这绝对是为了你好。你过来，听爹把这个中的利害关系讲给你听……”

　　顾清妍方才听顾士元和顾士堂那一番话，觉得自己不能听他啰嗦。她不仅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了两步，大声道：“大伯，爹如今这么做，无非是看中忠禄侯能给顾家荣华富贵。可是，‘时势为天子，未必贵也；穷为匹夫，未必贱也。贵贱之分，在于行之美恶。’这忠禄侯平时欺霸乡里，恶行累累，他们一家的富贵，难道就一定会长久吗？”
　　顾士元一听顾清妍义正词严，丝毫不肯妥协，忙道：“忠禄侯家里世代功勋累累，还有丹书铁券在手，他们家的富贵不能长久，这大周就没有富贵可以长久的人了！妍儿，你总要出嫁，这是爹能为你谋划到的最好的婚事，你一定不要辜负爹的苦心啊！”

　　说着，顾士元抬眼瞟了瞟一旁的顾士堂，继续说道：“妍儿，你相貌出众，性情温顺，虽然忠禄侯的儿子家中还有妻妾，但你的聪明才智别人不知，爹最知道！嫁过去之后，你若是能把你平日里读书作画的心思花一半在在管理家宅上，他怎会不看重你呢？难道你嫁到穷贱人家，丈夫将来就一定不会再娶旁人吗？妍儿，你已经长大了，爹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谁也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往后你也要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
　　顾清妍沉下心来，没有大吵大闹，反而微微一笑，说道：“爹说的对，我确实要为自己好好谋划，也为顾家出一份力。但您这么做，无异于与虎谋皮，摆明了告诉整个衢州、杭州的人，顾家不惜一切也要和忠禄侯搭上关系，您何不问问大伯，这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吗？”

　　顾士堂方才没有说话，似乎在低头沉思，但这会儿，他马上剑眉倒竖，愤怒的看着顾士元，顾士元见状，干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对着顾士堂哭道：“清妍，你这是要你爹和整个顾家的命吗？我已经与那忠禄侯商议好了你的婚事，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
　　顾士堂见顾士元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眉头一皱，喝道：“老三，快给我起来，清妍面前，你这是什么样子？！”
　　顾士元蹭的从地上窜起来，抹一把泪，又拉住顾清妍的手，道：“清妍，你一定要再好好想想。从小到大，爹是怎么对你，你那个好友章琪华，她家中是世家大族，你说你吃的穿的，有哪一点比不上她？你要弹琴作画，爹花了多少银子给你请衢州府最好的老师？爹会害你吗？爹不会啊！你还小，不明白这人心的险恶，世间的道理，这人若是不用心多为自己争一争，那么总是有他日后要百般烦恼的时候！就如你娘……”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这个例子举得不太恰当，马上收住了话头，道：“你若是生的蠢笨丑陋，也就罢了，可你这般的聪明美貌，又如我们顾家的人一样争强好胜，你不做侯爷夫人，谁做侯爷夫人呢！”

　　顾士堂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开口道：“老三，你不要瞎嚷嚷，清妍说的没错，你先前和忠禄侯家怎么来往，那都是在暗处，你只要一把清妍许配给忠禄侯之子，那我顾家和他之间的关系，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纵使我这次不能入京做官，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没有必要如此急着去和那忠禄侯绑在一处吧！立储之事是天大的大事，有多少位高权重，根基深厚的人在私底下筹谋，咱们顾家一个无根无基的人家，还是尽量不要牵扯其中，随便别人抬一抬手指头，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转眼就付诸东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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