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登科

　　避危难顾家定计
　　改装束忍辱求学

　　听了顾士堂的话，顾士元把嘴一撇，道：“大哥，‘功名细处取，富贵险中求’，官场的事我或许不如你明白，但我知道，要多赚些银两，就要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况且那些生意，你不做，总是有人来做，待到人人都做的时候你再去做，就为时已晚了！大哥，我回回都听你，这次你听我一言，肯定没错！”

　　顾清妍听他们又说了半天，看起来顾士堂对顾士元的所作所为，还是很不满意。她意识到，这两人争的不仅是这件事情的是非对错，更是对整个顾家的控制权。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顾士元还是很有煽动力的，但是，他刚才说的那一句“功名细处取”，倒是给顾清妍提供了一点新的思路。
　　要说服顾士堂，就必须想一个合适可行的办法，顾清妍趁两人还在议论，好好想了一会儿，开口道：“大伯，我有个办法，这个办法，让咱们顾家可进可退，可以争取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顾家到底该怎么走！”
　　顾士元刚要出言阻止，顾士堂却把手一抬，拦住了顾士元。他对顾清妍道：“你说来听一听吧。”

　　顾清妍缓缓上前，清了清嗓子，道：“大伯，您说的对，此事关系重大，须得从长计议。爹既然已经与忠禄侯提过侄女的事，此次回去，还要对他有个交代。不如这样——只说我在杭州这里染上了病，只得留下休养，爹也不要吝惜钱财，就从杭州买几名姿容出众的女子歌妓回去送与那忠禄侯之子，就说是待我的病好了再做打算。”
　　顾士元一听事情还有转机，马上喜上眉梢，道：“好，你愿意好好想想，自然可以。”
　　顾清妍紧接着又道：“既是对他如此说，那我就不能回衢州了……”
　　顾士堂和顾士元同时问道：“你留在杭州，做什么？”
　　顾清妍看着顾士元，道：“爹不是想让我和章姐姐多多来往吗？今日我去看她，她希望我陪她在杭州多待一段时间，陪她去杭州的女学读书。爹您不会不同意吧？”

　　顾士堂和顾士元都思索起来，顾清妍仍然在侃侃而谈，道：“忠禄侯府里多少佳丽供他取乐？时日一久，想来他就会把我这桩事情忘了；这段时间，您和大伯正好可以好好想想，到底是否要冒这个险。”
　　眼看着顾清妍拿出了切实可行的计划，顾士元不禁有些慌张了。他想要好好做一做顾清妍的思想工作，但看顾士堂的样子，似乎已经开始偏向了顾清妍一边。他飞快地思考着——顾清妍无非就是想拖上一拖，不过，她在杭州除了个同样足不出户的章琪华，根本也没有别的帮手，就算多待几日，又能怎么样呢？想到这里，顾士元叹了口气，道：“那就……那就还是听大哥的吧！”

　　顾老太太大寿之后，顾清妍便开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顾清妍的二伯一家就要回衢州，她的两个姐姐纳闷为什么顾清妍不和她们一同回去，得到的答案却是顾清妍病了。
　　屋内，徐氏担忧的看着坐在床上读书的顾清妍，问道：“妍儿，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要读书，你回衢州也能读呀，为何非要待在杭州？”
　　顾清妍抬眼看了看徐氏，心里暗自叹气——自打他们来到杭州府，顾清妍旁敲侧击几次，徐氏却都没有任何反应，顾清妍甚至说听堂兄堂姐那里有些风言风语，徐氏却道：“你爹出门做生意，哪里能没有个逢场作戏的时候？只要他肯把钱花在家里头，何必去自寻烦恼，管他在外头做甚？”
　　又道：“你爹还是知道分寸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顾清妍还没打听清楚顾士元那一门外室的情况，不敢轻易在徐氏跟前捅了这个马蜂窝。但徐氏到底知不知道顾士元要把她嫁给忠禄侯的事情呢？顾清妍没有问，自从和邹宬在吴山上谈过之后，对于徐氏到底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肯定了。

　　就这样，顾清妍在杭州暂时住了下来。顾士元还有一间小一些的宅子，是个颇为僻静的四合院。他在顾清妍的强烈要求下，留下了疏桐和另外两个忠厚老实的侍女，一个小厮供她使唤。他自己仍旧在杭州、衢州之间来往，平日极少往顾清妍这里来。顾清妍借口去女学读书，每次都带上疏桐，却总是在进了女学之后在悄悄把疏桐打发走，让她去打听顾士元在杭州府都开了几家铺子，做些什么生意。
　　一日疏桐回来，私底下对顾清妍道：“小姐，我今天在街上撞见那日带我们游览吴山的那名公子了！他一路追着我问你住在哪里，我哪里敢告诉他，只说你已经回衢州去了。他却不信，说是三天后在望月楼等着你，我见他态度恳切，就没有拒绝。小姐，您说他不是坏人，我也觉得他……”
　　顾清妍好奇地问：“你觉得他如何？”
　　疏桐一笑，道：“我觉得他和小姐你特别投缘，而且，他好像虽然年轻，但言谈举止却让人觉得他经历过许多事情似的，小姐，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呀？”

　　顾清妍没有回答疏桐的问题，她掩上书卷，沉思起来。这一段时间对顾士元产业的调查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可是，原身的生命已经受到了威胁，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别的主意，她的心中其实早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但这个想法执行起来难度太大了，而能帮她的，只有邹宬。
　　邹宬到底有没有看出她是男还是女？顾清妍一再思索这个问题，却很难给自己一个答案。一方面，为了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一个必要的前提就是邹宬认为她是男子，毕竟他们一共只见过三次，第一次在徐廉家，她那时候还小，看上就像是徐廉身边的小书童；第二次是在石塔县，为了不引人瞩目，她打扮成了顾家的小厮；而几天前她穿的仍是男装……可是，邹宬看向她的眼神，甚至是那些有些亲昵的举动……如果他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他又为何要这样对待自己呢？

　　每次顾清妍想起邹宬的身份的时候，她的心情也一样矛盾，因为她如今面对的困境，她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可是，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邹宬的身份，又会成为他们之间一道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恶民横行的石塔县，风雨交加的夜晚，是邹宬把那一枚玉佩塞在她手里，说：“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而在她刚知道顾士元的外室和那两个孩子的存在的时候，又是邹宬带她爬上吴山，两个人互诉心事，一同看着山下的一片蒙蒙雾气，一时间忘了世间这些是非。顾清妍伸手握住那永远都带着几分暖意的白玉小鱼，她相信，不管邹宬看出了多少，知道多少，他一定会帮她的。

　　三日之后，邹宬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清妍，听她说完一番话，先前沉静的脸上神色变幻，那一丝惊讶渐渐淹没在黑沉沉的双眸深处，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问道：“你……要考科举？”
　　顾清妍没有回答，她看着邹宬，邹宬的眉头微皱，道：“你自小跟在徐先生身边，我不怀疑你的学问，只是……你也应该知道，考秀才的时候，是要脱了衣服搜身的，你……”
　　说到这里，邹宬望向了她，两人目光一触，顾清妍心里不断打鼓，但她仍然坚定的道：“考秀才确实要脱衣解帽，但有了秀才功名之后，再考会试时，盘查的就比道试宽松许多，先祖皇帝说过：‘此已歌《鹿鸣》而来者，奈何以盗贼待之？！‘至于身份，就我所知，我的老家庆元地处偏远，我的族伯顾士堂有时会挑选族中子弟，为那些书读得好的花钱捐个贡生的身份，让他们入场一试。”

　　邹宬剑眉微皱，目光中闪过一丝探寻之色，他垂眸思索了起来。顾清妍紧张的等待着，见他再抬眼时，方才双眸中闪烁的光芒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温暖和平静，他的声音也比刚才更柔和了：“我说过，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尽力帮你，这……冒籍入场，风险不小，你为何要这么做呢？”
　　顾清妍毫不回避的看着邹宬，道：邹兄，正如你所说的，我从小跟着徐先生读书，这些日子我也看了不少时文，我相信只要有入场的机会，我一定会考中举人，甚至是进士，为自己，为这个国家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邹兄，我想问你，你其实也不必冒着性命之危屡次前往边境抗击敌寇，你……你又为何以身涉险呢？”
　　邹宬一怔，仿佛被她的问题问住了。他举起手中杯盏，手却有些微微发颤。只听顾清妍声音低了几分，接着道：“我……我知道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来帮我，但我……不想一辈子依附他人，我不想仰人鼻息，我也想像你一样，自己为自己挣出个容身之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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