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长公主

　　一夜过后，天边微微泛白之时，铃儿像往常一样端着盥洗之物来到西和殿服侍大王起床。由于今日是个特别的日子，铃儿不敢贸然带着一群丫鬟过来打扰。想来想去，还是她亲自过来瞧瞧，万一大王尚未起床她就候在门外。

　　西和殿内，门窗紧闭，房间依旧昏暗如同夜晚。红烛泪滴落在烛台上，留在长长的痕迹，烛火安静的燃烧着，苟延残喘的小火苗时而猛窜一下。

　　屏风后的床榻上，赫连正艰难的半趴在榻边沿上，脸色坏到了极点。而寇濯却一身白色中衣跪在榻前，始终低着头不敢发声。两人互相僵持着，直到铃儿推门进来，远远看到屏风后两人对立的模糊身影，吓得定在原地不敢上前。

　　赫连闻声抬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铃儿吗？”

　　本以为进门会看到一对佳人窗前画眉深情对视，谁知竟是这般僵持的模样？铃儿紧张到差点儿忘记呼吸，听到大王叫她，这才吸进一口气跑上前去，站在屏风后回道，“是我，大王。”

　　赫连扶着腰身试图起身，结果宣告失败。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赫连此时再不能感同身受！只要她稍稍动一动胳膊腿，浑身就像被敲散了似的疼。

　　赫连道，“你进来，朕有话要说。”

　　铃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绕过屏风走进去，她尽量不去看跪在地上的寇将军，直接奔向赫连的床榻。赫连的脸色很差，铃儿一眼就看出端倪，她忙上前扶住赫连，“大王哪里不舒服？铃儿去传太医吧！”

　　赫连没有说话，只是抓着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去。听到铃儿的担忧，纹丝不动许久的寇濯也抬起头看向床榻。因为铃儿挡着，他没看到赫连的脸。

　　“臣该死！”寇濯突然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再没起身。铃儿忍不住回头去看，她虽然不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寇将军此时的模样确实怪可怜的。铃儿不懂床笫之事，自然不敢胡乱说话，更何况大王的脸色难看得紧，怕不仅仅是没有伺候好这么简单。

　　“我与梓见没有缘分，待会儿会让铃儿送你出宫。昨晚之事权当没有发生，寇将军何时再娶亦与我无关。”赫连脸色依旧难看，但已不是情绪问题，她语气平静无波仿佛置身事外，与平日宣布诏书一般别无二致。

　　寇濯一直伏在地上没有起身，直到铃儿上前叫他，这才缓缓直起身子看向榻上的人。赫连眉目依旧，唇色却略显苍白，她半倚在榻上，没有了昨晚摇曳生姿之态，好像被狂风席卷过后的花圃般让人疼惜。

　　寇濯哽咽了一下，缓缓站起身。铃儿忙挡在他前面，伸手道，“将军这边请。”

　　寇濯自知赫连恨极了他，此时再说也无益，只能跟着铃儿离开西和殿，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铃儿送走寇濯后，赶紧回了西和殿。刚走到殿门外就听见里面咣当一声，她正要进去却被门口的侍女拦下，“大王很生气，刚才说不让我们进去，姐姐小心点为好。”

　　铃儿点点头，刚推开大殿的门，就听见赫连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句，“谁让你们进来的！”

　　门口的侍女吓得忙退后几步，铃儿站在门口的位置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铃儿已经办妥您的交代，特来回禀。”

　　殿内沉默了好一阵，才听到赫连的声音，“进来吧！”

　　铃儿关了殿门轻步而入，刚进到内殿就看见赫连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吓了一跳。忙跑上去扶起大王，询问道，“大王有没有受伤？铃儿为您检查一下吧？”

　　“不用，扶我去窗前。”赫连一步一步挪到窗户边，坐下。铃儿走上前去将窗户推开，外面已经开始飘雪花了。她回头问赫连，“下雪了大王，开着窗有点冷，我关上吧！”

　　“别！就那么开着吧。”铃儿挪开身子后赫连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上面落了些银白色的雪花。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瞬间钻进鼻腔，赫连觉得整个脑子都通透了不少。

　　赫连一直以为凭着自己的美貌足可以拿下那个楞头小子，谁知人都到了她的床上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听人说男女结合是世间最美好之事，可那个傻小子就能凭本事把它变成最可怕的事！原来世间所谓之美好，全在男人一念之间。赫连不甘心，可又有什么办法呢？直到寇濯褪掉全部衣衫之前，赫连还始终坚信自己掌握着主动权，当她被迫接受只能接受那一刻，她才明白那是个只有男人才能进攻的事情。

　　怎么办？认输呗！赫连想不到第二个解决的办法。总不能下令杀掉他吧？理由是什么呢？总不能昭告天下说寇濯把铁弗部的王上的下不了床，大王一怒之下要杀掉他吧！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一个女人是因为侍候不得力而遭杀身之祸，她怎能开此先河成为后人笑柄。

　　于情于理都讲不通的事情实在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必要，赫连掂量清楚利弊之后，便决定放寇濯离去。赫连自认为已知晓男女之事，并对此深恶痛绝，决计不再去想这个让她不舒服的事情。

　　“大王，您昨日说要与众大臣商议要事，今儿还去吗？”铃儿看赫连的模样就知道她今天肯定哪里都去不了的，果然赫连让她去通知大臣改日再议。

　　铃儿领命后匆匆赶往奉天殿。大臣们早已等候多时，见大王迟迟没有出现，便开始窃窃私语打趣这位女王。

　　“听说昨日散了之后，大王驱车在城中飞驰，冲进丞相大人的府邸，掠走了丞相大人的长孙寇将军。”

　　“那我们的王，今日肯定是来不了了！有年轻英俊的寇将军在侧，我王哪里还记得咱们这帮老头子？即便是记得，恐怕也力不从心。”

　　“小声点儿！你们找死吗？妄议王上私事！”

　　“这若是平常百姓当然是私事，可王的一言一行皆是国事！不过你也不用小题大做，咱们大王这是随了先王的性子。难怪先王如此喜爱我王，此中玄妙不足为外人道。”

　　“有何玄妙？”众人皆凑近，洗耳恭听。

　　那位大人微微一笑，闭口不答。却有另一人说道，“郝大人所言，可是二十多年前先王曾驾车亲赴凉州‘求娶’文王后之事？”

　　不等郝大人回答，丞相突然黑着脸打断他们的话，“莫要议论先王！”

　　大臣皆畏惧丞相三分。如今寇家出了个国婿，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丞相？

　　铃儿听他们不再议论，这才走出来对众臣宣布大王的命令，“大王身体不适，改日再议！”

　　这帮老不羞的大臣，没等铃儿走远又开始议论起来，这回比刚才还激动。

　　“果然是……寇将军好生了得。丞相大人，恭喜恭喜！”

　　大臣一听有人带头道喜，忙跟着冲上去向丞相道喜。谁知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寇将军已经回府了。”

　　“怎么回事？”大家的目光瞬间转移到那人身上。

　　“大概寇将军没服侍好大王，惹大王生气啦？毕竟我王尚未出阁，昨日又是那般情形入宫，怕是针尖对麦芒，一场恶战！”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心下担忧，原本正要向丞相道贺伸出的脚纷纷退了回去。要说这世上风向转的最快的就是官场了，寇家到底能不能攀上大王这个高枝还要拭目以待。众人只顾得高谈阔论，完全没注意到有个人的脸色已经黑到了极点。

　　刘元杰来的比其他人稍微晚了一些，他进宫后先去了凤栖殿向母亲请安，太后又留他一同用早饭所以耽搁了。现在又从大臣口中听到这样的事情，刘元杰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刘元杰怒气冲冲的离开奉天殿，骑上马直奔丞相府。

　　好你个不识抬举的寇濯！我家小妹生的如花似玉竟被你这般欺侮，不但让她身体抱恙还将这等丑闻传的沸沸扬扬！

　　刚刚起床准备开门营业的老百姓，再次亲眼目睹了二殿下成王直冲丞相府的一幕。大家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心想着最近悦跋城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人人都往丞相府冲？而且每次都来者不善的样子！

　　丞相府的大门是被元杰一脚踹开的！

　　丞相府上下一看来人是成王，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就算是大王亲自前来，最多不过是把人掳走而已。成王可是战场上杀人如切菜的战神，脾气那是要多坏有多坏。现在凶神恶煞而来，必是因为今早公子被赶回家的事情。

　　公子昨天才被大张旗鼓的接走，今儿一早就一个人跑了回来，从头到脚只穿了一身中衣，那模样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第二天就被赶回娘家的新郎全铁弗部仅此一家，再无第二人。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叫寇濯那个混蛋滚出来见我！”刘元杰拔出长刀，对着正厅的牌匾直直扔了出去。刀身入木三分，牢牢扎在牌匾上的第二个字上。

　　吓得在场的仆人侍女纷纷跪在地上，不敢直视他。

　　寇濯闻声从后堂缓缓走出，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眼神浑浊面色憔悴，身上还穿着那件薄薄的中衣。他抬眼看向刘元杰，用沙哑的嗓音回道，“成王。”

　　刘元杰看他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他欺负了赫连现在倒像个受害者一样，真是作妖！

　　刘元杰用刀鞘指着他喝道，“本王要你亲口说，是不是欺负赫连了？”

　　“是。”寇濯立刻认下来。

　　刘元杰几乎是在他承认的是同时，一拳打在寇濯的左脸上。寇濯不躲也不动，任凭刘元杰打。

　　刘元杰气愤道，“还不还手？”

　　寇濯生无可恋道，“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刘元杰打他如同打一个死人，他既不还手也不求饶，刘元杰拽着他的领子扔在地上，起身道，“从今以后，别让本王再看见你！”

　　说完，刘元杰抬眼看了看还插在牌匾上的刀。他三步并作两步踩上桌案，凌空跃起，握住刀柄用力一拔，踢了一脚墙面借力落在地面。还刀入鞘发出尖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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