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火影]通缉犯

　　海贼与离别

　　不知从何时起，我手腕上的记录指针已经不再指向鸣人了。
　　无论我怎样扬起手腕，怎样在臭小孩的面前晃动，指针都一动不动地指向别处，指向不知名的远方。我隐约觉得，似乎和电话号码有关，但我又不敢确信。我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某些遗忘的过去吗？指向下一个目的地的指针，此时也能为我指明方向吗？
　　或许，我是时候离开了。
　　我想要去远方看看，尽管有可能一无所获，尽管指针可能只是单纯地出了故障。我盘算着，大不了我再回来，再次以流浪忍者的身份在这里生活，我可以看着鸣人从忍校毕业，我们可以一起踏上旅程。在这个世界，我失去了所有，我爱的人们，我所执着的梦想。可是鸣人的存在可以让这一切没那样难熬，我没能等到路飞成为海贼王的那一天，但是我可以参加鸣人的毕业典礼；我没法继续辅佐老爹，没能继续成为老爹的左膀右臂，但是我可以像老爹一样去帮助深陷困难的人们。
　　我知道这样想并不理智，可是我不想看到臭小孩失落的模样。
　　我也想带他去好多好多地方，看没见过的景色，吃没吃过的食物。被村民们排挤，被当作流浪猫扔来扔去的日子，谁爱过谁去过吧。
　　说起来或许好笑，但我真的好想把他带上老爹的船。
　　拐小朋友去当海贼，假如我的想法被伊鲁卡先生听见了，老师一定会把我留校察看，然后通知家长来把我领回家。如果真有这样一天，我希望来的人是老爹，或者是达旦，假如来的是那个不着调的卡普臭老头，老师指不定得气出脑血栓。
　　我最终没能报名军校，冥冥中也是为军校的教官和老师们积了福报。
　　关于要不要离开这里，我已经纠结了整整一周。在做任务的间隙，在回家的路上，在校门口等着孩子们放学，我都在思考这件事。鸣人还太小了，跟着没有身份的我四处漂泊，终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过上正常的生活，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友善的街坊四邻，我甚至都觉得他没有必要一定要住在木叶村，我不希望他被某一方势力利用，成为所谓的“工具”，就像是暗部小哥告诉我的那个名为“根”的地下组织。组织的成员没有名字，没有过去，没有人格，只是奉命而行的“工具”。
　　没有人生来就愿意成为工具。
　　人拥有思想，拥有智慧，人本就生而自由。
　　但仔细一想，假如我要带走鸣人，我又能把他带到哪里去呢？回去原来的世界吗？我自己都闹不清我怎么来的这里。再一细想，我好像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大概就相当于游离于原本世界之外的孤魂野鬼，脊椎断裂，心肺洞穿，怎么想都已经回天乏术。被岩浆灼烧的那一刹那，我似乎都闻到了自己发出来的那种刺鼻的焦尸味。
　　那现在的情况，岂不是幽灵试图勾走小孩的魂魄，这种恐怖故事的俗套桥段吗？
　　这么想来更诡异了。
　　整整一周，我的思绪依旧是乱麻一团。学校的孩子们快要放暑假了，鸣人告诉我，只要他再考完理论课，接下来两个月他就自由了，虽然还要和伊鲁卡先生补习变身术，但时间会宽裕不少，可以在山里摸爬滚打，可以在街上悠哉地闲逛，他有想买的漫画，还有想吃的新口味冰棒，没有什么比暑假更美好了。
　　“大哥，你放暑假的时候都会干些什么？”放学路上，臭小孩背着小书包，拽拽我的手。
　　“我没有上过学诶，所以也没有暑假。”
　　“那岂不是天天都是放假咯？”他板起脸，装模作样地对我说教，“大哥，你怎么好意思偷懒！”
　　“是是是，‘暑假’和‘寒假’连休的我，没有漩涡鸣人勤快。”
　　“牙那个家伙可讨厌了，”臭小孩嘟囔说，“每年夏天，他都能在林子里抓住漂亮的甲虫，还拿来给我们炫耀，这不都多亏了他的小狗赤丸么，有什么好神气的。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的是，你居然会嫉妒别人有甲虫，你个小心眼小朋友。甲虫漫山遍野多得是，还不是你抓不住，还整天摔大马趴。”
　　“不只是甲虫！”他纠正说，“我也想要那么听话，那么可爱的小狗！”
　　“可是你前两天还和街坊的狗打起来了，而且还输了。”
　　“明明都怪鹿丸！鹿丸想要翘课，然后他拿我的鞋子引开了墙根下的狗！后来这只狗只追着我跑！都怪鹿丸！”
　　“……鹿丸要翘课，但为什么会拿着你的鞋？”
　　“……我脱下来给他的。我也想翻墙来着。”
　　“……活该。”
　　臭小孩垮起个小脸，气鼓鼓。他说，他要跟我“绝交”一整天，除非我给他买漫画，还有冰棒。
　　“明天再给你买。你明天不是还考试吗？”
　　“哼，那我们今天就不和好了。”他撅起小嘴，闷声闷气地说。
　　趁臭小孩还没反应过来，我一把捞过他的肩，然后飞速拐进了街角的一家餐厅。进店后，似乎没闹明白我做何打算，鸣人只是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装修简约却精致的居酒屋，探头探脑的呆愣模样可爱到好笑。
　　“现在肯原谅我吗？”我问。
　　“……嗯，”臭小孩耸耸鼻尖，一撇嘴，“这个嘛，还差点意思。”
　　店伙计瞧见我回来了，连忙端上来了我提前预定好的菜肴。金黄酥脆的炸虾，鲜香浓郁的扇贝蟹腿煲，还有桌面上都快摆不开的刺身拼盘，每一道菜都那么精致，点缀着紫苏与三色堇。臭小孩拾起盘中的一瓣青桔，舔了一下，但旋即被酸得呲牙咧嘴，小脸皱得像是蒸过头的豆沙包。
　　我又问：“那现在肯原谅我吗？”
　　“……嗯，有那么点意思，”臭小孩还没从青桔的酸涩中回过味，仍然在使劲吐着舌头，“那你先通融一下，绝交十秒钟好了。”
　　“……‘通融’在字典上的用法是这样么？”
　　思来想去，我决定还是要花一些时间，来和鸣人，和三代爷爷，伊鲁卡先生，还有我认识的人们慢慢道别。鸣人是学校老师公认的小刺头，可究其所有出格的恶作剧，只不过是想要有人注意到他，有人肯询问他今天过得怎样。他只是太寂寞罢了。有一次，我不过是一时兴起，独自出门欣赏日出，这个寂寞的小朋友因为醒来后没找见我，急得痛哭流涕，以为我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毫无理由地讨厌他了，就像其他村民一样，不再想在乎他了。
　　那天我回到家，恰巧看见臭小孩嚎哭到昏天黑地的模样，面对那双可怜巴巴的小眼睛，我瞬间理解了何为心碎。
　　大抵是二十岁的我已经长大了，对哭泣有了不同的理解。小时候，我是个倔强的臭脾气，且固执地认为眼泪是懦弱的象征。我讨厌哭鼻子的路飞，也不允许自己流泪，无论我再怎么想见去世的妈妈，无论我再怎么对未来惶恐不安。直到失去萨博的那一天，悲伤、愤怒、思念、懊悔、不甘，随着再也无法遏制的泪水，打湿了信件，埋在了深夜的悬崖之上。
　　流泪并不懦弱，眼泪只不过是情绪的表达。
　　因为有些事情无法释怀，所以才会流泪。
　　直到最后，我没能再好好看清路飞的脸。胸口被烧穿的我无法呼吸，视野朦胧不清，但我能想象出他哭泣的样子，一定又像儿时那般，夸张地咧着嘴，还挂着长长的鼻涕，长到一度让我担心他会吃进嘴里。
　　假如真是如此，我巴不得抓紧机会，打趣他是“哭哭娇气包”。
　　好在我没看见。不然，不知道会给路飞留下个什么复杂的印象。
　　打定主意要离开后，我每天都回来接鸣人放学。我只是想多留一些时间来陪他，听他讲如何在课堂上插科打诨，看他炫耀新学的手里剑投掷技巧，顺便再嘲笑一下他糟糕透顶的变身术，尽管他总是很生气，并且试图变成我的样子，然后一边照镜子，一边说我长得丑，丑到阻碍了他的发挥，影响了他还没定型的审美，为他的职业生涯奠定下了缺斤少两的基础。
　　可是我还是没能买到曲奇。或许只有在大城市，我才能找到这种来自东北方热泉之地的舶来品，据说那里气候温和，物产丰饶，土壤肥沃，是宜居的和平盛世，连那里的忍者村都放弃了战争，反而正向旅游业逐步转型。
　　那里是“泉之国”，一个忘记了战争的国度，也是三代爷爷给我杜撰的国籍。
　　老实讲，我想象不出来在一个全员应激的备战年代，为什么会有国家率先放弃了自己的军事基地。选择让忍村衰退，那个国家的领袖估计也有自己的考量，但歌舞升平无疑是让人向往的，说不准我以后能有机会去往哪里，品品糕点，泡泡温泉。我可以买来好多的曲奇，送给鸣人一些，再送给佐助一些。我还听说西方的国家有不错的烟草和茶叶，可以当作伴手礼，送给三代爷爷，也送给伊鲁卡老师。
　　我也想过给阿凯和卡卡西先生送点什么。但是卡卡西先生跟我说，阿凯只喜欢绿色紧身衣；而阿凯跟我说，卡卡西先生只喜欢小黄书。
　　我有一瞬间居然说不清，这两人是认真的，还是在逗我玩。
　　一周后，鸣人终于考完了理论课，尽管成绩不理想，只考了1分，伊鲁卡老师吐槽说，就算用脚答题都考不了这不偏不倚的成绩。伊鲁卡老师很心累，因为他不光是班主任，同时也是理论课的授课老师。出了成绩后，老师看起来比学生还沮丧，而某个没心没肺的小朋友，正快乐地用脚尖驱赶着停留在草丛间的蝴蝶，快活得像是逃离牢狱的山大王。
　　今天，我在校门口等来的就是这样一对大冤种师生。
　　“……怎么会只有1分呢。”老师垂头丧气地喃喃道。
　　“想开点，考1分的不是你。”我这样安慰老师说。
　　“大哥！我考了1分！比0分有进步！”鸣人激动地冲我大呼小叫。
　　“很好，你的脚大概学会了独立思考。”我这样对臭小孩说。
　　“脚甚至放弃了选择题都选相同的选项。”老师幽幽说。
　　“大概脚也会有审美疲劳。”我信誓旦旦地回答道。
　　这是一个周五的黄昏，也只有周五，老师们才会拥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不用着急备课，不用批改作业，可以去吃一碗热腾腾的拉面，享受难得的闲暇。这个周五有些不同，这是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学校会闲置接近两个月的时间，伊鲁卡先生叮嘱我，这两个月期间，上街要小心，因为总有学不乖的皮孩子喜欢站在房顶上，冲无辜的路人投去木制的手里剑玩具。
　　鸣人也是皮孩子中的活跃分子，他甚至会在手里剑玩具上做手脚，比如挂上装满油漆的气球。
　　我似乎知道了为什么楼下的阿姨在看见鸣人后会格外暴躁，也明白了她那件白色针织衫上的五彩斑斓并不是名为“设计感”的艺术。
　　对于我近期每天都接他放学的行为，臭小孩有点飘飘然，说我一定是瞧见了他漩涡鸣人大人那不凡的潜力，自愿成为他的小弟，并且扬言，如果他长大后学不会谦虚，那一定都是赖我。
　　“大哥，你可真是太闲了啊，”臭小孩装模作样地摆摆手，“太苦恼了，每天被粉丝追随，那该叫我如何是好～”
　　“1分小朋友，你的自我感觉一直非常良好。”我揶揄说。
　　“哎哟，咱俩谁跟谁啊，但看在你今天请我和伊鲁卡老师吃拉面的份上，我漩涡鸣人大人就大发慈悲地收下这句赞扬了。”
　　话音还没落下，伊鲁卡先生终于按耐不住，一把掐住了臭小孩的脸颊，使劲拽向两边：“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真不知道这是你的优点，还是缺点。我说得对不对啊，1分小朋友？”
　　“我觉得这是优点，但优秀过头的话，对别人来说就是缺点，”1分小朋友口齿不清地狡辩说，“老师，你是不是嫉妒了？”
　　不出意料，臭小孩挨了揍。
　　暑假前的一乐拉面还是老样子，暖金色的灯笼，沉浸在骨汤朴实又醇厚的香气中。大叔那读普通学校的女儿也放了假，干脆来店里打了把手，父亲忙着熬汤煮面，女儿就负责洗碗切菜，两人有说有笑，讨论着朋友过生日该送什么礼物，讨论着明年毕业后该去哪里旅游，小姑娘说想去山里捡松茸，大叔就说一定要带上最豪华的便当，寻找松茸的同时，还可以愉快地野餐。
　　很小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卡普臭老头可以多听我说几句话就好了。我想要告诉他雨后的山顶出现了彩虹，想告诉他一只夜莺落在了窗前，想告诉他城镇边缘的一处废墟爬满了牵牛花与葡萄。可是他总是在接到一通电话后，就匆匆离开了我，在临走前还要嘱咐我要在山里好好训练，要为了加入海军做足准备。海军的英雄中将总是这么忙。
　　“成为优秀的海军”，大概是卡普臭老头最常对我的话。
　　后来直到遇上了老爹，我才知道，就算我分享的都是屁大点的无聊日常，也总是有人想要回应我的无聊。
　　当鸣人和大叔炫耀起自己1分的“巨大进步”时，伊鲁卡老师偏了偏脑袋，轻声感叹着：“如果我的父母也活着就好了，有好多事我都没来得及说呢。”
　　“他们一定都悄悄知道啦，因为他们都变成了天使，在天堂守护着你呢。”我说。
　　伊鲁卡先生笑了：“艾斯，你说，这个世界上有天堂吗？”
　　“嗯——大概有吧，谁知道呢。”
　　“我在想，”伊鲁卡先生缓缓说着，“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大家都在自相残杀。也许我们认为的好人，在别人眼里会变成坏人，也许我们眼里的很多坏人，本质上也不过是战争与屠戮的无奈之人。那么，区别天堂和地狱的标准是什么呢？无论是纯粹的善人，还是纯粹的恶人，都非常少见，大家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不好也不坏。”
　　我想了一会，回答说：“以前照顾过我的山贼告诉我，有一则民谣说，人死后会登上彩虹，成为彩虹国度的居民，他们的灵魂会坐在在虹桥上，注视着留在世间的所爱之人。我小时候有几年总是试图在彩虹上找到妈妈。后来，我爷爷又告诉我人死后会化为星星，于是我又开始看星星。”
　　“哈哈，听起来很像是童谣呢。”
　　“确实是童谣，”我笑起来，“我还听过一则传说，据说死去的人会在亡者的世界相聚，那里就像是人间，被叫做‘Long Home’，也就是‘永恒之乡’，人们偶尔能从平静的海面一窥其容。”
　　“类似人间的‘永恒之乡’吗，更贴近现实，反而更让人信服。”
　　我耸耸肩：“天堂也好，Long Home也罢，人活着需要一个念想嘛。”
　　我们点了一乐的秘制拉面，最神秘的配方，往往对得起最昂贵对价格。也是想要偿还伊鲁卡先生此前为我买过的单，我提出今日我请客，为了庆祝暑假的开始，为了庆祝老师成功熬到了学期末，也为了庆祝小朋友那1分的“巨大”进步。
　　闻言，一乐大叔从冰箱里拿出三瓶汽水，摆到我们面前，说汽水算他请的，为了祝贺我们有这么多可以祝贺。
　　“那，”我举起汽水瓶，“也为了庆祝小姑娘明年的毕业！”
　　“可是还有一年呢。”小女孩腼腆一笑，害羞地摆了摆手。
　　“那明年再庆祝也不迟。”
　　伊鲁卡先生也举起汽水瓶：“最后，为了庆祝老板的生意每天都能红红火火！”
　　“都多少年的生意了，也多亏了老顾客们的照顾。”一乐大叔扭捏地摸了摸后脑勺。
　　“那我们更是可以天天都这样庆祝，”我说，“活着真好，活着总有很多东西可以庆祝。”
　　一乐不愧是开了十几年的老店，秘制拉面非常美味，一乐大叔总是那么含蓄，但他的手艺永远不会让人失望。尽管秘制拉面的卖相和经典款豚骨叉烧面相仿，但汤底的鲜美却无可比拟，面条劲道弹牙，还有吸满了汤汁的炸豆腐，豆香、肉香、香菇与蟹肉的鲜甜柔和地交织在一起，编织出一个夏夜的美梦。
　　我经历了多少次离别呢？
　　刚出生不久，我失去了妈妈，还没来得及记住她；少年时期，我失去了萨博，还没来得及长大；出海后，每路过一座小岛，我又不得不站在船舷上，向当地的风景，还有友善的居民们挥别，还没来得及再次造访；前些日子，我又失去了萨奇，还没来得及夸赞他做的巧克力蛋糕卷，还没来得及趁他睡着时，再次把他的飞机头梳成奇怪的造型。
　　我就像是汽水瓶中的小气泡，从出生开始，一个劲被驱赶着飘远，直到触及到水面，不留生息地消失了。
　　我也死了。
　　或许我这一次离开，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明明一直在经历离别，可我此刻却不知如何开口。一定是面汤太过温暖，温暖到囊括了我生命中一切的美好。
　　思量再三，我还是缓缓开口，眼神直愣愣盯着已经空了的碗：“……那个，我估计，明天下午我就要离开了。”
　　说笑戛然而止。我低着头，不敢去看他们。鸣人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弯下腰，低头去捡，可总是捞不到。
　　“我想，我该回故乡了。”我又补充说。
　　“……怎么这么突然？”伊鲁卡先生问。
　　“是啊，”老板手中的动作一顿，刚从浓汤里捞起的猪骨又顺着锅沿滑了回去，“真的要离开了吗？”
　　“是，这大概是我在木叶的最后一晚了。”
　　我的话让气氛冷清下来。臭小孩安分得反常，老师低头不语，老板转过身，背对我们收拾起厨房，厨具碰撞的声音都不再清脆。
　　晚饭后，我们在店门口互道晚安，算作最后都告别。大叔似乎想要哭，他叫住我，用几近哽咽的声音告诉我，他的父母在战争中丧命，他们不是忍者，只是被卷入纷争中的平民百姓。
　　“我刚认识伊鲁卡的时候，他被三代目带到了我的店里，那时的伊鲁卡刚失去双亲，那时的我也还年轻。我一直觉得，伊鲁卡就像是我的弟弟一样，我喜欢每天在店里等他，喜欢听他说起学校的事情。后来，鸣人来到了这里，再后来，伊鲁卡和鸣人一起来到了这里。或许是经历相仿的缘故吧，对我来说，他们两人就像是家人一样，还有艾斯你。虽然我们只是相识了短短两个多月，虽然艾斯的故乡在遥远的海外。”
　　大叔说着，用力眨了眨双眼，似乎想要收回那片泪光。
　　“我知道，忍者是很危险的职业，所以我希望不管在哪，艾斯都要平平安安的。你要知道，无论你走多远，一定要记住，这家店永远欢迎你，只要大叔我还活着，这家店就会一直经营下去。艾斯，不管任务有多重多累，出门在外一定要好好吃饭，听到没有？”
　　我点了点头，送给他一个拥抱，使劲拍了拍他的肩。
　　“不好意思，人老了总会多愁善感。”大叔嘟囔说。
　　“大叔才不老呢，”我嬉笑道，“能把小店打理得这么井井有条，大叔才不老呢。我相信，大叔也不会变老，因为大叔是——拉面仙人！”
　　“哈哈哈，什么啊这是。”大叔没绷住，破涕为笑。
　　伊鲁卡先生估计和我同岁，可他已经当上了老师，成为了四十个孩子们的大哥。我调侃他说，伊鲁卡老师当然也不会老，把四十个孩子带到毕业，他估计离立地成佛还有一步之遥。
　　“不会变老，是不是就意味着不能退休？”伊鲁卡先生问。
　　“大概？”我老实回答。
　　“那不行，我想退休。非常想。”被小疯子们折磨了一学期的老师，在暑假前面无表情地说。
　　我祝伊鲁卡先生前程似锦，他算了一下他离退休还有四十多年；伊鲁卡先生祝我平安顺风，我说我喜欢在深山老林里捡蘑菇吃，有时候还能看见小精灵。伊鲁卡先生立即纠正说，那不是精灵，我那是中毒了。
　　“不要再和我说话了，我怕我会用一整个暑假来担心你。”伊鲁卡先生说。
　　笑过后，我们就此挥别。鸣人跌跌撞撞地冲我扑来，攥紧我的手。等我回头时，伊鲁卡先生已经离开了，大叔也回到了店里。相比于繁华街区的酒屋与饭店，这家小小的拉面铺藏在居民区一角，朴实到直白，直白到略显简陋。
　　可是在夜幕下，它亮着暖暖的光。

　　一路上，鸣人始终沉默着。公寓的楼梯间，电灯闪烁了几下后彻底熄灭，我们摸着黑，嗅着空气中尘埃的气味，窗外明月皎洁如玉。我刚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鸣人突然扯了扯我的胳膊。
　　“大哥，咱们再去街上走走吧。我带你转转木叶。”他轻声说着，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生怕惊醒此时的沉寂。
　　臭小孩拽着我的胳膊，往楼下走去，正如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被他从露台一路拉去了医院。只不过，今天的鸣人很安静，没有哭，没有闹。
　　“大哥，能给我讲讲故事吗？以前从来没有人给我讲过故事。”在黑暗中，他这样说。
　　“可以啊，讲什么？”
　　“什么都好。”
　　鸣人带我走过火影楼，里面的灯光尚未熄灭，三代爷爷正在办公室，似乎是在加班。
　　“据说，在离海面一万里的高空，有许多云彩做的岛屿，叫空岛，那里住着天上的居民。”
　　鸣人带我走过忍者学校，今天是暑假的前夜，走廊空空的，教学楼空空的，门前的秋千安静地停在风中，停在昏黄的街灯下。
　　“国王和探险家诺兰德来到那座小岛，然而，诺兰德描述的黄金城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国王气疯了，愤怒的国民们呵斥他为‘大骗子’，他哭诉着，辩解着，最终还是在国民面前被处死。此后，没人再知道‘黄金乡’的下落。”
　　鸣人带我走过学校的后山，那里是蟋蟀与萤火虫的理想国，微风清新，醉人。
　　“有一种寿命可达千年的龙，它们的龙骨据说可以包治百病，甚至可以长生不老。”
　　鸣人带我走过商业街，那里仍然人声鼎沸，总有人会舍不得夜晚。
　　“有一座叫磁鼓岛的岛屿，那里被暴君统治。有一位想挽救国家的庸医，发誓要让冰天雪地里开出最美的樱花，来治愈人们疲惫沮丧的心灵。”
　　鸣人带我走过居民区，在一个房子前站了好久，据说那里是小樱的家。
　　“在海底一万米的深处有人鱼和鱼人的乐土。那里叫‘鱼人岛’。”
　　鸣人带我走过宇智波的族地，望着冷静的空房，他先是压抑地搓了搓手，打了个寒战，却仍旧强打精神，冲里面吐了个舌头，摆了个鬼脸。佐助不在，大抵已经在家准备休息了。
　　“有一座城，世人称之为‘水之都’，那里曾有一个出色的船匠和他的两名弟子。一个严谨，一个张扬。”
　　鸣人带我走到甜点店，那里刚打烊，老板娘一边收拾柜台，一边打了个哈欠。
　　“据说，如果船员爱惜自己的船，船便会有了灵魂，它的灵魂叫做船精灵。”
　　鸣人带我走到公寓门前。
　　“五十年前，一帮海贼在某个海峡将鲸鱼同伴留了下来，但是那些海贼始终没回来，鲸鱼却还等在原地，日复一日地哀歌。”
　　我们再次上了楼梯，走到家门前，摸出钥匙。
　　“有一个叫波特卡·D·艾斯的海贼，来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遇到了一个金发的小男孩，小男孩叫海贼给他讲故事。”
　　鸣人抬起头看着我，泪水瞬间决了堤。他一头扎进我怀里，紧紧抱住我，声嘶力竭地嚎哭着，直到脱力，再也踮不起脚尖。
　　“哇——大哥能不能不要走！”
　　“三代爷爷不想让你走！”
　　“伊鲁卡老师不想让你走！”
　　“一乐大叔不想让你走！”
　　“鸣人不想让你走！”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有点扎手，有点刺挠。
　　“鸣人，听着，”我俯下身，对他说，“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就算所有人都喊你‘怪物’，你也要记住我今天的话。谢谢你的存在，谢谢你让我能有机会遇见你。你此后的人生还长，你还有未来，你会拥有更多的伙伴，更多的家人。就算你只考1分，你也值得被大家所喜欢。也一定会有人觉得，考1分的你真的非常可爱。你一定要记住。”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周游了全世界，我还知道那么多的故事。”
　　“但故事不都是骗人的吗？”
　　“好小子，少看不起我了。鲸鱼是真的，庸医是真的，鱼人岛是真的，空岛是真的，‘海贼王’留下的宝藏也是真的。”
　　“那千年龙和黄金乡呢？”
　　“那只是见证人太少了，所以听起来不像真的。但我希望是真的，可惜我活不了一千岁，也没在四百年前出生。”
　　鸣人撅起嘴：“你连‘海贼王’的宝藏都找不到，谁敢指望你找到黄金乡。做梦呢吧。”
　　“……你个臭小子还真是不可爱。”
　　“大哥考不到1分，当然没我可爱。大哥是笨蛋！只能考零蛋！”
　　我揪起臭小孩的领子，把他往榻榻米上一丢，他笑得花枝乱颤，丝毫没有想爬起来的意思。
　　“你就在地板上睡了，是么？”我问。
　　“对啊，谁怕谁。”臭小孩回答。
　　“那你的床就归我了！”
　　“……啊？！大哥你好狡猾！大哥你作弊！”
　　“是你自己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连这个都不懂吗，未来的火影大人？”
　　我当然不会让小朋友睡地板，我只是觉得欺负小不点很有意思，看着小豆丁跳脚，垮着气呼呼的小破脸，但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模样，让我不由得沾沾自喜。
　　今晚又是平和的一夜，就像是很多个往常。
　　熄灯前，臭小孩趴在床沿上，用小手支着下巴，问我：“大哥，明天下午走时我能去送你吗？”
　　“当然可以啦。”
　　“大哥还会回来吗？”
　　“我说不好。可能会，可能不会。”
　　臭小孩对我的回答不太满意，撅起嘴，用枕头砸了我的脸。

　　这一晚，我失眠了。
　　我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了家人，想起了同伴，想起了曾经的冒险，又想到了鸣人和三代爷爷。可是我不得不走。我总是不得不走。
　　我相信我的决定是正确的，“绷带”那边对我的监视越发严密，大概是他们见我进了宇智波的旧宅，大概是他们见我每天都去三代爷爷那里报道，任务回来后还顺便喝个茶。无论如何，我不想再给三代爷爷招来更多的麻烦，等我出村后，监视也就能告一段落了。
　　一大早，我就来到了火影办公室，想和三代爷爷道别。
　　听说我要走，老人家有些诧异。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是啊。”
　　“年轻人真是爱折腾，”老爷爷难得地没有叼着烟斗，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了公文旁，“也好啊，不断有所追求才叫年轻。我年轻的时候为了好玩，把所有遁术都研究了个遍，还想过周游列国，做一个浪漫的诗人。但人到中年时，我才发现自己写的诗很糟糕。”
　　三代爷爷说，偶尔怀旧也挺好的。
　　可以想想自己从哪里来，想想今后又要到哪里去。
　　在我离开办公室前，三代爷爷说，我顶着“涡之国后人”的身份，想回来的话，木叶随时都欢迎我，就算我只是想歇歇脚，就算我到头来仍旧无处可去。走到火影楼下，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讲。我站在街道中央，将手比成喇叭，对楼上大声吆喝：“三代爷爷——！船医说，要少喝酒，少抽烟！”
　　直到三代爷爷走到窗边，端着热茶，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意，我才抬抬帽檐，最后向他挥了挥手。
　　“再见啦！一直以来非常感谢！”
　　我呼喊着，就像曾发生很多次，令人熟悉的分别。
　　可惜的是，我今天没有找到阿凯和卡卡西先生。阿凯不在训练场，卡卡西先生一直神出鬼没，我等了一会，靠在阿凯用来负重的巨石旁，可两人依旧不见踪影。阿凯是绝对不会浪费这样的好天气的，或许他正忙于任务，或许他正在忙于别的琐事。我听说，阿凯很快就要当指导老师了，当孩子们从忍校毕业后，阿凯会负责一个小队，带领孩子们从最基础的任务做起，直到他们通过晋升考试，成为顶天立地的忍者。
　　阿凯曾劝卡卡西先生也当老师，因为看着孩子们长大，总会觉得生活中充满了希望。
　　但卡卡西先生拒绝了，他说他懒得看见希望。
　　片刻的等待无果，我只好从笔记本中撕下一页纸，留了下了祝福，然后将字条压在了石块下。我相信，只有阿凯会来挪动这块石头，也只有阿凯能把这块石头盘到包浆。
　　曾帮助过我的山中先生也在审讯部当值，从训练场出来，我恰巧路过了他家的花店，店里一个可爱的金发小女孩正唱着轻盈的歌，在花朵间里起舞。
　　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
　　下午两点，我和鸣人来到了村子门口。我把匕首从包里拿出来，挂在腰上，正了正帽子。
　　“那，我就出发了。”我对鸣人说。
　　“快快，你走吧！你走了之后，我说不定就当上火影了，你回来的时候别再认不出我。”臭小孩仰起脸，骄傲地叉起腰。
　　“当火影前，还是先考到2分吧。”
　　“不！既然要当火影，那肯定要‘说一不二’！”
　　“……‘说一不二’的意思应该不是这个吧。”
　　我打算先跟着指针走。我怀疑，指针的指向的恐怕不是什么目的地，而又是某个人。每当我仔细观察起指针时，红色的尖端困在玻璃罩中，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摆动着。或许，指针的另一端也是忍者，而且距离我非常很远，仿若悬浮在一万米高空，被气流带向四方的云朵之海。
　　待我向前走了几十米，忽然听见身后的鸣人大喊道：“大哥——！祝你能早日回家！如果！如果回去还活着的话，希望大哥能再见到路飞和老爹——！如果大哥死了，希望大哥能再见到萨博和萨奇厨师长——！大哥要一切顺利呀——！”
　　“哦！”
　　我冲鸣人挥了挥帽子，觉得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祝福。
　　我不太清楚鸣人是什么时候回去的。每当我回望之际，那小小的身影都站在门口，即使距离远到已经看不清他的神情。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