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姬

　　叶娥摆好瓜果点心与花畔和连老爷，早早的便出门候着牧笛王。巧的是，今天的前一场牧笛王就在另一个二等姑娘的院里，与花畔住的小院离的并不远。
　　候了小半个时辰，里面终于传来牧笛王恭敬绵软的道别声，一谢客人的打赏，二谢姑娘的捧场。如此小意谨慎才能维护这门营生，讨生活，都是不易。
　　在整个烟花胡同还有不少类似牧笛王这样会些手艺的手艺人，又或者吹拉弹唱的曲艺人。这些人都是底层百姓，或凭一根牧笛，或凭一只二胡，唱些有别于名家出手的阳春白雪，皆是流于市俗的香艳俚曲，讨客人一笑之后的随手打赏。
　　烟花胡同虽然不入流，但是占据一方水土，倒也养活了一方人。便是胡同里的胭脂铺、糕点斋，甚至卖壮阳药的都生意兴隆。这些从每日候在胡同口处的马车便能略窥一二。
　　眼见那牧笛王出来，叶娥连忙上前唤道：“牧笛王，可好了？我们姑娘和连老爷就盼着你呢。”
　　牧笛王年约五十，颇为老迈。许是点头哈腰的久了，背有些微驼。不过因为不受那风吹日晒之苦，面色倒还白净。每晚出来他都要特意换上一件干净的长衫，以免唐突了客人。想当初他刚来的时候因为衣着破旧，没少受娅娘嘲讽。这些年来有了积蓄，穿着举止也有了长进。
　　听见叶娥打招呼，牧笛王习惯性的微笑道：“好了，我们这就去吧。”他对花畔的印象极好。一来花畔出手大方。若遇到的客人小气，总在事后让叶娥再多给他些赏钱；二来花畔为人和善，连带着叶娥也亲和，从不像其他姑娘那样对牧笛王颐气指使，眼睛恨没能生在额头顶上。
　　叶娥在前面带路，没走几步，却见牧笛王追上来，从时常提着的考究的行李囊中取出一袋莲子，足有几斤重。
　　牧笛王将莲子递给叶娥，轻声说：“叶嫂子，这是我们自家藕塘里产的莲子，今年的格外鲜嫩些，就带了些来，给你和姑娘尝尝，千万不要嫌弃。”
　　叶娥也不推迟，一边接过来一边道谢，又说：“劳你念着，这些年来没少吃你们家东西，枣子花生啥的我们姑娘都记在心上呢。下次别带了，你上了年纪也不方便。”这是牧笛王投桃报李的心意，整个如意馆里的独一份，便是四大名姬也不能得。因此花畔极为感激。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就看见前面等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笑说：“姑娘，我就说嘛，就是牧笛王。”
　　叶娥心中不禁微惊，竟是鱼欢和她的丫环鸾芳。
　　便听鱼欢笑说：“原来是牧笛王啊，倒真巧，我也正要找你呢。”
　　牧笛王连忙上前作揖，恭声道：“鱼欢姑娘言重了，有需要的地方只派人言语一声就好，姑娘这是要去哪位爷府上？”
　　鱼欢笑道：“这一个月怕都出不了门，自从开市以来就没有间歇过。刚刚才陪祝老爷他们喝过酒，我那枕秋楼里还等着几位爷呢。刚刚听到你的声音，心里想着就让你去吹两首曲子，银子少不了你的。这就跟我去吧。”
　　牧笛王便为难的说道：“今天实在是没想到要去枕秋楼鱼欢姑娘那里，要不怎么也要换身衣裳，你看我这穿着跟个脚夫似的。鱼欢姑娘且去，若有需要，明日小老儿穿戴了整齐，早早就去院里候着。”牧笛王久在烟花胡同，嘴巴上也溜了，惯会说话。眼下是绝对不能说已经有人请的，否则倒要得罪两家。
　　鱼欢一挑眉：“你再怎么穿也还是这么个吹笛子的，成不了太子。不用准备了，这就跟着我去吧。”
　　牧笛王连忙又赔笑说：“姑娘那枕秋楼里我看着跟天宫似的，今儿还是别去了吧，真恐贱体污了宝地，赶明儿吧，小老儿焚香沐浴的候着。”
　　鱼欢便咯咯直笑。
　　一旁的鸾芳看了叶娥一眼，嘲笑道：“牧笛王，你在烟花胡同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还没有眼力劲儿。你跟了叶娥去，不过是去个二等姑娘那里候场，进了我们枕秋楼，保不齐今天一晚上的打赏就够你在那里吹一个月的曲子。难不成，我们枕秋楼还辱没了你。”
　　牧笛王连连作揖讨饶，只说不敢。心里却不以为然，有些一等姑娘和四大名姬那里得的赏银未必有在花畔那里得的多。那些房院里的丫环婆子还惯会说些俏皮话，话里行间就是要你感恩戴德，偶尔得了三二两赏银恨不得要被扒掉一半买点心瓜子孝敬娘亲老子一样供着那些小鬼儿。如意馆里，不论赏银多少，花畔那儿总是牧笛王的首选。
　　叶娥眼见牧笛王尴尬，便出声说：“鱼欢姑娘，今日且叫老婆子带了牧笛王去吧，姑娘房里连老爷还等着呢。老婆子也够不着你的衣摆子，明儿叫我家姑娘提了点心请你吃。”
　　鸾芳在旁直接笑道：“恐怕连花畔也够不着我家姑娘吧。”说完自顾的笑起来。不理叶娥一脸难堪。
　　鱼欢作势便要转身，说：“牧笛王，你可考虑清楚了，今儿你若不来我枕秋楼，明儿怕你连如意馆也进不来了。”
　　牧笛王一脸惶恐，身子却一动也不动。
　　叶娥怕他为难，当下赔笑说：“鱼欢姑娘最是个亮堂人儿，爱与我们这些人说笑，哪里能够呢。”
　　鱼欢忽然伸手一扬，将一把瓜子直直的砸在叶娥脸上，一边薄怒道：“叶娥，你真是越来越有规矩了，哪个有空与你说笑。”
　　叶娥连忙道歉。
　　鸾芳在旁笑道：“牧笛王，你还不跟我们走？”
　　牧笛王只是道歉，身子未动，态度己是十分明显。
　　鸾芳不禁柳眉一挑，就要变色，她实在没想到这平日里将腰都弯成了虾米的牧笛王竟还有这等骨气。
　　便在这时，花畔从院里出来，人未到，先笑说：“叶姨也是，鱼欢姐姐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也不邀着进去坐坐？”
　　鱼欢便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叶娥当下上前小声将事情原委说了，花畔知道是鱼欢有意刁难，偶遇是真，恐怕是看到叶娥才想着要从花畔这里抢走牧笛王。
　　眼见牧笛王并不动，花畔心中感动，当下又笑说：“牧笛王，好久不见呢。”
　　牧笛王连忙恭声说：“花畔姑娘好。”
　　花畔笑说：“鱼欢姐姐是我们馆里的红人，枕秋楼里又有我们如意馆里最重要的客人，自然怠慢不得。牧笛王，你就先去枕秋楼吧，可要让枕秋楼里的客人尽兴。改天我再劳烦你。”
　　牧笛王心知花畔是谦让了一步，虽然不忍，却也不敢再要强，否则鱼欢真能说到做到，当下点头说：“那小老儿先随鱼欢姑娘去了。”
　　花畔走到鱼欢跟前，笑说：“姐姐快去吧，这时候倒有些寒意呢。”
　　鱼欢冷笑道：“是不是，我还要谢谢妹妹的谦让呢？”
　　花畔笑说：“哪里的话。都是在妈妈手底下做事的，如意馆好了，我们才能更好。姐姐快去吧，莫让爷们儿久等了。”
　　鱼欢轻蔑一笑，这才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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