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京夜话

　　白商松开左手护腕，把袖子卷了两卷，露出手腕和半截小臂来。

　　应芷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身子靠在床头，虽然有些困倦，目光却追着着白商不放：“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白商也未曾回头，从应芷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背影正好挡住了他手上的动作，他道：“没什么，你再坐一会儿就好了。”

　　应芷听了，就乖乖靠在那里，睫毛忽闪忽闪的，摆弄着手里的娃娃。

　　白商从太子那出来就去寻应芷，当时月悬中天，她正和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池塘边说话。

　　男人向应芷说着什么，她也听不懂，就时不时地“嗯”上一声，那个人就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一路说下去，滔滔不竭。

　　他嘴上说着，身体也不闲着，越靠越近，最后试探着用手臂揽住了应芷，见她没有躲闪，索性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应芷撞在那个陌生男人的胸膛上，轻轻抬起头，双瞳在月色下闪着细碎的光。

　　皓月当空，美人在怀，男人抱住应芷，意乱情迷地闻着她的发香，口中不住喃喃。

　　应芷伸出舌头，舔了舔男人的脖颈，他极为明显地抖了一抖，还不待有所行动，下一刻，却被人无情打断了。

　　“哥哥……”应芷小心翼翼地收起刚伸出一半的尖牙，有些遗憾地舔了舔嘴角，又害怕白商会生气，低着头不敢去看他脸色。

　　那男人亦被吓了一跳，匆忙推开应芷，跳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毕竟大半夜的同人家妹妹私会被抓个正着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饶是他脸皮再厚，此刻也不禁红了一大片。

　　他心中纳闷怎么太子刚回去他便出来了，他就是看准了白商今夜不会从太子那离开，才敢对着落了单的应芷下手。待他缓了缓心神，便对着白商拱手道：“并非在下轻薄，只是令妹……”

　　“滚。”

　　男人愣住了，没想到白商连让他解释的机会都不给，面子上实在挂不住，匆匆忙忙地走了四五步远，心想是不是最好再解释两句，回头一看，却见那兄妹俩自始至终也没看他一眼，只好一扭头，走远了。

　　“哥哥……”应芷见那男人已经走了，不得不抬头看向白商，却见白商只是向她伸来了一只手：“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鲜血甜美的香味在房里弥漫开来，应芷忽然扑过去抢走了白商手中的匕首，大声叫着：“哥哥，别！别！”

　　白商用咒语将应芷定在了原地，二指并拢，灌注灵力，在指尖凝出刀锋，将手腕上的伤口划得更大了一些。

　　怪不得她今日有些反常，应芷刚刚破壳时对鲜血的渴望非常强烈，白商不许她饮人血，她便偷偷抓来小鸡小兔子的放血喝，后来白商发现了，只好把自己的血放给她喝，并明令禁止以后不许她自己去找血喝了。

　　起初应芷常常喊饿，白商就从手腕放血给她喝，那段时间白商的手腕一直都缠着绷带，应芷好奇就问他疼不疼，白商说不疼，可应芷却拿刀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立马疼得大声哭了起来，从那以后，应芷不想让他疼，宁可自己忍着也不说饿了。

　　还好等她渐渐长大些，白商给她加了封印，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渴求鲜血了。她今夜这样，大概是因为月圆天地间阴气重了些，又加之恰好有不长眼的人自投罗网，才让她有了捕猎的冲动罢。

　　白商在一遍放血，应芷虽不能动，眼泪却像不要钱似的糊了满脸：“不要不要，哥哥会疼的。”

　　白商不理会她，血淋淋沥沥滴落在瓷碗里，凝神剔除血液里的残留的祭灵，待到血放了多半碗时，他收了灵力，随手扯下一片衣角，缠在伤口上绕了几圈。

　　便解了定身咒，帮她擦着眼泪道：“傻丫头，饿了怎么不说。”

　　应芷拼命摇着头：“我不饿，我不要哥哥疼！”说完一把扑进白商怀里，紧紧抱着他抽鼻子，模样可怜极了。

　　白商拍着她的背让她哭了一会，将那血碗喂给她：“血已经流到碗里了，回不去了，你把它喝完，不要浪费，好不好？”

　　应芷吸吸鼻子，点了点头，就着他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发出舒服的鼻音，倒有些像抢到了奶吃的小动物。

　　喝完，她舔了舔碗边，抬头看着白商，语气坚定：“以后不会饿了。”

　　白商拍着她的背哄着：“不管是谁，都会饿的，你饿了要告诉哥哥，别出去找别人，记住了吗？”

　　应芷点点头：“我不去找别人，也不会让哥哥疼。”

　　白商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就像幼时师父哄他睡觉一样，看她乖乖闭上眼睛，又甜甜沉入梦乡。

　　应芷沉睡时仍紧抱着那个布偶，布偶是白商照着自己的样子做给她的，因她那时刚刚来到这个世上，一天到晚都在害怕，非得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才行，无奈之下，白商只得做了个布偶给她，说这个就是哥哥，它陪着你，就像哥哥陪着你。

　　他凝视着应芷，她生得极美，即便刚刚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亦能美得楚楚动人。然而对凡人来说，这美委实是一种极为危险的东西，只因那是狩猎者，用来引诱猎物的资本。

　　他不禁想起，经常于他梦中出现的那个女人，她还要更美一些，一颦一笑一回首，皆能动人心魂。可凡人一旦失了心魂，转瞬间便要坠入地狱了。

　　大概所有美的东西，都是危险的，所以师父教他断情绝爱，不喜欢，便不会被诱惑，才能保持本心，不至于沦为妖邪。

　　他指尖触向心口，从今晚再次见到镜风起，他便明白这里为何会疼了。这儿有被重重封印禁锢的妖力，丰沛、强大，时时刻刻都在呼唤着他，解开封印。

　　所以祭灵能止疼，因那妖力不敢与祭灵正面相抗，只得老老实实地缩回去。而镜风能让他疼到近乎崩溃则是因为，他那样高的修为，将妖力凝在手中触碰他心口时，他体内的妖力受到了强烈的召唤，几乎是沸腾着要钻出他的身体。

　　他甚至能想象的封印破除的瞬间那股妖力充盈全身的力量感，他不会再疼，不会再煎熬......可是不能。

　　他不能成为妖，他是人。

　　白商对妖从来都是厌恶至极的，他甚至因此而讨厌自己。他小时候经常会想，如果自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该多好，和所有师兄弟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那样的话，他的生活，会轻松许多罢。

　　他讨厌拼命压制着妖力的自己，讨厌逆天而行诞下自己的母亲，讨厌所有的妖，但唯独，却喜欢应芷。

　　她是不同的，是无辜的，她是自己在这世间唯一一个亲人。

　　白商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他都要护着她一世周全。

　　翌日，太子一大早便奏请了皇上，先皇后留下的琉璃美人像在众目睽睽下失窃，怀疑同妖邪有关，需要缉妖司来协助破案。

　　皇帝对已逝的静娴皇后情深义重，听说是先皇后留下的东西不见了，立马下旨派白商前去搜查。

　　接过圣旨，谣山叹了口气，道：“哎，看皇帝的意思，若是这琉璃像找不到，你也不必回缉妖司了。”

　　“无妨，只是这里要多靠你照应了，若是遇到了棘手的案子，便用这个给我传信。”他交给谣山一沓符纸，道“将字写在符纸的背面，写完后烧掉，我便能收到。”

　　“好。”谣山迟疑道：“应芷她......”

　　“妖市太危险，我不能带她过去，只能有劳你照顾了。”

　　“好，我会告诉他，你很快就能回来。”

　　白商收起那圣旨，卷了卷拿在手上，冲谣山点点头：“我会尽快回来。”

　　“哎？你这就走了？”

　　“快要日落了，我还要先去办点事，应芷和缉妖司就拜托你了。”

　　“噢，好......”看着白商走出缉妖司大门，谣山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涌起一阵不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