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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估算着一学季的时间也差不多，孔最将晒干放了糖的山楂干给孩子们分了分，还有剩下的一些纸，嘱托他们在家闲来无聊可以练练字。
自从那日孔最破天荒地照了铜镜后，每天都端着盆水放在卧房里，时不时地去瞅上两眼。
陈蓉和小十三一脸嫌弃，后来更嫌弃了。
因为孔最发现一盆水不能满足她，她便想了另一个法子，在盆底铺了一层灰土，然后倒入水，等灰土都沉淀下来，她将盆放在外面冻着，早上起来，里面的水都结了冰，如镜子般映出她的五官。
绣花的功底没怎么长，这自恋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了。
这一学季已经结束，孔最的学习还没有停止，每日晚上和小十三一样跟着陈蓉学生僻字。
——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孔最迷糊中翻了个身。
“姐姐！姐姐！下雪啦！”十三的声音透过门缝飘到孔最的耳朵里。
下雪？孔最一个激灵从炕上滚了起来，她抬眼往窗外望去，天还是蓝黑蓝黑的。
她忍住窗缝里透过来的凉意，穿上肚兜，套上陈蓉给她做的厚厚的棉袄，话说一入了冬天，懒癌症又犯了，掐指一算，emmm……一个月没洗澡了吧。
打开卧室门的那一霎，窗外的雪花纷纷向她扑来，有的轻轻地落在她的鼻尖，融化成水珠从鼻侧留下，在鼻尖留下梅花般的红印，她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也融成了水，挂在睫毛上，霎是好看。
突然腿一沉，低头一瞧，是十三抱住了她的大腿。
孔最掩上房门，一把抱起小十三走向院中，院中的雪已经积了一层微厚的雪，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
十三一眨不眨地看着孔最的脸，伸出小小的手指戳了一下孔最的鼻尖，奶声奶气道：“姐姐，你真好看。”
孔最愣了愣，看着怀里的娃子，他的小脸肥嘟嘟，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就连那戳她的小手指也肉乎乎地，不经意间，她真的把他养胖了。
“你也好看。”孔最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我要去山上锻炼了，你去屋里暖和好不好，在外面久了要着凉的。”
“我想和你一起去”，十三低着小脑袋，嘟着嘴轻轻地说道，“娘亲还在睡觉，我怕我玩耍扰了她”。
“好好好”，她抱着十三转身去了厨房，“你先在肚子里垫些东西，等你吃得饱点咱俩就去。”
“你不吃吗？”十三胖乎乎的小手举着半块白面馒头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吃喏。”
……
因为今天下了雪，还带着十三，孔最回来地就晚了些，已经到了辰时末。
当看到门前的那辆马车时，孔最蹙了蹙眉。
见孔最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十三瞧了瞧那辆马车又瞧了瞧孔最，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襟，糯糯道：“咱家像是来了客人。”
孔最刚回过神来，拉起十三的手：“走吧，去看看。”
一听到门边传来的动静，陈蓉立马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里一脸焦灼地看着孔最。
“城里的人来了”，陈蓉的声音压得极小。
城里？
胡成跟在陈蓉身后从客堂出来，还有两个跑腿的，胡成瞧了孔最一眼便往她身后望去，却不见别人。
“孔姨娘呢，不是说这时候早该回来了吗？”
孔最看着胡成一脸着急的样子，不禁蹙了蹙眉：“找我做什么？”
“不是，你……”胡成看着眼前一身村妇打扮的女人，顿时觉得眼花了，眼前这女人是有点胖，真的只是有点而已，而且多半是身上的大棉袄显得胖，孔最那可是真胖啊，这差的不是一点肉啊。
再仔细想想，他不是没见过孔最，那喏喏地样子与眼前的人哪有半点相似，胡成又看了看陈蓉和小十三，更加疑惑了，这孔最怎么会将村野妇人和孩子带回自己家住着，而且，那个婢子也不在。
胡成越想越不对劲，再看看前面的三个人，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定当是她们使了什么手段将孔最劫了！
孔最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人脑子里就脑补了一场大戏。
不过看他那样子，也能看出他疑惑很多。
“你，您是孔姨娘？”胡成打算再问一下，问清楚，免地得罪人。
“不错。”
“那您的婢女，叫什么来着？”胡成歪着脑袋，像是有点想不起来的样子，“她是出去了吗？”
孔最一听这话便瞧出了他对自己所有的顾虑，想了想，便不再拖沓，直接去了卧房，将那只镯子拿了出来。
“那这个呢，认识吗？”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她表面上还是底气十足地说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胡成一看那只镯子，一下噤了声，看来，这位是真怒了，竟然把少爷妾氏先前大庭广众之下拿来侮辱她的镯子都拿出来了。这可是众人皆知啊。
胡成弯着腰，低眉顺眼着：“那咱们这就启程回府吧。”
孔最弯了弯唇，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成：“打算接我回去了？”
胡成实在是听不出这话到底是正的还是反的，毕竟，至少今天，她变化还是极大的，就当她是在这儿受了一年多的气才变成这样的：“夫人亲自下的命令，接您回去。”
孔最蠕了蠕唇，她想说……凭什么，凭什么说把她丢在这儿就丢在这儿不管不顾，凭什么说接她回去就接她回去，她想问，凭什么……
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因为这是古代……以她的地位，没有资格对上位者说不。
孔最敛了敛眸子，淡淡道：“明日未时，来接我。”
“可是，夫人说……”胡成剩下的话在孔最淡淡的眸光中消失在喉咙里，“好，到时来接您。”
胡成微微弓着背，往后退了退，带着两个跑腿的往大门走去。
“这大雪天儿，晚了路程也是正常，你们说对不对？”
“哎，是这个理儿。”
听着胡成提点那两人的话，孔最敛了敛眸子，往堂厅走去。
陈蓉掩了门，拉着小十三跟了过去。
沉默了许久，小十三过去握住了孔最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地，像是冻住了一样。
“帮我，烧一锅热水吧。”
孔最在卧房仔仔细细地用热水洗了个澡，换上了陈蓉做的一身新棉衣，灰色的，虽然看上去还是很臃肿，不过，温暖就够了。
擦干了头发，孔最打算还是老样子，用粗布一拢就是。却不想，陈蓉接过了她手中的梳子，细细地给她梳着。
“笨手笨脚的，等你回去有了新的婢子，一定要好好梳个妆，明日我给你梳个发髻，免地回去了丢脸。”
“好”。
孔最去陈蓉的厢房看了看十三，他的脸埋在被子里，像是睡熟了，她摸了摸他的头发，便回了卧室。
她自己准备了些白面馒头和腊肠，打算在路上吃，那腊肠原本是打算过年时和他们一起吃的。
临走时，他们出来送她，小十三乖乖地倚在陈蓉的腿边，两眼无神，没有看她一眼。
孔最的喉咙哽了哽，走过去蹲下身子抱住他：“我不会离开你的，十三，记得，到浮城来念书。”
孔最将身上仅剩的银子都留给了陈蓉，并且让他们继续在这瓦房住着，虽然这瓦房不是属于她的，但想来何家也不会多么在意。
昨天下了一天的雪，她踏着厚重的雪上了马车，马车车轮在雪地里留下远行的痕迹。
十三小手扯着陈蓉的衣襟，双眼红红地望着孔最离开的方向，歪着小脑袋喃喃：“孔姐姐，我舍不得你，你回来……好不好。”
“我会少吃一点，我会多帮你干活，我也会夸你漂亮，说你做的饭好吃。”
“我最喜欢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陈蓉用袖口抹了抹眼角，不再看孔最离开的方向，抱起十三就要进门，谁知道十三在她怀里剧烈挣扎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陈蓉的心都是一疼，眼泪差点也没忍住。
“我不要姐姐走……你回来……”
孔最有些颓然地坐在马车上，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看，刚来时什么都没带来，现在也什么都没有带走，除了那份情。
离开是无法选择的选择，去接受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也是无法选择的选择，这是对时代权势的屈服，同样也是抗争。
她要为自己，为在乎的人博一份未来。
所以，她不能回头，只能向前……
（辰时：早晨七点到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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