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为了尽快买好粮食，众人分作两拨往不同的地方去收购。时谨墨和容修泽自然是跟着容尔雅的，他们由徐树领着往东边的庄户上去；离尘和离寻则带人往南边去了。
　　众人骑马倒是很快就到了徐树说的一个名叫徐家庄的村子，这里的人家基本都姓徐，徐树家与这村里的一户人家是亲戚。
　　这徐家庄村口就是永宁河的支流，所以当地所耕作的粮食基本都能丰收，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庄子里有两户种粮大户，村里六七成的土地都在他们手上，还有附近约千亩的山林荒地，不可谓不富裕。
　　在徐树的带领下，容尔雅等人先去了其中一户，那户人家的家主名叫徐厚福，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人，家中儿孙满堂，家宅也很是宽敞明亮。
　　徐厚福见着徐树领着几个人走近他家院子，他在门口远远瞧着其中两男一女衣着华贵，男的俊女的美，心知这是城中来的贵客，便留在院门口等着他们。
　　“徐老爷，”徐树快步上前招呼，他因着和村子里有一家是亲戚，又经常走村串户卖货的缘故，和这徐厚福倒也认识，“好久不见，您这身子骨可好啊。”
　　徐厚福也笑呵呵地回他，“徐货郎不去徐二家，到我这儿来做什么？今儿可没看见你挑东西来。”
　　徐树向徐厚福介绍后面走近的三人，“徐老爷，这三位是京城来的老板，这位是容老板，”徐树示意容尔雅，“他们是想来徐老爷家买粮食的。”因为时谨墨早交代了他在外不可暴露他们的身份，所以徐树只说是京城做生意的老板。
　　徐厚福向容尔雅拱手作揖道：“容老板好。”说着偷偷打量起她来，心里却对他们的身份有些怀疑，这模样和气度，不像是做生意的，倒像是官家的少爷小姐。
　　容尔雅也向他作揖，学着商人的动作，笑道：“徐老爷，徐大哥向我们推荐您家，说您家是这十里八村的种粮大户，粮食又好，种类又多，我们这就来叨扰您了。”
　　徐厚福心里一乐，这夸他的话他可不就乐呵嘛，他笑道：“各位老板，不说吹的，我家存粮，那在整个交宁镇也是数一数二的。各位，请屋里坐。”说着将人迎进院子。

　　院里收拾家务的徐夫人和两个媳妇早听见门口的动静了，听到徐厚福将他们请进来，徐夫人赶紧让两个媳妇去厨房烧水沏茶。
　　徐厚福人本来就好客，又听说要来买粮食，自然热情得很，赶紧和自家夫人安顿容尔雅兄妹和时谨墨三人在大堂屋里落座，其他人则让自己的儿子搬来桌凳就安置在了院子里。
　　徐树已经把人带到了，自然不会去插嘴人家谈生意，也识趣地就在院子里找了凳子坐下。
　　不多时，徐家两个媳妇提着大茶壶，一个进堂屋倒茶，另一个在院子里招呼。
　　容尔雅和许夫人打过招呼，直接开门见山道：“徐老爷，不知你家现在有多少粮食可以卖？”
　　徐厚福道：“容老板要多少？”
　　“自然越多越好。”
　　徐厚福眼神虚了一下，今年大旱，东靖国上下都受了影响，所以今年粮价涨得快。他们是庄户人家，虽说家里余粮多，但家中也是十来口人，还有几个工人，又是牲畜家禽，所以也不敢抛售。尽管马上秋收，他们因为靠着河流影响不大，但就怕明年也有灾情。听到容尔雅说越多越好，他心里还有些犹豫，道：“容老板，请恕老朽冒昧，您买这么多粮食去是做何用？”
　　容尔雅准备开口，旁边时谨墨开口解释道：“徐老爷知道，今年旱情严重，朝廷征粮去南方赈灾……”
　　“你们是朝廷派来征粮的？”徐厚福慌张道，若是征粮，那他家这些粮食可就卖不了多少钱了。
　　“徐老爷您别慌，我们就是生意人。”容尔雅笑道。
　　“真的？”徐厚福不太信。
　　“自然是真的。”容尔雅肯定道。
　　徐厚福看向容修泽，容修泽也点头说是。
　　时谨墨始终平静道：“徐老爷，我只是说朝廷征粮将京畿地区和永宁河下游几个郡的粮食都收去了，所以京中粮食也有些紧缺。我们正好听说交宁镇这边的粮食还没有被征去，所以就想到了来这边收购粮食，然后运到京畿地区去卖。您知道的，现在粮价涨得飞快，我们也是看准了时机，准备靠卖粮赚点钱。”
　　徐厚福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那些疑虑便打消了，实在是每次出现灾情，这城里的商人都会靠倒卖粮食赚得盆满钵满。

　　徐厚福笑道：“原来如此，那你们可算是抓住时机了。我们村里的粮食还没有大量卖出去，现在村里光是我家都有几千斤粮食。”
　　容尔雅点点头，问道：“那不知徐老爷打算怎么卖？”
　　徐厚福知道他们是商人了，便想买点高价，道：“去年，我们这边的粮价稻谷三文钱一斤，粳米5文钱一斤，但是今年可不是这个价了。”
　　“您直接说个价吧，合适我们就称重付钱了。”时谨墨直接道。
　　“我家的粮食，稻谷八文，粳米十五文。”徐厚福的儿子直接在门口报高价。
　　徐厚福准备开口制止，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若是真能卖这么高的价，岂不是最好。
　　“徐老爷，京中粮商零售的粳米都才卖十二文，您这要十五文，我们拿去怎么赚钱？”容修泽冷冷地开口。
　　“徐老爷，我们来之前，可是在镇上问过粮价了。”时谨墨还是一如既往温和道，“我们是诚心来跟您做生意的，还希望您也拿出诚意来。”
　　徐厚福瞪向自己的儿子，然后换上笑脸向时谨墨和容尔雅拱手道：“容老板，老朽自然也是诚心做生意的。我那儿子听说你们是京城来的大商人，不懂规矩报高价。老朽在这儿跟各位赔罪。”
　　徐家儿子也怕他们不买粮食了，道：“各位老板，我也是想多卖点钱。我们是诚心要做生意的。那你们说出多少钱？”他经常去镇上赶集，自然知道镇上的价格，哪怕是涨价了，但交宁镇旱情影响不大，稻谷也只涨到了五文，粳米十文。

　　容尔雅听了一会儿，心里有了打算，道：“徐老板，不论是稻谷还是粳米，我都在去年的价钱上给您涨五成。”
　　这话一出，别说徐家儿子不同意，就是徐厚福也不同意了，他立即道：“容老板，您这是跟老朽说笑呢。只涨五成，我就是赶集的时候拿去零售也不卖。”
　　容尔雅却一点也不着急，她反而问道：“您家中可有陈粮？”
　　“陈粮？”这下徐厚福就纳闷了，“您问陈粮干什么？城里的人可不吃陈粮。”
　　“城里人不吃，乡下人吃啊。”容尔雅笑道，“如今干旱，没有收成的乡民佃农能有口吃的就成，哪还管是不是陈粮。您说是吧？”
　　徐厚福心里又盘算了起来，只卖去年的新粮，那价格肯定不能的。但是若是陈粮也按这个价格卖出去，综合下来其实也不亏。毕竟，陈粮时间长了口感不好，像他们庄里都是打来喂牲口了。
　　“不仅是陈粮，还有薯芋杂粮，我们也收。”时谨墨补充道。
　　“薯芋你们也收？按米价收？”许夫人惊讶道。
　　时谨墨淡淡一笑，道：“许夫人说笑了，薯芋怎么会按米价收呢。是按去年薯芋价格加五成的价格收。”
　　徐家人心里算了起来，薯芋杂粮不值钱，村民种来也不是吃的，而是拿来喂养牲口。往年也就是一两文钱的价，今年也没有涨，现在他们还涨价收，自然是千百个愿意的。
　　“成，就按这价格，我卖。”徐厚福心里算好了账，直接一口应下。
　　容尔雅心里其实还有些疑惑，时谨墨为什么要买薯芋，但面上却是一派心喜，道：“那就劳烦徐老爷领我们去称粮了。”
　　“自然。”徐厚福起身带路，让徐家儿子去拿大杆秤。
　　徐厚福给自家留了一年的口粮和牲畜粮，剩余的全部卖了。最后今年的新粮称得两千斤，往年的陈粮有两千多斤，再加上薯芋杂粮，最后总的凑到了五千斤。全部算好了价格，容尔雅让徐厚福抹了零头，最后付了两百两银子。

　　又在徐家庄另一种粮大户家以同样的价格买了三千斤新旧稻谷和一千斤薯芋杂粮；以及从村子里各家各户收的，总计在徐家庄就买了新旧稻谷八千斤，薯芋杂粮三千斤，花了五百两银子。
　　时谨墨让人直接买了村子里的板车，又雇了几个村民，让两个护卫留下帮助村民将粮食运到镇上去，容修泽也让容遇留下帮忙。
　　容尔雅、时谨墨和容修泽先回客栈，耽误了一下午，想必离尘他们也买好粮食回客栈了。
　　路上，容尔雅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王爷，你为什么要买薯芋？”
　　时谨墨解释道：“薯芋易保存。而且，薯芋和陈粮一起熬粥可以改善陈粮的口感，另外，薯芋很容易饱腹，拿来施粥赈灾是最合适的。”
　　容尔雅和容修泽对视一眼，他们从小锦衣玉食，可从没有吃过陈粮杂粮，就更不要说薯芋这些了。容尔雅道：“王爷知道的真多。”
　　时谨墨淡然一笑，似乎回忆起以前的经历，淡然道：“我经常在外游历，有时候没赶上进城，会借宿在荒野人家，这些杂粮陈粮吃的多了也就知道得多了。”
　　容尔雅心里为他心疼，脸上也带了点忧心的神色，落入时谨墨眼中，让他也不自觉担忧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容尔雅回过神来，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掩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很难想象王爷露宿荒野的样子，还吃那些口感极差的食物。”
　　“其实也没什么，”时谨墨笑了笑，“与我而言，不过是几次经历尝试。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能解决温饱已经是他们一生最大的诉求了。”
　　容尔雅心里难受，她没经历过每天没饭吃的生活，所以根本想象不到有人会因为没饭吃而饿死。
　　若不是这次旱灾要买粮，她都不知道粮价。若不是沿路看见这些瘦骨嶙峋的百姓，不知道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因为买不起几文钱一斤的粮食而饿死。若不是时谨墨分享他的经历，她不知道，原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几文钱真的很多，能吃饱饭的活着真的很奢侈。
　　容尔雅心里暗暗决定，她以后一定不浪费粮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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