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我听说陈姑娘回京了，今日怎么没有见到？”旁边桌的段玉竹转过身来突然问道。段玉竹是段霁坤的妹妹，与岳绯灵交好，同方家两姐妹也有些交情。
　　听到她说道陈素问，容尔雅还有些吃惊，问道：“段小姐认得阿素？”也不怪容尔雅惊讶，毕竟陈素问是陈端的养女，又自小学医，不常和这些京中贵女来往。
　　段玉竹道：“去年见过陈姑娘一次。那时春沐，母亲带着我和五妹妹去南华寺上香，在寺庙后山赏花的时候，五妹妹扭伤了脚，当时陈姑娘正好在后山，是她给五妹妹正骨看伤的。”
　　众人听了一副来如此的表情。容尔雅也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相遇，笑道：“阿素向来不爱参加这些宴会，而且这两日，说不定她又去城郊的哪座山上寻草药去了。”
　　其他人也都听说过这位陈姑娘，但是很少见过。一来是陈素问在他们面前身份低，这些贵女也不屑于和她打交道；二来陈素问自己和容尔雅一样不爱这些宴会，而且她每年总会寻一段时间到京郊去采药游历，所以和他们就更少交集。
　　段玉竹听了遗憾道：“我还说今日要是能遇到陈姑娘就好了，最近我最觉得胸口闷，头晕目眩的，好叫她帮我看看。”
　　方月柠道：“段家姐姐怎么不叫其他大夫或者太医瞧瞧？”
　　段玉竹道：“也看过大夫，喝了几帖药，但不见好转。去年陈姑娘给我五妹妹治伤，配了药，她很快就好了。我就觉得陈姑娘医术高明，肯定能给我看好。”
　　“说起来医术高明，我觉得咱们京城要是女大夫多一点就好了。”另一桌的一个姑娘说道，“有些姑娘家的疼痛什么的，给一般的大夫看始终有些不便利。”
　　众人听了也都点点头，深有感触。尤其是都是十几岁的姑娘来了月事，有时候小腹疼痛难忍也只能忍着，又不好意思找大夫来看；更有那生产留下底子病的夫人，身体难受也只是将养着，有什么病症也不好意思直接同男大夫说，最后药不对症不起效果。
　　容尔雅面上笑了笑，心里却在思考这个问题，“不然同阿素说说，让她招一些女徒弟？”

　　容尔雅这方还在想着这事，正厅传来热闹声，原来是众人在行飞花令，以玉为题眼，轮到方玉沣了，他说了一句“美人朱玉在，无人赏春花。”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方远鹄碍于众人高兴，只得板着脸瞪了他一眼，始终没有说什么重话。
　　旁边一人发出一阵粗俗的笑声，高声道：“方家三少爷，你小小年纪，竟然读这些艳诗啊。”
　　众人停了笑声，气氛有些尴尬。
　　方玉沣急忙站起来，又急又气，高声道：“什么艳诗？！”
　　众人议论纷纷，那人口不饶人，也站起来与方玉沣争辩了起来。
　　长辈们开口说了话，倒也没让两人打起来。
　　时谨墨在上座笑着开口道：“本王没记错的话，这首诗是前朝名士谢照的《观牡丹》，好像是写牡丹的诗，歌咏牡丹的风华，怎么在陈世子口中变成艳诗了？”
　　“就是就是。”方玉沣急忙附和。其实他也不知道是写牡丹的，只是之前听说过，而且大家都在笑，应该和自己想的意思是一样才对啊？怎么南平王却说是咏赞诗？
　　时谨墨口中的陈世子正是之前王二太太准备给王雨晴说亲的荣康侯府世子陈晋，此时陈晋被时谨墨一句话堵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辩解道：“大家都知道这两句诗是调戏瓦肆歌女的，哪里是我说的。”丝毫不在意一旁荣康侯不悦的眼神。
　　“那陈世子记得全诗内容吗？”时谨墨淡淡地笑道。
　　陈晋平日本就不学无术，哪里会背什么诗，就连刚才时谨墨口中说到的前朝名士谢照都不知道，就更何况他的诗了。陈晋尴尬到脸都要涨红了，但苦于对方是南平王，自己又不知道原诗是什么，想要争辩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不给我坐下。”荣康侯实在气不过，丢人现眼也就算了，还在南平王和状元郎面前丢脸。
　　陈晋不情不愿地坐下，只是那愤恨的眼神是一点没有散去，直勾勾看着前面一脸得意的方玉沣。
　　方玉沣见他吃瘪，也知道自己算是得了南平王的帮助，又自家老爹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也坐了下来。

　　众人正在想谢照的这首诗时，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从花厅传来，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东风扶枝芽，绿艳吐奇葩。美人朱玉在，无人赏春花。”
　　花厅里的姑娘夫人们也都好奇的循着声音看去，时绯语、贺清怡姐妹和方家姐妹更是一脸震惊地看着身旁缓缓吟出这首全诗的容尔雅。
　　正厅里的众人看见公主直勾勾盯着容尔雅看，便知晓刚才是谁吟诵的整首诗了。
　　容尔雅则一脸平静地看着众人，故作惊讶地问道：“大家没读过这首诗吗？”
　　时谨墨却笑了，而且是憋笑。莫说大家没读过，便是好些人连听都没听过。因为这首《观牡丹》确实不算是谢照的拿手之作，而且是他早年的作品，记录甚少。他会知道也是因为在外游历途经谢照的故居，在谢照的后人那里读过这首诗，却没想到容尔雅竟然知晓。
　　“尔雅，这首诗应该大家都没读过。”时谨墨笑道。
　　容尔雅看向自己老爹和兄长，见他们点头，容尔雅讪讪一笑。
　　自己上一世在宫里无事，就会装扮成洒扫的小宫人混进文渊阁，趁着时间搜罗一些杂书回去看，下一次再偷偷放回去，反正文渊阁那么多书，管事太监又不会经常检查，所以也没有被发现。
　　有一回她刚好寻到一本谢照的诗集，看装订纸张都是新的，想来是才收集整理入阁的。正好她也喜欢谢照的诗，所以就揣回去仔细读了。
　　今日听到他们在争论这首诗，又为了替自家表格撑腰，便也没注意此时众人还不知道这首诗，便朗读了出来。

　　现在容尔雅为难了，要怎么解释自己知道这首诗？说自己专门去搜罗过谢照的作品所以知道？外人也就罢了，家里的父母兄长可是知道的，她容尔雅那么懒散的一个人会专门去搜罗生僻冷门的诗？
　　时谨墨也不追问，只笑道：“尔雅背的一字不差。这首诗是谢照十七岁时所写，那时他并不出名，只是在家乡是个闻名的少年才子。本王也不过是游历到了谢照的故居，从他后人那里得以窥见此诗。”说完又看向陈晋，道：“所以，并非陈世子口中的艳诗。至于这两句何时被众人传为艳诗就不得而知了。”
　　方玉沣这下可神气了，冲着陈晋豪气道：“陈世子，这是谢照的诗，不是艳诗。”
　　方远鹄咳了两声，方玉沣收回气势，乖乖地在位置上规矩地坐好。
　　“王爷游历各地，见多识广。我等见识浅陋，倒是在王爷面前汗颜了。”容国焘爽朗一笑，开口打圆场。
　　安博文也开口道：“在下也是羞愧难当，读了十几年书，自认为对谢照了解颇多，竟然不知道这首诗。”
　　“哎，别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就是我这读了几十年书的，都不能说读尽了所有书，众位小子不知道会误解也是常理。”
　　连文忠侯方老爷子都开口了，陈晋也在荣康侯的眼神中卸下戾气，众人也就说笑着过去了。

　　到底是起了争执，后面的宴席也不似之前热闹。
　　但这些却并不影响容尔雅，用过膳，容尔雅带着羽秋和云欢一一向到来的姑娘贵女们递上乞巧节的帖子。
　　“这次宴会准备的简单，还望乡君不要嫌弃。当然，这次宴会除了祭拜织女和做些小玩意儿之外，还有后续的售卖需要参与。我虽然邀请了乡君，但是一切以自愿为主，乡君若是觉得不合适，也可以不来，尔雅并不会多想。”
　　容尔雅口中的乡君是太后娘家承恩伯府姜家的文慧乡君姜瑜。
　　姜瑜也听说了向来不□□会的容家小家突然要办宴会，之前确实有些好奇，但好友岳绯灵也与她说起过售卖的事，要降低身份去抛头露脸，她确实是不想参加的，但是帖子还是接了过来，面上笑道：“多谢县主邀请，届时我若是没有什么急事便来参加。”
　　容尔雅听到这句话，心里已经确定她不会来了，也好，省得自己还要调和姑娘间的矛盾。只是脸上却半分不快都没有，端的是体贴大方道：“那就静候乡君。我还要去派帖子，就不打扰乡君。”
　　姜瑜挂着笑颔首。
　　容尔雅转身往王雨晴所在的地方去了。

　　王雨晴见她走过来，笑道：“现在出门不戴面纱了？”
　　容尔雅也笑，两人心照不宣。见她脸上笑意真心实意的，也知道她解决了婚事不再受嫡母的算计，便也替她高兴。于是开起了玩笑，“可见过白小公子了？”
　　王雨晴虽然同王相性子一样古板，但到底是小姑娘，脸皮薄，立即脸就红了，低声道：“见过了。”
　　容尔雅心想，王相爷到底是宦海浮沉多年，这点魄力还是有的，说不定早在科举之前就请白家到相爷府去过了。
　　“偷偷见的，还是两人面对面见到了？”
　　王雨晴知道她素来直率，在她面前也十分轻松，道：“祖父特地安排我们见了一面。”
　　“那白小公子如何？”容尔雅知道学识品性应该错不了，不然当初容国焘也不会遗憾被王相爷抢了去，只是对于王雨晴来说，最重要的是要尊重她，不在意她是不得父亲疼爱的庶女，更重要的是要对她好。
　　王雨晴脸色泛红道：“白公子人很好，很守规矩。”
　　“第一次见面都这样的，可看出来他是否尊重你？”容尔雅直接问道。
　　王雨晴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抬头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容尔雅抓住她的手，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
　　“虽然第一次见，能看出来他神色动作上都很敬重，没有因为我是庶女而不喜。”
　　得到肯定的回答，容尔雅心里挺满意的。
　　白家世代清贫，祖辈读过书但没有参加过科举，父辈倒是参加过科举，但也只是个秀才，还去得早。直到白家大公子考了进士，在地方上任命几年，前年才提拔进了京城做了翰林，白家这才举家搬到了京城。
　　白家在京城根基不深，但好在家世清流，白家三兄弟都有了功名，品性也端正，未来倒也前程似锦。
　　王雨晴虽说是庶女，但是王相爷和老夫人养大的，无论见识还是眼界，那也是向嫡女一样培养的，嫁给白小公子还算是低嫁了。出嫁的时候相爷府备足嫁妆傍身，就算以后相爷和老夫人走了，以王雨晴的身份和依靠，倒也不至于会难过。再不济，还有容尔雅呢。
　　容尔雅想得倒是长远，王雨晴道：“乞巧节那天我一定到。”
　　“好，给你帖子。”容尔雅让羽秋把帖子交给她身边的婢女彩琴。
　　“毕竟是要拿去售卖的，所以可以想一下要做什么。但是，最好中规中矩的，免得有心人做文章。”容尔雅交代道。
　　王雨晴也知道其中利害，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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