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从张家出来，容尔雅弃了马车，只让羽秋陪着她走路散心。
　　张府与容府相隔两条街，得走上些时辰。
　　羽秋知道自家小姐心情不大好，也不好开口让她坐马车回府，因为她知道，每每容尔雅心情很差的时候，都会选择沉默不言地走上一段路，等自己理顺了心情、想透了堵心的事，也就好了。

　　京城有六大主街，南北纵轴连通皇宫与京城南北城门，称永安大街、永宁大街。横亘永安大街自北向南的便是四条主街：朱雀、青龙、玄武、白虎。
　　青龙大街以北、朱雀大街以南是皇城和宫城，两条大街将皇城囊括中间，三省六部、太学国子监、京兆府衙、大理寺、鸿胪寺等一应百官办差的衙门皆在皇城内。玄武街南北两侧为百官住所，而各皇室宗亲、公侯伯爵的府邸最靠近皇城。虽说都是官眷府邸，但各大街弄巷两旁林立商铺，十分热闹。朱雀大街以北、白虎大街及以南便是京城商户、普通百姓居所了，再往外走就到城门了。

　　张家在白虎大街北侧位于永宁大街和绥宁巷交界，而容府在玄武大街北侧位于永安大街和靖安巷交界，所以从张家到容府有近八里，要走近一个时辰。
　　走到一□□秋觉得腿都发酸了，但容尔雅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
　　羽秋在她身后小声道：“小姐，咱歇一歇再走吧。”
　　容尔雅停下，转过身去担忧道：“你走累了吗？我们去旁边的茶摊坐一坐。”说完便往旁边的茶摊过去。
　　羽秋想说自己不累，话还没开口，见她已经到茶摊处坐定，也走了过去。

　　容尔雅拉她坐下，道：“我只顾着自己埋头想事情了，没考虑到你也跟着走了这么久，肯定走累了。”
　　羽秋赶紧摆手，“小姐都没说累，我怎么会累呢。”
　　“腿酸了吧？”容尔雅笑道。
　　被容尔雅一句话点穿，羽秋不好意思道：“小姐，都怪您平时太惯着我们了，把我们养的都跟个世家小姐一样娇贵了。”
　　只见容尔雅眼睛弯了弯，羽秋便知道她心情好多了，向茶摊老板要了壶茶水。
　　“小姐，喝口茶，解解渴。”
　　“嗯。”容尔雅向来不挑剔，便是这样的露天茶摊，她以前若是出门都会经常到茶摊坐一坐，喝两碗粗茶，尝尝市井烟火气。

　　旁边都是喝茶的普通百姓，三三两两坐一方桌，谈天说地，好不自在快活。
　　一个商贩道：“听说了吗？这几日旱灾的折子都堆成山了。”
　　喝茶的大爷道：“哎……今年雨水太少了，只希望各地赈灾能起作用，不然遭殃都都是老百姓啊。”
　　另一人道：“这些地方离我们太远了，我们也是爱莫能助。还是不说这个了。”
　　旁边桌的布衣大哥换了话题，“这科举已结束了几天了，听说今年有好几位举子都文采了得，尤其是安家公子，不仅学识斐然，更是仪表堂堂、温文尔雅呢。”
　　“你们说，今年会不会是他高中状元？”
　　“这可说不定，这文忠侯府参考的两位公子和崇国公世子，那都是才貌双全之人。”
　　“可论学识，这安公子怕是更厉害些。”

　　听到此处，容尔雅不禁点头同意。
　　羽秋也笑道：“小姐，今年怕是安家公子高中了。”
　　容尔雅笑道：“安家哥哥才贯二酉、学富五车，便是不是状元，也是一甲排前了。”
　　身后有人听她们两人的话，转过头来问：“两位姑娘认识安家公子？”
　　羽秋道：“我家少爷与安家公子以前是同窗。”
　　那人道：“怪道如此。听说安公子品貌非凡，可真是如此？”
　　羽秋又道：“自然如此，安家公子不但文采斐然、品貌非凡，更是温文尔雅，大好的儿郎呢。”

　　容尔雅端了茶碗，掀起面纱一角喝茶。
　　坐她侧后方的人只看得到侧脸脸颊，而她喝了口茶又迅速放下面纱，实在瞧不见面容，却心里实在好奇。
　　这姑娘气度不凡，一举一动颇有讲究，身边跟的婢女也是清秀伶俐，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有讲究。但这样人家的小姐，竟然能坐到这连商户人家都不愿来的茶摊，实在有些怪异。
　　便有好奇心重的人问了，“这位姑娘应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竟也来这茶摊喝茶？”
　　容尔雅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要想喝纯粹的茶水，必得来这样的茶摊；要想听新奇好玩的坊间故事，也必得来这样的茶摊。”
　　旁边另一人击掌道：“姑娘当真是好见地。”
　　“谬赞了，不过是向往这纯粹而又广阔的天地而已。”容尔雅理了理衣裙，起身道，“时日不早，我们便告辞了。众位好生享受这纯粹的山间味道。”
　　羽秋放下茶钱，跟在容尔雅身后离开。

　　等两人走远了，众人才又谈论了起来，这次话题却是从科举谈到了容尔雅身上。
　　“这姑娘好不一般。”
　　“这见地，这谈吐和做派，应当是哪位官家小姐吧？”
　　“有着京城才女之称的右相府家千金，我见过，没有这位姑娘这么高挑。”
　　“世家千金听说得也多了，这么一位还真不熟悉。莫不是新进京的官家女子？”
　　“今年外地升迁还没到时间呢，不太可能。”
　　“……”
　　坐在茶摊最角落的离寻食指一弯扣了扣桌子，挑眉低语：“这位王妃着实有趣。”

　　眼看着太后的寿辰到了，容尔雅换上准备好的礼服，里面是桃红色对襟襦裙，配了相近颜色的刺绣，外罩丁香色大衫，垂领处绣着栩栩如生的丁香花和叶。刘嬷嬷梳了合适的发髻，戴了青绿为主的华胜和簪子，最后在后脑系了一根缥色发带以压住披散的另一部分头发。
　　另外还有一套素色的礼服由丘妈妈装好交给羽秋带着，以备不时之需替换。
　　等收拾妥当，方氏身边的羽冬姑娘过来请，松涛苑也准备妥当，要出门了，不能晚到了。
　　容尔雅让羽秋拿上时谨墨准备的寿礼，还有自己准备的百寿图。携周嬷嬷一行人出了雅苑，直接去了前院。
　　一路上周嬷嬷都在带着容尔雅重温宫里觐见的规矩，容尔雅虽然已经滚瓜烂熟，但是嬷嬷的一番心意也让她明白，他们这几日相处下来，在心里已经接受她这个未来王妃了。为了南平王的脸面，也为了得到太后的赞许，她容尔雅一定不能出错。

　　马车入了宫，进了天祁门之后，直接围着宫墙绕行到西边的西华门，马车进入西华门，在西盛门口停了下来。此处进去就是后宫了，不允许车马进入。
　　众人下了马车，步行约两三刻钟就到了淑秀宫。
　　按照礼制，众人要先来淑秀宫参见皇后，才前去长寿宫拜见太后。
　　齐皇后一身宝蓝色皇后制服端坐在正上方凤位上，宫殿里已经坐了三家夫人小姐，分别是静华长公主与岳绯灵，崇国公府贺夫人和贺清怡贺清柔姐妹，以及皇后的娘家姻亲伯府齐夫人与齐家两位小姐。
　　方氏在前，容尔雅跟在她身后，再身后是周嬷嬷、方妈妈和羽春羽秋，众人垂首上前，向皇后行了大礼，“参见皇后娘娘。”
　　齐皇后抬手道：“免礼。容夫人请起。”
　　“谢娘娘。”方氏致谢起身。
　　容尔雅也跟着站起来，一直目不转睛垂首站着。

　　齐皇后坐在最高处，静华长公主和岳绯灵也坐在台阶上面的椅子上，容尔雅低着头，她们自然看不清长相。但是在下首坐着的贺夫人和齐夫人可看得很清楚，身着清丽淡雅的容家姑娘，虽然打扮不华丽，但那张冠绝容颜可是远比京中多少女子了。
　　贺清柔悄悄冲着容尔雅招了招手，容尔雅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看见贺家四姑娘的动作。
　　贺清怡拉了一下妹妹的袖子，附耳低声道：“你干什么呢？”
　　贺清柔也侧身道：“同尔雅姐姐打招呼啊。”
　　“你何时认得她了？”
　　“上次去太学接两位哥哥的时候，尔雅姐姐也同方家两位姐姐去了，我同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呢。”贺清柔说着还笑了。
　　贺清怡略微抬头朝容尔雅看过去，人虽然低着头，但是身形修长，侧脸精致干净，妆面不浓，却已经美艳超绝了。有些惊艳道：“容嘉县主和传闻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了。”贺清柔急忙道，“都是传闻了嘛，肯定不能当真的。”

　　这边皇后命人安排了座位，才开口道：“县主怎么一直低着头，可是有什么害羞的？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呢，还不好意思呢！”
　　容尔雅心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却只是福了一礼，回道：“臣女不敢，蒙皇后娘娘抬爱。”
　　齐皇后瞧着底下根本不是传闻中肥胖臃肿的人，又道：“抬起头来本宫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容貌，让我们南平王心心念念要求娶。”
　　容尔雅能说不吗？当然不能！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说不，那是找死呢。于是她缓缓抬起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看向凤位上的齐皇后。
　　这不看还好，一看齐皇后心里一惊，还好没有被留下，不然这宫里还有徐妃什么事，说不定自己这个皇后也只是空有其名了。但，那都是不然，现在她是南平王妃。
　　静华长公主和岳绯灵也惊了，先前驸马府的种种已经够让人惊异，如今还有这美貌加持，这京中还真是难以找到别的女子能和她媲美。
　　静华长公主心里思忖一二，虽然很是可惜，但面上倒是一派笑意，道：“皇后娘娘，这坊间传闻果然都是假的。”
　　“姑姑说的是呢。”齐皇后也笑道，“果然陛下圣明，这封号也很是贴切。”
　　容尔雅嘴角扯了扯，好一个贴切的‘容嘉’县主。
　　方氏在一旁附和道：“陛下隆恩浩荡，是小女的福分。”
　　众人面上和和气气，心里却不知作何感想了。

　　见过了皇后，等到了长寿宫就更是水深火热了。
　　容尔雅只觉得浑身难受，那些考量窥视的眼光就像刀子一样，刮得自己一身鸡皮疙瘩直掉。偏偏太后还非常开心，唤她上前去。
　　容尔雅踱步过去，在太后面前站定，又行了一个完美的宫礼，“臣女见过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臣女不才，亲自为太后娘娘摹了百寿图，寻了个稀罕玩意儿，希望太后喜欢。”说完招手让周嬷嬷和羽秋捧来盒子。
　　周嬷嬷手上捧着的是百寿图，足有十尺长的横幅大字，写着不同字体的‘寿’字。
　　太后见了十分喜欢，她素来喜爱书法，这幅百寿图是历朝历代各名家大师的‘寿’字，虽然不是名家所写，但是写这幅字的人也是书法高手，临摹十分相像，而且自有风骨。
　　太后又瞧向站在一旁的容尔雅，心里暗叹道：‘如此惊艳的女子，好在是没有入宫啊。’
　　“容家姑娘有心了，这幅字我很是喜欢。”
　　“太后娘娘喜欢就是臣女最欢欣的了。”容尔雅福礼道。
　　羽秋在一旁打开盒子，正是时谨墨准备的夜明珠，此刻在辉煌的长寿宫里也又有闪着光。
　　“这是夜明珠，臣女机缘巧合得到的。臣女听说太后娘娘爱赏月，但圆月不常有，便想着在无月的夜晚，太后娘娘也可以赏到‘月亮’，就想到这夜明珠是在合适不过了。”容尔雅在一旁介绍到。
　　“哈哈哈哈……”太后乐开了花，“你这姑娘，心思细腻，伶俐得很。”
　　“谢太后夸奖。”容尔雅谢礼。
　　太后又瞧向周嬷嬷，笑道：“你这婢子，倒是将我的喜好全抖落出去了。”
　　周嬷嬷乐呵道：“娘娘可是心喜呢。”
　　太后又笑了过去。
　　众人纷纷送上礼，太后都表示了喜欢，又和几家夫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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