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容修泽穿戴妥当，去给母亲方氏请了安，用了早膳才与父亲容国焘一同出门。父子两骑马到了朱雀大街，容修泽在周记包子铺停下。
　　容国焘问：“怎么，你早饭没吃饱？”
　　容修泽摇头，“是小雅，昨天跟我说想吃这家的包子了。”
　　提到女儿，容国焘眉头皱了皱，担忧道：“她，没把宫里闹翻天吧？”
　　果不其然，容修泽就知道他爹肯定先问闯不闯祸。容修泽摇头，“您也知道，她本来不想进宫。现在更是为了避开皇上，把自己弄成爹娘都认不出的模样。”
　　容国焘点头，让他买好包子，父子两这才骑马往宫里去。
　　“再有五天，就到三个月了吧？”
　　容修泽听到父亲的问话，知道他还是想念女儿的，笑道：“是，她还高兴呢，昨天追着我问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不是进宫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也奇怪，但她说想再确认一下，怕皇上反悔。”
　　“这倒是她的风格。”容国焘笑了笑，看着儿子手里的小暖炉，暖炉上包着包子，失笑道，“也就你这么细心了。”
　　“这儿进宫还有段时间呢。小雅一直喜欢吃热乎乎的包子。”
　　容国焘官场纵横几十载，趋炎附势的人见多了。知道是御膳房的人敷衍塞责，不然，自己的女儿是绝对不会让儿子从宫外带吃的进去。
　　“你路过御膳房的时候，去转一转。”
　　容修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家老爹这是心疼女儿了，当即应道：“哎！”

　　进了宫，容国焘先去礼部应到。
　　容修泽则直接往后宫而去。
　　“修泽，”与他一同当值的永安侯世子段霁琨跑过来，看到他手里拿个暖炉，一阵嘲笑，“不是吧，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这四月的天儿了，还怕冷？”
　　容修泽不跟他废话，“不是取暖的，里面是包子。”
　　“包子？你没吃早饭？”段霁琨凑过去仔细闻，的确能闻到肉香味，“嗯，这香味，我吃两个。”
　　容修泽把手拿开，躲过他夺食的双手，“不是我自己吃的。你要想吃的话，下午交值之后，带你去吃个够。”
　　段霁琨更好奇了，“那你给谁带的？不是看上哪个小宫女了吧？”
　　容修泽懒得理他，自顾自往武阳门去。
　　容尔雅在武阳门等了片刻，远远听见有说话声传来，其中有容修泽。心里一阵期待，她往旁边的石柱挪了一下，准备吓一吓他。
　　估摸着容修泽走近了，容尔雅突然跳出来，“哈！”
　　容修泽翻了个白眼，到是旁边的段霁琨被吓找了，不是被这声“哈”给吓着，而是被容尔雅一身的打扮给吓到。
　　段霁琨瞥了一眼旁边翻白眼的容修泽，没错了，两人认识。但是，容修泽怎么认识这么一个一言难尽的宫女？
　　容尔雅嘿嘿一笑，看着容修泽手里提着的暖炉，鼻子嗅了嗅，闻到了包子的香味，笑道：“包子！”
　　容修泽把东西递给她，“提着上面，底下烫。”
　　容尔雅提着上面的提手，凑到鼻子前深吸一口，满足地发生声音，“嗯……果然是周记的包子。谢谢哥！”
　　容修泽虽然很嫌弃她这个模样，但那一声‘哥’叫的他全身舒坦。容修泽嘴角挂了个笑容，“行了，拿回去慢慢吃。”
　　容尔雅点头，正准备转身，想到还有事情要让他帮忙，停下看着他。
　　容修泽见她还不走，就知道她又有事了。
　　“明天还给你带。”
　　“嘿嘿……”容尔雅咧嘴笑，一口白牙在黝黑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更白了。“还有，帮我带一盒青黛进来，我的用完了。”
　　段霁琨在一旁咋舌，她这样了还用得着胭脂水粉吗？
　　“不是才给你带过一次吗？这才几天啊！”
　　容尔雅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的脸，“这不是，用的挺多的嘛。”
　　容修泽看她那画得跟个木炭似的脸，眉头跳了跳，“知道了。”
　　容尔雅又道：“还能带芙蓉楼的芙蓉糕吗？”
　　“你别得寸进尺啊！这三个月，我都给你买多少东西了啊！”
　　“哥，你看在我在宫里这么可怜的份上，你就可怜可怜我嘛！”
　　容修泽还是绷着脸，“给钱！”
　　“我哪有钱啊！”容尔雅嘟嘴，“我在宫里又领不到月钱。”
　　“那就打借条。”容修泽严肃道。
　　容尔雅还想继续求情，但他那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还是算了吧，借条就借条吧。“行，明天给你！”
　　一想到，回家之后的第一份月钱要被他拿走，就觉得肉疼。
　　“行了，赶快回你毓秀宫去。我要去当值了。”
　　容尔雅一想到没钱了，苦兮兮地转身，边吃边往毓秀宫走。

　　看着妹妹走远了，容修泽才转身往回走。
　　在一旁丝毫没有存在感的段霁琨心就跟被猫抓一样痒痒的，跟在他旁边问道：“刚才那个小宫女叫你哥，她是你妹妹？可是，你们不像啊？还有，你让她回毓秀宫，她在毓秀宫当差？”
　　容修泽听他连珠似的问话，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虽说，他和段霁琨同在御书房当差，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可他大嘴巴，藏不住事。这最后关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嗯……”容修泽模模糊糊地应了这么一声。“走快些，一会儿皇上该怪罪了。”
　　提到皇上，成功转移了段霁琨的注意力，两人加快速度往御书房去。
　　等两人走远了，时谨墨才从武阳门旁边的拐角处出来。他也是刚准备前往宏德殿早朝，结果刚走到武阳门，就看见昨天撞他的小宫女无所事事地在武阳门周围转悠，想到昨晚他在霜雪宫听到的话，他决定好好了解一下这位被迫入宫，但不愿做妃子而把自己打扮成这样又丑又胖的秀女。果不其然，这么快就让他知道了她的身份。
　　“容修泽的妹妹，礼部尚书的女儿。的确有趣。”
　　时谨墨看着方才容尔雅离开的甬道，嘴角一勾，转身往宏德殿去。

　　早朝上，时谨墨目不斜视笔直地站在最前排，听着后面的大臣一个个上奏。皇上时洹铮偶尔点头，偶尔蹙眉，时谨墨离得近，又眼力好，将他的表情变化一览无遗。
　　有本启奏的禀告自己的事，无本启奏的就干站着。站了有大概一个时辰，就在时谨墨以为大家都说完的时候，身后又响起声音。
　　“微臣启奏！”
　　时洹铮看向下方站出来的容国焘，笑了笑，道：“容爱卿请讲。”
　　时谨墨瞬间眼神清冽，转身看向身后三四步距离的容国焘。
　　容国焘四十上下，容姿英发，丰神俊逸。听说二十年前，那也是整个京城的风云人物，与先帝关系亲厚，如今也颇得皇上信任。时谨墨又看了一眼站在龙椅旁边玉树临风的容修泽，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时谨墨又想到了那位扮丑扮胖的容姑娘，一想到昨晚那双翦水秋瞳，只觉得心里一阵悸动。能拥有那样一双灿若星辰的双眼，一副莺声燕语的嗓音，又有这样丰神俊朗的父兄，这位容姑娘必然也拥有闭月羞花之颜。
　　容国焘稽首道：“陛下，科举将至，应早日定下科举考官。”
　　“往年是容爱卿负责，今年，便还是你来吧。”
　　“皇上，”容国焘推辞道，“礼部向来只负责考场设置，考试日程一应事务。但考官、督查等职位，还是要皇上任命。”
　　时洹铮扫了一眼底下的大小官员，又把视线放在容国焘身上。他登基两年，科举三年一次，上一次科举还是先帝在时举行。那时，容国焘是翰林，学识渊博，先帝每每科举皆任命其为主考官。但今年，他是礼部尚书，自然不能再担任主考官。
　　时洹铮看了看其他翰林学士，若说真有谁学识超过容国焘，还真没有。时洹铮笑了笑，“今年主考官由太子太傅当任，两个副考官还是由容爱卿和永安侯来吧。至于督查……”时洹铮把目光放在了时谨墨身上。
　　时谨墨眼皮一跳，果然听见时谨洹开口：“皇弟才识过人，就替朕督查科举吧。”
　　时谨墨不好拒绝。
　　时洹铮也是好计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任命，就算他们兄弟两关系再亲厚，但时谨墨为臣，不可能当着百官之面抗旨不遵。
　　“臣弟遵旨。”
　　“微臣遵旨！”太子太傅、容国焘和永安侯也叩首领命。

　　退朝后，时谨墨被叫到了御书房。
　　时洹铮看着下面站着的弟弟，笑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时谨墨点头，“不走了。”
　　“那，你总可以为朕分忧解难了吧？”
　　“皇兄，您也知道，臣弟一直都不愿意涉足朝堂。”
　　时洹铮叹气道，“朕当然知道。朕也明白你的顾虑。可我们兄弟两自小一起长大，朕对你的信任，你还不放心吗？”
　　“臣弟并非这个意思。”时谨墨赶紧道，“只是，臣弟在外面闲散惯了，朝堂之事，早已不知风云变化了。”
　　“得，朕也不逼你，等你想好了，朕随时有任务交给你。”时洹铮也不强求，又笑着道：“那，成家立业，立业不考虑，成家总要考虑吧。朕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孩子都有了。如今，昳儿可都四岁了。”
　　时谨墨抬眼看了一下时洹铮，视线又从他身边的容修泽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个淡笑。“时机还未到。”
　　时洹铮惊讶，却只是笑道：“时机到了，朕绝对成全。”
　　“多谢皇兄！”
　　“对了，”时洹铮又道，“南平王府还在收拾，这段时间你还是住在长极殿。一来我们兄弟两多叙叙旧，二来，你也多陪陪母后和绯语。”
　　时谨墨稽首，“臣弟遵命。”

　　时谨墨退出御书房，先去了躺礼部了解科举的事宜，才往后宫去。走到文阳门，看见御膳房的宫人正往各宫送午膳。
　　时谨墨想起早上的事，上前拦下两个宫人。
　　“这是送到哪个宫的？”
　　小太监行礼回话，“禀王爷，这是送到毓秀宫的。”
　　还正巧就问到了是送往毓秀宫的，时谨墨看了一眼两个食盒，每个只有两层，最多也就六七样菜，大概够三个人吃的。
　　“毓秀宫只有两三个秀女了吗？”
　　那两个宫人一听这话，吓得赶紧跪下，“王爷饶命，奴才也是听命行事，不敢克扣秀女们的饭菜。”
　　时谨墨本来不知道毓秀宫还有几个秀女，但听到他们这么一会话，便知道肯定不止两三个了。那这六七样菜，根本就不够她们吃。
　　时谨墨让离尘打开食盒，里面大部分都是素菜，只有一两个盘子里有零星的肉，这样的待遇，便是他身边服侍的宫人都比这个好。那，早上容姑娘让她兄长为她带吃食也就不奇怪了。
　　时谨墨怒道：“御膳房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克扣毓秀宫的膳食。”
　　两个小宫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告罪。
　　时谨墨轻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宫人，“你们起来吧。去御膳房，告诉你们管事的，马上给毓秀宫换菜食。否则本王禀明皇上，你们整个御膳房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两个宫人唯唯诺诺地起身，提着食盒飞快往回走。
　　等他们走远了，时谨墨才交待离尘，“以后，送到长极殿的饭菜，你匀两个出来，让御膳房再做两个，单独用食盒送到毓秀宫，交给容姑娘的服侍宫女。”
　　离尘愣住，容姑娘？是谁？
　　时谨墨睇了他一眼，离尘不疑有他，领了命令，也往御膳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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