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容尔雅一整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她灰溜溜地回到毓秀宫，关着门梳洗换好衣服。
　　今天真的不宜出门。
　　容尔雅把自己关在屋里，洗干净了脸上的脂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樱桃小嘴、柳叶弯眉、明眸皓齿，怎么看都是个大美人，只是此刻，全部皱成了一团，没有任何美感而言。
　　未经传唤，宫女不能进入内室，容尔雅乐得清静。从书架上取了本志怪话本看了起来。
　　傍晚时分，小宫女来传晚膳。
　　“容姑娘，晚膳送来了。”
　　一想到快吃到吐的一模一样的饭菜，再加上今天收到的各种惊吓，容尔雅实在没心情吃。
　　“我不想吃了，你给其他姑娘送去吧。”
　　小宫女踌躇许久，“容姑娘，您是身子不舒服吗？需要传太医吗？”
　　“不用，我没事。我……我减肥。”
　　小姑娘听到最后三个字，嘴角扯了扯，是该减肥了。既然她不想吃，就算了。“那，奴婢告退。”
　　“嗯。”容尔雅应了一声，等到外面没动静了，才起身去门口。她扒开门缝，朝屋外看了一圈，发现院子里没人，取了面纱罩在脸上，出了门。
　　容尔雅一直出了毓秀宫。
　　现在是晚膳时间，各宫的主子下人都在吃晚饭，就连巡逻的侍卫也比平时少了大半。容尔雅熟门熟路地一直往西边的一处偏殿而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容尔雅才在一处没人的偏殿大门口停下，抬头看了一眼悬着的匾额，“霜雪宫”三个字在夜色中隐隐可见。
　　容尔雅轻轻推开宫门进去。
　　此时的霜雪宫还没有主人，除了每隔三天有宫人来打扫，平时也没有人在此。这里以前是前朝一位不受宠的妃嫔的寝宫，自从那位太妃仙逝后，这里就一直空着。上一世，容尔雅被封了个良人，皇帝就随意把她安置在了这里，在宫里近九年，容尔雅都是在此度过的。
　　这里的布置还是像上一世一样，绕过影壁，院子里有棵两人高的桃树，现在已是四月末，桃花早已落败，树荫间隐约能看见几个青幽幽的果子。桃树下面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正对着的是主屋，两旁带着耳房。
　　因为没什么重要物品，主屋也没有落锁。容尔雅推开屋门进去。
　　现在天色已经全黑，容尔雅自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勉强能看清屋里的摆设。
　　现在还是墨蓝色的窗帘和窗幔，不是上一世她住进来之后换的天青色。其他的桌椅凳子，还有矮榻书架都是以往的模样。
　　容尔雅走到案几边，将旁边的一盏灯点亮，吹灭火折子。熟门熟路地绕道屏风后面，打开柜子找出了那把上一世陪了她八、九年的琴。
　　“以前嫌你太旧不值钱，现在最想的还是你。”
　　容尔雅爱抚地擦拭着上面的雕花，轻抚琴弦，像是久未相见的老友。容尔雅迫不及待地将琴放在桌上，一时情难自禁，忘我地弹奏起来。
　　她弹的是《知音》，这是她跟母亲学的第一首曲子，也是她和哥哥最喜欢的曲子，更是上一世自己弹得最多的曲子。
　　低沉婉转的琴声飘出霜雪宫，在这平淡无奇的皇宫夜里慢慢消散，就像是无数个进宫的女子，也在这皇宫的夜里，慢慢香消玉殒。

　　时谨墨隐约听到有琴声，循着声音找来，越是走近越是惊赞，抚琴之人技法高超，琴声婉转，这首《知音》仿佛有了生命，在催促他前去与这位抚琴者成为知音。
　　时谨墨抬头看了一眼宫门，“霜雪宫？这里不是空着的吗？”
　　时谨墨再仔细听了片刻，确定琴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他猜测是有宫人偷偷来这里抚琴，为了不打扰到抚琴之人，时谨墨一跃上了墙头。
　　坐在墙头，院内的情形一览无遗。主屋亮着灯，有一个身影映在门窗上，看影子的动作，便知道是那身影在抚琴了。
　　时谨墨闭目认真听完整首曲子，才抬头看向主屋方向。
　　容尔雅弹完，摩挲着琴弦，轻声道：“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是，你是霜雪宫的东西，我不可能将你带走的。就算我偷偷带走了，万一被人查到，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呢。我就算是再喜欢你，舍不得你，但我还是更喜欢我的小命。而且，我好不容再活一次，更要珍惜。”
　　容尔雅笑了笑，“上辈子，是你陪我在这皇宫里度过了九年。这辈子，大概是因为重活一次，所以好多事情都变了呢。再过几天，就到三个月了，我就可以出宫回家了。”
　　时谨墨听到此处，便知道里面那人是今年的秀女了。只是，她说到的上辈子，重活一次……时谨墨很是惊讶。
　　容尔雅继续到，“出了宫，我应该是再也不会进来了，就算要进宫，也不可能到后宫来见你了。这霜雪宫，就像是我第二个家了。尽管是我一个人独自生活的九年，但是有你的陪伴，我也不算孤单。以后，不管是你，还是霜雪宫，我应该都不会来看你们了。”
　　“对了！这一世真的改变了很多呢！上一世，选进宫的秀女就算没被皇上看中，也没被婚配，也得留在宫中了却残生。这一世，三个月内没被皇上看中或者被婚配，就能回家了。还有啊，上一世皇上可是很忌惮南平王的，虽然人家并没有实权，又不在京城，但皇上就是嫉妒南平王的美貌和才华，是不是特别小肚鸡肠？”容尔雅轻声笑，“但是，这一次，南平王不但回了京城，而且，据我听到的消息，皇上和南平王的关系很是亲厚呢。是不是，因为我重活了一次，所以很多事情都变了？”
　　“不过，想想我上辈子是因为吃枣被卡死的，就觉得憋屈。现在，我都有阴影了，凡是带核的东西，都必须去核之后才敢吃，哎，都不敢像以前一样大胆地吃枣子了。我现在看到枣子，我就感觉，我马上就会被那个枣核卡住。你说，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能被一记闷雷给吓住，还把自己给吓死了呢？”
　　时谨墨听了她的讲述，觉得震惊之余，还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他心里也起疑：‘若她说的是真的，这岂不是天下奇闻？’
　　时谨墨看着屋里的人影，跟着火光的跳动而闪烁。
　　容尔雅轻叹一口气，“算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一世，还是该怎么过怎么过吧。不过，今儿把南平王给撞了，虽然他没事，我掉水里了。但是，我手绢被他捡走了，要是他跟他上一世小肚鸡肠的哥哥一样，那我岂不是完蛋了。关键，我回来还没有十天啊！这只有几天，我就可以回家了，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叉子。但愿，南平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已经忘了这回事了。等我出了宫，他就找不到我了呀。而且，我白天出门都装扮得跟个炭人似的，又丑又胖，估计我爹娘看见了都认不得我。嘿嘿，这么一想，应该没什么事。”
　　殊不知，墙头上的南平王听得一清二楚。时谨墨嘴角勾起笑容，原来早上落水的宫女果然是伪装的。现在再联系她说的话，到是有些惊讶了。其他的女子，挤破头了好容易有秀女的资格进了宫，想方设法接近皇上，希望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做凤凰。可她倒好，不愿意入宫，也不愿意成为那些所谓的‘凤凰’。为了避开皇上，每日伪装成又丑又胖的宫女，还处处避开，实在有趣。
　　容尔雅烦心事说完了，时日也不早了，准备起身离开。
　　“我要走了。以后，可能我们再也不会再见了，希望宫人可以把你保管好。”
　　容尔雅将琴放回柜子里，吹了灯，摸索着出门。
　　时谨墨听到动静知道她要离开了，闪身到了桃树遮挡的墙头。
　　容尔雅走到院子里，环视一周整个霜雪宫，不舍到，“我走了，以后，有缘再见吧。大概，也不会再见了。”
　　容尔雅依依不舍地离开。
　　时谨墨凭借自己习武多年的好眼力，在这黑夜里勉强能看见她的身影，和戴着面纱的小脸。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双明眸杏眼，却让时谨墨心中一悸。

　　容尔雅回到毓秀宫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饿啊……”容尔雅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实在受不了了，她爬起来到桌边，操起茶壶猛灌，几大口冷茶下肚，感觉透心凉。
　　再躺回床上，又折腾了许久才模模糊糊睡着。
　　天刚蒙蒙亮，小宫女端着洗脸水来敲门。
　　“容姑娘，水放在门口了。”
　　像往常一样，小宫女把脸盆放下就离开了。
　　容尔雅挣扎着起身，眼睛实在干涩难受，头发乱糟糟且不说，还顶了两只黑眼圈。
　　容尔雅打着哈欠将洗脸水端进屋，然后迷迷糊糊地开始洗漱打扮，确切的说是洗漱伪装。
　　本来用来画眉的青黛被她用来涂脸，很快，原本白净红润的小脸变成了黑炭。又从床榻边的柜子里拿出几个棉包一一穿戴在身上，然后才在外面套上宫女服。
　　等全都收拾妥当了，容尔雅才开门。
　　小宫女远远看见她的房门开了，走过去收拾房间。
　　小宫女整理梳妆台的时候，发现脂粉盒里的青黛又见底了，疑惑道：“容姑娘，这个青黛粉没有了。”
　　容尔雅看了一眼，确实快空了，想想自己入宫以来，每天往自己脸色大把大把地抹，不见底才怪呢。
　　“我知道了。”
　　小宫女本来想问怎么能这么快就用完青黛的，但是这是人家自己的东西，她一个小宫女根本没有资格过问。但是还是好奇心作祟，时不时偷偷看她的眉毛，画得是有些粗，但是，也不会用的这么快啊！几天就用完一盒，是当成吃的下肚了？
　　小宫女收拾好之后去拿早膳，容尔雅也跟在身后出门。
　　小宫女看着她要出门，问道：“容姑娘，您不吃早饭了吗？”
　　容尔雅昨日和容修泽约好了时间，现在过去正好是他来宫里当值的时间，吃完早饭过去，那就得去上早朝的宏德殿了。
　　“我不吃了。”容尔雅丢了这么一句，离开毓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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