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谨雅然

　　容修泽早上是同方氏一起出门的。昨日贺敬之几人约了今日聚会，一起讨论这两日科举的作文，还派人请了容修泽和段霁琨两人前去赴约。
　　早上他们约在听风阁，几个人讨论科考两日的试题，还有各自的答题和文章，又让安博闻和容修泽点评了一番，直到午时过了才作罢。让店家安排了饭菜，众人吃了。
　　段霁琨提议：“下午不如出城去消暑吧，这天也着实热得很。”
　　方玉沣是跟着两位兄长前去凑热闹的，也是众人当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听多了他们的文章论调，此时说到去消暑，自然第一个同意，“好啊好啊！京中确实热得很，我听说城南的烟雨湖开了一大片荷花睡莲，还可以划船采莲，我们就去那儿吧。”
　　“你个臭小子，就对这些吃喝玩乐的感兴趣。”方玉淞笑着敲了一下小弟的头，也道：“不过，玉沣这个建议倒是不错。”
　　“考完了，确实该好好放松一下，至于后面的殿试，还有时间准备呢。”贺敏之说到，自然他也是同意去的。
　　童溪桥是当中最年长的，温和一笑表示同意了。既然兄长都同意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异议。
　　“那就走吧。我们骑马前去，一路上还可以兜风。”方玉沣最先起身开了门。
　　众人也起身，说笑着出了雅间。

　　众人策马出了南城门，都是年轻气盛的世家公子，模样也都是出众的，一路上引得沿街百姓议论纷纷。
　　东靖国尚武，皇亲贵胄都会请武术师傅教府里的男丁学武，而无论男女，都会学骑术。所以一行人疾驰而去，倒也没有谁因为马术不精而落下。
　　约莫骑行了半个时辰，靠近烟雨湖众人才慢下来。
　　烟雨湖在城南官道旁，距离京城有近四十里，快马也需要近半个时辰。而烟雨湖占地近三千亩，其中步道拱桥纵横，大致将湖面分为七块，有近一半种了荷花睡莲，此时看去，“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说的无外乎就是此盛况了。
　　靠近湖边，暑热之气消散了不少，容修泽一行人下了马，将马栓于湖边的草地上，然后撒欢似的往码头奔去。
　　“船家，我们要租船。”
　　船家见迎面奔来的十个年轻人，英姿勃发，衣着不凡，知道是京中来的公子哥，恭敬迎上去道：“各位公子，我们有大小两种船。大的可以坐四人，一百五十文一艘；小的可以坐两人，八十文一艘。时间不限制，在我们傍晚收摊之前想划多久都可以。”
　　贺敬之道：“我们十个人，不如全要小的？”
　　“世子，有大船就坐大船吧。”安博闻道，他家世是众人当中最低的一个，自然平日里吃穿用度也会节约一些。
　　“浩言说的是，我们就坐大船，一艘坐三四个人，还能热闹些。”容修泽同意道。
　　贺敬之大概是反应过来了，道：“那就大船，我们要三艘，一艘四人，另外两艘坐三人如何？”
　　“可以。”众人同意。
　　船家见他们商议好了，便道：“众位公子，三艘大船。各位公子自行上船，划行注意安全。另外，莲蓬可以随意摘取，但是荷花荷叶每人最多能各摘三支。”
　　“好。多谢船家。”容修泽道过谢，邀着众人上了船。

　　年轻人们在湖里划行采莲的时候，官道上两匹驿马往北疾驰而去。
　　“快让开，急报！”靠近城门，驿卒大声呼道，马儿并未慢下来，疾驰入了城。
　　顿时，街上慌乱一片，摆摊设点的普通百姓和商户听见“急报”二字，赶忙将摊点后撤；路上的行人也迅速往两边靠，留宽阔的街道出来，好叫快马安全通过不至于伤到人。
　　快马沿永安大街往北，直到皇城的天玄门才停了下来。
　　驿卒并未下马，只将怀里的折子扬手高举，一人道：“颍州急报，徽郡出现旱情。”
　　另一人也道：“江州急报，浔阳郡出现旱情。”
　　守门的将领听闻，也顾不得其他，鸣人拉开栅栏放两人进了天玄门。两人催马疾驰穿过天祁门，直到天盛门才下马，随着宫人一路疾驰直奔皇帝所在的勤德宫。

　　容尔雅差遣小厮去门房问了两遍，容修泽都还没有回来。
　　“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有什么好讨论的，天都快黑了还不打算回家啊！”容尔雅一阵吐槽。
　　丘妈妈已经摆好了晚膳，在一旁劝道：“小姐，您先吃着。我让立仁随时去门房打探，一旦少爷回来了，立刻回复您。”
　　容尔雅也只好点头，“行。丘妈妈，容修泽回来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知道了。”丘妈妈笑着应了，见容尔雅拿了筷子，给羽秋两姐妹使了眼色一起退了出去。
　　容尔雅一个人吃饭的习惯就是不喜欢别人在一旁看着，所以她会拉人坐下一起吃，但是羽秋她们又不可能真的就和她同桌而食。后来容尔雅便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她一个人在屋里吃，不需要人服侍，而丫鬟小厮们也正好下去吃饭，等吃好了再进屋里来收拾就好。当然，以容尔雅的性格呢，每次羽秋她们进来收拾的时候，容尔雅已经将碗筷收好放在托盘里，她们只需要端到厨房去就可以了。

　　因为满脑子还想着找容修泽打听是否出现旱灾的事，所以容尔雅并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搁了筷子，按惯例收拾放到托盘里，然后走出房门到院子里转悠。
　　天还没有暗，漫天丹霞，西边远处的山头最是红艳，只是夕阳早不见了踪影，即使如此美景，仍旧燥热难当。容尔雅坐到秋千上，自顾荡了起来，飘荡起风，倒是还凉快了一些。
　　丫鬟小厮们都在后面小厨房用晚饭，所以院子很是安静，能听见虫鸣蝉叫，自然穿门处的响声也听得真切。
　　“是谁在那边？”容尔雅停下秋千问道。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杏红色侍女服、手里还捧着一个手掌宽的檀木盒子的丫鬟走近，正是云欢。
　　“容姑娘……不对，县主。”云欢既欢欣又紧张地低着头站在容尔雅面前，一双大眼睛正偷偷打量着她。

　　容尔雅换了柳黄的襦裙，上襦还是宽袖纱袖，因着她双手握着秋千的绳索，所以纱袖滑至臂弯，露出一双纤细嫩白的手臂。
　　容尔雅无声笑了一下，这姑娘几个月不见还胖了一些，“怎么，几个月不见，还生分起来了？”
　　云欢这才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也舒欣了许多，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容姑娘。”
　　容尔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在南平王府过得还不错嘛，都长胖了。”
　　云欢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回道：“王爷让我管着一个院子呢，然后每天都是鸡鸭鱼肉的，确实长胖了。”
　　看着她没心没肺的笑声，容尔雅知道她在南平王府过得好，只是想起她还被徐妃抽了鞭子，便问道：“之前伤得重不重？现在都好了没有？”
　　云欢见她担忧，立即道：“姑娘放心，都好了。在宫里的时候，王爷就请了太医给我治了，后来又找了祛疤的药膏，现在身上连一丝疤痕都没有了。”
　　听着她说着，容尔雅才算是放下心来，又想到南平王做的周道，对他心有感激。“那就好。”
　　“对了容姑娘，”云欢将手里捧着的盒子递过来，“这是王爷特地交代要交给您的。”
　　容尔雅放开秋千站起身来，没有接过她手里的盒子，只问道：“王爷可有说给我这个是做什么的？”
　　云欢摇头。
　　容尔雅盯着盒子看了片刻，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丘妈妈和羽秋羽夏从屋后走了出来，丘妈妈看着院里站着的两人，道：“小姐，天暗了，进屋里说吧。”说完先进了容尔雅的主屋，羽秋羽夏也跟了进去，不一会儿，屋里就亮起了灯。
　　容尔雅道：“云欢，跟我进屋，同我讲讲两位嬷嬷。”
　　“是。”云欢欢喜应了，跟着容尔雅进了屋子。

　　屋里灯火通明，丘妈妈端了托盘下去收拾，羽夏也笑着退了下去，说是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清凉冰镇的小食，只羽秋留在屋子里收拾书架条案。
　　云欢将盒子妥帖地放在桌子上，然后立在一旁。
　　容尔雅招手，“你坐下。”
　　云欢偷瞄了一眼正忙着的羽秋，见她没关注这边，扭捏地坐在圆凳上，道：“容姑娘，周嬷嬷和刘嬷嬷都是宫里教司所出来的，周嬷嬷出宫前还在太后身边服侍过几年。所以王爷才特地让周嬷嬷来，说是好方便您打听太后的喜好。”
　　“是嘛。”容尔雅低声耳语，笑道：“那还真是极好，多了解一些太后的喜好，还能投其所好，不至于会冲撞了太后娘娘。”
　　云欢点头，又道：“周嬷嬷很是严厉，以前在教司所教宫规和礼仪的时候十分苛刻，在王府也是将下人们管得服服帖帖的。但是她一点都不会通融，所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是绝对不能央求她的，不然罚的更严厉。而刘嬷嬷又很是温和，可能是她教的是花艺茶道这类文雅的东西，所以看上去好相与得多。”
　　容尔雅便大概知道了两位嬷嬷的性子，笑道：“还得多谢你了，今日让我知道了，明天才不至于得罪了两位嬷嬷。”
　　“容姑娘，这是我应该做的。”云欢憨厚地笑了，又道：“容姑娘，王爷在府中准备了一个很大的院子，说是给以后的王妃住的，我就管那个院子呢。王爷给院子命名为沁雅轩，又大又漂亮，前几日还让人在院子里安了秋千架，又布置了一些盆栽花坛。”
　　容尔雅听到秋千架，就想到那日自己从秋千上倒栽在地，他翻墙进来正好目睹的尴尬，嘴角不自觉地扯了一下，干笑道：“王爷倒是挺有心的。”
　　云欢嘿嘿笑。
　　容尔雅换了别的问她，大意知道她这段时间的生活，只觉得这么单纯的小姑娘，好在是遇到了南平王。

　　云欢走过后，羽夏端着冰镇酸梅汤进来，就看见容尔雅看着桌子上的盒子发呆。
　　“小姐，厨房今日熬了酸梅汤，已经用冰镇过了，我给你舀了一碗过来。”
　　容尔雅回过神来，看着碗里梅红诱人的酸梅汤，只觉得口齿生津，端起来喝了一大口，颇为满足地砸吧嘴，“嗯，这酸梅汤这个天喝最合适了。”
　　羽秋已收拾妥当过来，笑道：“小姐觉得泡在冰里更合适。”
　　容尔雅颇为赞同地点头，“这么炎热的天，能泡在冰里当然更好了。”
　　“好什么啊，得了风寒才糟糕呢。”羽夏嗔道。
　　“这不是没有泡在冰块里嘛。”容尔雅拉着羽夏的袖子撒娇道。
　　“小姐，这盒子放在哪里？”羽秋拿过盒子准备去收拾放好，容尔雅制止了她。
　　“先看看是什么吧。”
　　羽秋打开盒子，夺目而又闪耀的光亮四散开来，即使在这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依然不掩其光芒。盒子里正是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通体晶莹亮白，一看就价值连城。
　　“竟然是夜明珠！”羽夏低声惊呼，她只听说过，可从未见过。
　　羽秋也有些震惊，放下盒子不敢动了，她可怕摔坏了，这东西就是让她再活几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的。
　　容尔雅拿在手中，沉沉的很有分量，无论从大小还是质地，还有这明亮的光芒，只怕是整个东靖国也只此一个了。
　　羽秋瞟到盒子里还有东西，道：“小姐，盒子里好像有张笺纸。”
　　容尔雅闻言，将盒子里的信笺取出，将夜明珠放进盒子里盖上，道：“先拿去放在梳妆台上。”
　　羽秋谨慎地捧起盒子过去了，羽夏规矩地走到了门口去，“我去问问立仁少爷回来了没有。”
　　容尔雅打开信笺，只有两句话：母后寿辰之礼，她定会喜欢。
　　容尔雅抿着唇，寿礼他竟然提前帮她准备好了，而且还是如此惊艳，绝不会落人之下的寿礼。她放下信笺，手肘按与桌面，双手托腮沉思，却又不知道自己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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