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脸天下

　　一日秋风一日深。

　　霜塞阔，海烟沈。

　　山岚起，清雾尽。

　　云霓三弄，广寒宫殿长笛。

　　露滴兰舟，凉生琼楼。

　　夜色新霜白。

　　绝情殿飘荡在海天之间，银汉冰轮在侧，薄薄的雾气遮挡住视线，几近辨不清南北。立于迎风石上，凝望天上人间，寒气入骨，望断来路，也盼不到归人。

　　晏希音转身，看见白子画迎着月光而来，手上托盘端着一个白瓷绘牡丹碗，眼中一道暗芒淌过，眯了眯眼睛，暗含深意地笑道：“师兄，这是给我的吗？”

　　白子画在绝情殿醒来后，发现自己虽然修为暂时被封印，但是身上的伤都已经被治愈，只是出不了绝情殿，被晏希音困在这座牢笼之中。

　　他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即便他恢复了修为，也无法奈何晏希音分毫。

　　但是小骨还小，尚未经历世情冷暖，未曾阅尽人间百态，一下子拥有了那么大的力量，一时之间做了错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亲手教养她长大，几乎把她看成自己的弟子，只要他不断规劝于她，让小骨放弃妖神之力，囚禁于长留海底。

　　她在瑶池之上只是一时意气，她对自己的心意，他如何能不知道？

　　就算他不能回应她的心意，却能够守在她身边。

　　他会陪着她，一起待在长留海底，须臾不离。

　　天长地久，他们总能赎尽她的罪孽。

　　白子画压下心中纷杂的心绪，眸光一闪，略缓和了脸色，柔声道：“小骨，这是师兄用千年雪莲熬制的桃花羹，你尝一尝。”

　　晏希音看着眼前散发着浓郁桃花香味的羹汤，挥手把瓷碗放到一边，“这个先不急用。师兄，你如今还认为，我应该封印妖神之力，永囚长留海底吗？”

　　这是白子画醒后，晏希音第一次主动提及此事。

　　白子画眸子一颤，沉声道：“小骨，你此时回头，为时未晚。”

　　晏希音把被风吹起的发丝勾到耳后，理了理身上的绯色满绣凤穿牡丹大袖衫，看向天上的银月，“此时我若放弃妖神之力，只怕六界就要群起而攻之。等待我的下场，必定是生不如死。师兄，你如何会认为，我愿意选择这样的下场？”

　　白子画自是听出了晏希音语中的讥讽之意，他深吐一口气，“因为我，你甘愿如此。”

　　“呵呵呵…….呵呵呵…….”

　　一阵柔媚地让人浑身战栗的笑声从晏希音口中传来，她忽然间欺近白子画，仿佛用血色画上去的红唇几乎贴着白子画，白皙如雪的脸颊近在咫尺，他能看清她长而密的睫毛，红而妖冶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影子，“师兄，那你愿意与我成婚么？天地为证，亲友为鉴，明媒正娶的拜堂成亲？假如你愿意，我就放弃妖神之力，与你隐居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不管天下诸事，如何？”

　　白子画蹙眉，嘴唇微颤，“小骨……你明明知晓，这是不可能之事。”

　　“哈哈哈…….不可能之事…….哈哈哈，到了今天，你还说这是不可能之事”晏希音紧紧盯着白子画，忽然勾起一个奇异的笑容，“但是有一可能之事，师兄可能还不尽知。蓝雨澜风精通幻术及异术，曾经教过我一术，以心头血肉为引，可以让人看见施术者的一段记忆。师傅，我愿你，做个好梦……..”

　　白子画只看见晏希音手指快速动作，捏了一套繁复无比的法诀，自己的神智就越来越模糊，仿佛魂魄被牵引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经历了一段段似曾相识的一切。

　　“断念虽不是什么绝世名剑，却也绝对是剑中翘楚，而且很有灵性，危险的时候亦能保护你一二。再说，今日不正是你生辰么？就当是送你的礼物好了。”

　　“长留列仙在上，弟子花千骨，命格异数，厄运缠身，生是不祥之人，承蒙尊上不弃，悉心教导，收我为徒。弟子定会堂堂正正，无愧天地，无愧长留，无愧尊上。今后生为尊生，死为尊死。绝不违抗半句师命。天地为证！”

　　“师傅，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每天抽一小会儿，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和小骨吃晚饭啊？”

　　“不要急躁，凝神聚气于指尖，音浪层层推出，每一波都有断石分金之威力。”

　　“师傅，我帮你束发吧？”

　　“毒已入骨，无药可救。”

　　“小骨的血很多，师傅你喝吧，只要可以救得了师傅，小骨什么都愿意做！”

　　“师傅由我来守护，纵使神器集齐，妖神出世，我也要救师傅！”

　　“师傅，不要用断念剑，不要…….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愿被逐出长留！”

　　“长留弟子听命，上仙白子画革去长留掌门一职，暂由世尊摩严接任。余下的六十四根消魂钉，就由本尊代孽徒承受，即刻执行。”

　　“白子画，我身上这一百零三剑，十七个窟窿，满身疤痕，没有一处不是你赐我的。十六年的囚禁，再加上这两条命，欠你的，我早就还清了。断念已残，宫铃已毁，从今往后，我与你师徒恩断义绝！”

　　“我爱你又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我没有逼你，诛仙柱下，瑶池上，你不是做的很好么？以前可以做到，现在也可以。拿起剑吧，长留上仙，为了仙界荣辱为了六界生灵你有什么狠不下心的？来，杀了我，一切便又可以回到最初。”

　　“我没有师父，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孩子，当初我以为我有全世界，却原来都是假的。爱我的，为我而死，我爱的，一心想要我死。我信的，背叛我，我依赖的，舍弃我。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只想简单的生活，可是是老天逼我，是你逼我！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回得了头么？”

　　“白子画，我以神-的名义诅咒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伤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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