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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开元六年春,锦城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梅雨季,连绵的细雨足足下了半个月,厚重的阴云还是黑沉沉的压在天幕上,丝毫没有要出太阳的意思。
这样的天气里人的心情也难免阴郁,官道上冒雨往来的行人过客俱是拧着眉,个个都心事重重的模样。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青云山脚下的一排酒楼,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生意十分红火。
这青云山听着像是个道教圣地,实际上山顶却坐落着一座佛教古刹。
老旧的寺庙年代久远,却并不见破落,相反的,庙虽不大,香火却算得上鼎盛。
倒不是有什么佛祖显灵,单是因为这老庙里住着的那位老和尚。
老和尚一手医术可说是妙手回春,传说中是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邪乎。
但老和尚空门中人,不求财不求名,看病救人只为行善。
因这一份仁心,就更是名扬天下誉满五洲。
但近几年这老和尚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于是定下规矩,每年只在春季接诊,且每日只看诊前五位病患。
于是每年的春日,这阴雨连绵的青云山脚下,就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虽然来的多是病患,但能来到这里的病患,多半抱着“就要痊愈”的念想,个个也都心情不错。
排队看病自然是要吃饭住店的,这里酒楼不少,但饭菜最可口的,还要数那“一间酒楼”。
没错,这店的名字就叫“一间酒楼”,而且店如其名,这里只能吃饭喝酒,不提供住宿。
酒楼老破小,也的确没有供客人住宿的余地。
但生意却并不比那些大酒楼差,单在酒菜这一项上,甚至还要赢过旁的酒楼许多。
但他们每日只晚上营业那一顿饭的功夫,也从不翻新酒楼扩张门面,说抢生意实在也算不上,兼且店老板连同他的徒弟都生的一张俊脸,尤其那做师父的,若是扮上了,说是个仙女儿下凡也没人怀疑。
因此周围的酒楼也并不与他们为难,甚至时不时也会来要两盘小菜回去品品。
此时正值晌午,“一间酒楼”门窗紧闭,尚未开始营业。
酒楼后的小院儿里,一青袍男子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摇椅上,脸上盖着一本书,睡得正酣。
细雨绵绵,书页被风吹开,其上的墨迹沾了雨水,氤氲模糊的不像样子。
一阵清风掠过,带来淡淡竹香,一身形修长的男子身着黑色短打,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腰间系着一只布兜,悄无声息的落在摇椅边。
分明是做农活的打扮,行动间却犹如乘风御龙,轻功步法流畅潇洒。
清风又翻动书页,雨水拍打过的墨迹已然糊成了一团。
黑衣男子英挺的剑眉微蹙,脚步微抬,又是一串行云流水的轻功步法,衣带都未见飘扬,人已经进了一趟屋里放下了锄头布袋,扛着一把大伞闪了出来。
他熟练的将撑开的伞插在摇椅一侧的凹槽里,然后将青袍男子脸上那本书拈了起来。
正是他最近在练的轻功步法秘籍,被雨水糊的至少十几页都无法辨认了。
黑衣男子眉心拧的更紧,一页页小心的翻动书页,好在,他没练的部分都还完好。
他呼出一口气,将书小心的放入怀中。
再低下头,摇椅上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狭长的凤目微挑,眼角一颗红痣十分扎眼。
“小三思,怎么一个竹笋挖了这么久?”
那人说着,轻轻晃了晃摇椅,顺着摇椅的摆动,他的手勾住了覃三思的衣带。
“吓死师父了,还以为你不要师父了。”
他说的可怜,眼睛里也似乎含着一汪水雾,但那层薄雾之后,分明是满满的促狭。
覃三思无奈叹气,轻拂衣带挥开他的手,沉声说:“顺便练了一会儿功。”
那人倒也不恼,撇了撇嘴,摇椅又晃了过来,他不厌其烦的又去捉覃三思的衣带。
覃三思也懒得再与他闹,干脆就由他。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覃三思的师父,“一间酒楼”的老板,郑端方。
此人从姓到名,无一不透露出父母对他的美好期许,然而事与愿违,他从外貌到品性,实在无一处端方,也与正扯不上半文钱关系。
巴掌大的瓜子脸,含情带雾的丹凤眼,外加一对儿不涂胭脂也红到诱人的唇。
郑端方也就是生成了男儿身,不然就他这样的相貌,做个女人祸国殃民也足够了。
覃三思叹了口气,不再腹诽自己这位师父,盯了一眼他绕在自己衣带上那白皙修长的手指,闷声道:“我去后厨帮你准备晚上的菜。”
郑端方应声松开手,懒懒的又靠回椅背里,收回了促狭轻佻的神色,看起来竟有几分高冷,多少有了点做师父的样子。
“今晚你掌勺。”
郑端方说的简洁,覃三思却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覃三思下意识的又蹙起了眉心,郑端方啧了声,抬手对着覃三思眉心虚虚一个弹指,一股内劲打来,覃三思被迫舒展了眉心。
“小小年纪,做什么每日里苦大仇深的,不出几年就要皱成一颗酸梅干了。到时候丑的没眼看,别怪我把你泡进缸里酿酒。”
郑端方说着,青袍一甩,已经闪进了屋里。
这步法,分明是覃三思最近正在学的那套,甚至,比他用的还要好些。
覃三思抿了抿唇,前些天他找出这本步法,跟郑端方说要学,问了两遍,郑端方每次都说他也不会。
难道是方才看了那几眼就学会了?
覃三思冷笑一声,若是小时候,他还信郑端方那些吹嘘自己是武学天才的鬼话。
现在,覃三思是再也不信了。
哪里有那么厉害的人,什么武功都能看一眼就会?
神仙吗?
若他真是神仙,还会躲在这山沟里每月等着上山靠那老和尚给续命?
分明就是不想教他罢了。
覃三思眼神暗了暗,默默攥紧了拳头,朝后厨走去。
晚上的生意照常,并没有客人吃的出这菜并不是郑端方炒的。
作为师父,郑端方虽然在教武功上很懈怠,但在厨艺上,却算得上倾囊相授,教的耐心又细致。
这么些年,就算隔壁那位每天都要点两个菜带回去吃的“青云第一楼”的老板,都没吃出来郑端方每月都有一日是不在店里的。
后厨的活儿并不轻松,一个人做起来就更累,覃三思忙完收拾完从后厨出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他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覃三思每日寅时起床练功,往日里这个时辰他早已经睡了。
郑端方……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啊……
覃三思仰头看了看月亮,快到子时了。
就算郑端方不睡觉,老和尚的体力也撑不到这时候,为什么他还没回来。
覃三思心底莫名有些不安,犹豫片刻,他回后厨找出一把剔骨刀,朝山上去了。
新学的步法好用是好用,但对内力消耗有些大,覃三思跑到半山腰,还是不甘的换了以往惯常用的步法。
覃三思一边脚下不停的跑着,一边回忆着郑端方那几步。
为什么他走的那么轻松呢?
郑端方身上旧伤久治不愈,按理说是不能大肆动用内力的,那他那几步究竟是怎么走的呢?
覃三思眯起眼睛,努力回想,从郑端方的脚步回忆到他走路时款摆的腰肢……
等等?
款摆的腰肢?
郑端方虽然男生女相,但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娘娘腔的举动,虽说他的趣味不怎么高雅,举止多少有些轻佻,但走路一向很正常,绝不会没事儿扭腰摆臀的……
难道说?……
覃三思一阵恶寒,但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学着郑端方的动作运气,按照那步法走了几步……
果不其然,瞬间省了大半的力,速度也比刚才快了许多。
只是,这姿势……着实不雅。
覃三思一脑门黑线,想起他拿着这本步法要郑端方教他时,郑端方脸上那个怪异的笑。
他咬了咬唇,从怀里掏出那本册子,打开来对着月光仔细看了看,这才在卷首的小红章上看见了几个篆书小字“分花拂柳步”……
覃三思对着月亮石化了。
“举头思故乡呢你?赶紧跑。”
郑端方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覃三思回过神儿来,看向郑端方,他平日里就凌乱的衣衫此刻更加凌乱,几乎可以算得上敞胸露怀了。
覃三思的目光落在他左胸口处一处狰狞的伤疤上,看色泽应该已经是经年的旧伤了,但伤口中间那个深深的坑洞看起来还是十分可怖,就像是有什么怪兽活活从郑端方心口掏掉了一块肉。
“傻看什么?!赶紧跑!”
郑端方说着,抓起覃三思的手腕,踩着娴熟的分花拂柳步,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为什么要跑?”覃三思疑惑。
“老和尚死了!”
“怎么死的?”
“我弄死的!”
覃三思震惊了,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郑端方,但郑端方没再说话。
身后远远传来吵杂的声响,知道是有人追来了,覃三思只好调整步伐跟上郑端方。
烟雨蒙蒙的深山里,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扭腰摆臀的狂奔……好在他们速度够快,不然过路的野狗都要被吓一个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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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开耽美了,求一发收藏!
不出意外应该是日更,每晚八点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