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爱你

　　皎尔早上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今天南城依旧是高温预警。她随手截了一张红通通的图片，上面赫然写着40℃。她把这张图片发到了朋友圈里，配的文案是“今天的南城”，然后屏蔽了家人那一栏。
　　结束了一上午的录制后，皎尔朝助理急忙地要过手机。她找到自己的朋友圈动态，把评论从上到下翻阅了两遍，也没有找到想要的那条评论。退出朋友圈之后，置顶聊天那一栏仍旧毫无动静。皎尔又失落地把手机还给了助理。
　　下午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后，五点钟的太阳不再那么毒辣。南城一天中最难捱的时段终于熬了过去。皎尔他们一行人跟随摄制组来到了南城的码头，准备随船出海。
　　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吹乱皎尔额角的碎发，来了这么多天，皎尔今天才得以好好打量这南城。阳光意兴阑珊地落在海面上，整片海因此闪着粼粼的金色光芒。有几只海鸥在海边闲庭信步，给这南城的夏天带来几分慵懒的气息。这南陲小城的夏天这是非常美了，皎尔好想分享给另一个人。想到这儿，她的心又紧紧地缩起来了。
　　临上船之前，梁嘉还开玩笑地说道，“要是在海上刮起大风来就有得受了！”
　　大家听后笑笑，谁也没当回事儿。哪里知道后来真是被梁嘉一语中的。
　　到了晚上，海上突然起了风。平滑如镜的海面不再平静，一浪又一浪地翻滚起来。海水变得浑浊，摇摇晃晃地朝船身扑了过来。这艘船也随之猛烈地摇晃起来，在海上孤苦无依地飘着。如果此时一个大浪打过来，整条船兴许会就此覆灭。
　　“梁嘉，你这乌鸦嘴真灵！”蒋图紧紧扶住船上的一根杆，脸色惨白。
　　那边梁嘉也不好受，紧紧捂住嘴巴，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过了好久他才说道，“我也没想到我自己会那么准。”
　　皎尔瘦弱的身体正随着船身剧烈地摇晃，似乎马上就要被甩出去了。脑子里是天旋地转，胃里却是翻江倒海，这可比中暑难受多了。皎尔狠狠地咬紧牙关，觉得死亡也不过如此了。
　　她余光扫视了一下旁边的余馥蔓，她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手紧紧攥着旁边的一根杆子，难受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这种恶劣的天气大概也是节目组始料未及的，摄制什么的恐怕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船在翻涌的海面上艰难地返航。
　　待回到岸上的时候，皎尔双腿已软，几乎是被梁嘉搀下船的；另一边蒋图也扶着余馥蔓下了船。
　　西蒙和助理已经等候多时，看到脸色苍白的皎尔立马簇拥过去。
　　“怎么样？还好吗？”西蒙扶着皎尔的手臂关切地问道。
　　皎尔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把身体的重心全部放在了西蒙身上。
　　“今天是我们导演组的失误，让大家受苦了。实在对不起。”几个跟拍的导演挨个儿和艺人团队道歉，那声音听起来也很虚弱。
　　好在四个艺人都不是难搞的主儿，也知道天气这种事儿本身就是变化莫测的。大家摆摆手就当过去了。
　　“差点儿就见不到我老婆孩子了！”蒋图后怕地说道。
　　“图哥，你好歹还结婚了呢！我这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呢！”梁嘉在一旁搭腔。
　　这两个人到了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
　　皎尔无奈地摇摇头，转过头本想问问余馥蔓怎么样。却看到她孱弱地靠在一个高挑女性的肩膀上。
　　余馥蔓这次录节目只带来一个助理，而那个助理此刻正站在一旁。
　　“阮宁，你怎么来了？”余馥蔓连说话的声音都虚弱了许多。
　　“南城这段时间一直这么热，我哪里放心得下你。你还不让我来”，那个叫阮宁的高挑女性说着话心疼地摸了摸余馥蔓的脸，“你看这次多悬啊！”
　　余馥蔓垂眼温柔地笑了笑，不说话。
　　皎尔望着她俩一不小心出了神，直到西蒙咳嗽了两声。她才后知后觉地把视线收了回去。
　　待回到酒店后，皎尔那股眩晕劲儿还是没有过去。她虚弱地靠在床上，双眼不对焦地望着天花板。
　　“你在海上的时候，李黎给你打电话了。可能是有事儿，你要不要给她回一个？”西蒙把手机递给她。
　　皎尔接过手机，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怔怔地望着西蒙。
　　“好了，我知道了。我出去还不行吗？”西蒙说着话，走出了皎尔的卧室。
　　“喂。”
　　“喂。”
　　“你在南城呢？”
　　“嗯，是。”
　　“那里好热吧？”
　　“是。”
　　“我，我看到你朋友圈了，你注意防晒，别中暑。”
　　“嗯，我知道。”
　　“还有，那个，我回国了。”
　　“嗯。”
　　“……”
　　“还有事儿吗？”
　　“那个，没什么事儿。就是想告诉你有个导演想找我拍电影。我觉得剧本不错，想试一试。”
　　“嗯。你加油。”
　　“……”
　　“……”
　　皎尔握着手机，听着那边李黎的呼吸声，全身生出一种无力感。明明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想告诉她南城有多热，想告诉她前几天因为中暑晕倒了，想告诉她刚才自己差点儿死在海上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告诉她有一个前辈的女朋友来看前辈了，两个人很甜蜜。可是这些话像堵在心头的块垒，皎尔只觉得气闷，却无法抒发。
　　“如果没事儿的话，我先挂了。你好好休息吧！”
　　李黎率先挂断了电话。
　　皎尔失神地握着手机，听见“嘟嘟嘟”的声音，仍然没有从耳边拿下手机。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和李黎又是怎么了。她是那么地没有安全感，觉得李黎就像一阵风一样，无法抓在手心里。
　　“你怎么还没去休息啊？”皎尔觉得口渴，出来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西蒙还在她房间里。
　　“不是不放心你吗？”西蒙答着她的话，手指还在不停地敲着电脑键盘。看样子是在工作。
　　“有工作要忙？”皎尔端着水杯，坐在西蒙的一旁。
　　“嗯。公司那边有点儿急事儿。”西蒙回答道。
　　皎尔看着西蒙眼下的青色一点儿也不比自己轻，心疼地说道，“西蒙，你要不就回去吧！我这边有杨姐就可以了。”
　　西蒙头也不抬地回答道，“还有几天录制就结束了，我陪着你吧！再说我就是走了，也不放心啊！”
　　皎尔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说道，“西蒙，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西蒙听到这话，才放下手中正忙的活计，问道，“怎么又这么问了？”
　　皎尔搅着自己的手指，失落地说道，“当初你和叔叔都劝我不要接这个节目。我偏要接，可现在搞得大家都这么辛苦。”
　　“皎尔，陪着你，照顾你是我和小杨的工作。艺人选择什么，去做什么，我们可以提建议，但是无权插手。再苦再累都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明白吗？所以你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西蒙温柔地说道。
　　皎尔喊了一声“西蒙”的名字，就红了眼眶，什么也说不下去了。人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内心也会非常脆弱。一句简单的安慰可能就会击破心理防线。
　　西蒙见状连忙丢下电脑，凑上前问道，“怎么了？”
　　皎尔摇摇头，没说话，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西蒙见皎尔还是不说话，心里就猜出了一二，“和她吵架了？”
　　皎尔吸了吸鼻子，否认道，“没有。”
　　西蒙叹了口气说道，“皎尔，这条路真的很难。我的确是站在你这边的，可我真的不忍心看你受委屈。你知道吗？”
　　“你也看到余馥蔓了。你知道她年轻的时候有多红吗？连你萧琳姐都要让她三分。可现在呢，连个影后都没拿到。要论外形和实力，她哪一点都不差。可是为什么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皎尔摇摇头，说，“不知道。”
　　西蒙苦笑地继续说道，“余馥蔓年轻的时候，外形和演技在那一代女演员里都是顶尖的了。再加上是科班出身，许多大导演都是点了名地要她去演女主角。那时候圈里哪个女星不羡慕她？可谁知道后来呢？她竟然爱上了同性，还动了真心。”
　　西蒙说到这儿，意味深长地看了皎尔一眼才继续说道，“这种事儿在圈里小范围地传播，倒也没什么。可是如果一旦被爆出来，她的演艺之路就算完了。她也真是有勇气！为了保护自己的爱情，甘愿放弃大好的前程，去演小众电影和话剧。”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走了你自然会有别人顶上。不用过多长时间，大众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皎尔不知道余馥蔓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她一时无言以对。过了很久她才说道，“之前在码头接她的女人就是她女朋友吗？”
　　“应该是吧。我也只不过都是听说。”西蒙回答道。
　　“皎尔，你要知道所有的选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世界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这是西蒙在这个晚上临走之前对皎尔说的最后一句话。
　　夜已经深了，皎尔还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她只留了一盏小灯用来照明，暖黄色的光线在这空间里缓缓流动，给这房间带来温馨之感。窗外是一片漆黑，连一颗星星都没有。房间里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时间也在时针和分针的转动间悄然流逝。除了钟表转动的声音，这个房间就只能听到皎尔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皎尔想起躺在李黎怀里的时候，她也曾这样清晰地听到李黎的心跳声。她不知道她和李黎会走多远。原来她真的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就算她肯放弃，那李黎呢？她的演艺之路才刚刚开始。
　　就算现在两个人可以无怨无悔地放弃。那么以后呢？在平淡如水的生活面前，所有的激情都会化为幻影。也许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所有的落寞和不甘心都会涌上心头吧。等到感情厌倦的时候，也许这会是两人刺向对方胸口的匕首。皎尔想到这儿，心猛地痛起来了。仿佛真的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胸口。
　　成年人的世界也许就是这样残酷。所有想要的东西都不会白白得来，你总是要拿自己的宝贝去交换才可以。至于值不值得，在交换之前谁也不知道。也许得到的是金子，也许得到的是一根草。这本来就是一场赌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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