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

　　御书房，灯火通明。
　　总管太监弓着身，小声，“陛下，三更，该就寝了。”小心翼翼注意皇帝的脸色，“今日景大人怕是不会过来了，小李子去向大人求情，估计大人正在和那些人给小李子说情呢。”
　　楚云暗沉的脸色缓了缓，沉声道：“谁说朕是在等他了，只不过是今日政务繁多，朕忘了时间而已。”
　　“是……”总管太监在心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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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晨辉斜斜射进窗内，景黎有些迷惘环顾四周，低头看见干净床褥，轻嗤一声。
　　“公子，您醒了。”
　　小厮端着托盘，碗中装着乌黑的汤药。
　　“你家大人呢？”
　　景黎掀开被子，寻找自己的衣物，作势要走。
　　将汤药放在桌上，小厮抬头回答，“大人刚刚出去了，应该是去了御书房。”神情不满，撇了撇嘴，“大人也真是的，为了一个不知好歹的人，竟然忤逆皇帝。”
　　语气不满，丝毫没有收敛。
　　“在走之前，先把药喝了。”小厮见他要走，没有多加阻拦，“免得大人担心。”
　　说完，独留下景黎一人在房间，出门前，嘟嚷道：“要不是大人特意吩咐，我才懒得理你！真当自己还是那个众星捧月的九皇子？”
　　景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真苦！原来他还能感觉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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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
　　御书房
　　楚云握住朱砂笔，专注批复龙案上的奏折，假如忽视他是不是望向外面的视线，总管太监适时躬身，提醒道：“陛下，景大人已经站了一上午了。”
　　“他还没离开？”笔尖顿了顿，说完假咳了两声，“让他进来吧。”
　　“嗻，奴才这就去。”
　　小跑到景明面前，“大人，陛下让您进去。”轻声叮嘱，“待会儿，不要在陛下面前提起西盛国的九皇子。”
　　“好。”景明动了动僵硬的腿，轻轻点头，“多谢。”
　　在他踏进宫殿，楚云示意周边宫女、太监退下，空旷的宫殿只留下他们二人。
　　景明跪在龙案下，“臣景明，请罪。”
　　“哦？景大人有何罪？”
　　楚云被气笑，猛地将朱砂笔拍在龙案上。
　　今日是，昨日也是，都为了那个景黎朝他下跪。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景明，外表谦逊，可骨子里刻着骄傲，不会轻易向他人下跪。
　　景明疑惑与他的视线对视，不明他怎么又发怒，“臣昨日忤逆陛下，还为玷毁陛下的战败国皇子求情。”接着认真说道，“而且陛下昨日处罪的太监也被臣……”
　　“行了行了……”
　　不知为何，楚云刚刚满心的怒火在听见他一本正经说着，顿时烟消云散。
　　“我都不知道，我的御前侍卫这么有能耐？”
　　这句话让景明不知如何回答，索性闭嘴。
　　楚云看着景明没有起身的迹象，瞪了眼他，心中骂了句木头。
　　“还不快给我起来！还要我去拉你吗？”
　　景明低低应了声，不明所以站在他身旁，还是忍不住提了句，“陛下，我和景黎……”
　　被楚云飞来的眼刀阻止他接下来的话。
　　“你和他怎么？”方才又拿起的朱砂笔被‘咔擦’折断，“是他叫林景黎，而你就叫景明？”
　　句句咄咄逼人，将本来就处于弱势的景明逼得毫无退路。
　　“没”不过一向冷着脸的景明，脸上终于出现了手足无措的神色，“其实，我和他相识是在很久以前，那时候，他还只有8、9岁。”
　　“接着说。”楚云嫌弃扔掉断成几截的笔，顺手去拿手帕，没想到竟然手中一空。干脆将手伸向景明，轻抬下颚，“帮我擦干净。”
　　听闻，他乖乖摸出手帕，细细为他擦干净。
　　从前，他从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但自从跟随楚云后，对方爱干净，一旦沾上污秽，都会暴躁不耐。渐渐地，就养成了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
　　“那时，我并不知他是皇子，他应该也不知道。想来是流落在民间的皇子，后来就被皇帝带回皇宫。”
　　楚云收回自己的手，瞥了眼他，万般思绪。
　　若当时林景黎只有8、9岁，那他不就正值16岁，正当最好年华，心中不爽。
　　“别跳过，在他回皇宫之前，发生了什么？”
　　有些惊诧他会问这句话，想了许久，“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你知道的，我年幼丧母，由父亲一手带大，并传授我武艺。当时，他和他母亲常常被人欺负，他就让我叫他武艺，我觉得好玩，就手把手教他。”
　　“手把手？”
　　“嗯？”
　　说完后，楚云才察觉自己的反应未免有点太大，清了清喉咙，“接着说。”
　　好在景明也不在意，“一天，他和他母亲突然消失不见，我去问街里邻坊，都说不知道。”顿了顿，又缓缓说出，“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也就无暇去找他。”
　　“是吗？”
　　没有回答。
　　其实楚云和景明都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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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林景黎还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叫阿离。
　　那一年，阿离9岁，景明16岁。
　　那一年，他们二人相识相知。
　　“景明哥哥，景明哥哥，你教我武艺吧！”
　　如同小豆丁一般的景黎，拉住往家方向的景明。
　　景明诧异低头，扯了扯自己的手，无奈道，“你为什么要学武艺？”
　　“我要保护娘亲！”望向他的目光坚定，眼神清澈。
　　景明觉得好玩，就答应了下来，自此以后，景明的身后便多了一个小尾巴。每次在他向后望去，都能看见一个小孩在后面跑着，不自主步伐慢慢变小。
　　即便阿离离开后，依然习惯回头望去，却不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自阿离走后，景明的父亲在护送镖车的路途中，被歹徒残忍杀害，尸首异处。他依稀记得，镖局里父亲的同僚告诉他消息时，他是如何将父亲分开的尸首葬在母亲身边。
　　那时，天下纷乱，诸侯争霸。
　　景明不愿再独自一人待在那个巷子，来到一个宁静的地方，找了一份差事，安心住下。
　　直到一年后，阿离传来来信。信中说：他一年前离开是因为找了父亲，原来他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景明收到信件，心中的担忧总算放下。
　　在他走之前，他特地叮嘱邻坊，待他到目的地，会寄来地址。若是阿离来找他，也不至于找不到。
　　如今，知道他一切安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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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在大槐树下，可昨日吵闹的孩子们，今日却异常安静。
　　男子换下白衣，着浅色布衣。三千墨发用一根灰色丝带松松系住。
　　“哥哥，为什么阿离不告诉景明？”昨日怯生生的小女孩胆子稍微大了点，靠进男子细声问。
　　男子轻轻抚弄琴弦，垂下眼帘，嘴角似有似无勾起，却有些苦涩。“大概是怕他不再理阿离了吧？”
　　“怎么会？”
　　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
　　“是啊，怎么会？”
　　当时的他如果告诉他就好了，是不是，今日就不会如此。
　　“罢了，今日的故事不好。”男子收起木琴，站起身，温声道别。
　　女孩望着男子的背影，喃喃道，“大哥哥的背影好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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