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

　　冬至来临，灰白的天空飘下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落到结了薄冰的湖面上。渌水亭，黄袍男子伸出手接住飘然落下的雪花，笑道 ：“今年下得雪可真大，百姓又得受寒冬之苦了。你说呢？景明。”
　　他身边黑袍男子冰冷着脸，随着他的话朝天望看，“今年的确比往年要冷。”不知在想何事，过了许久才缓缓道，“陛下心系百姓，是百姓的福分。”
　　楚云眼神暗了暗，“身为帝王，自是心系百姓。”方才，他分明看见了他眼中的担忧，是属于那个不知好歹的人，袖下握紧手心。
　　气氛一时冷凝
　　察觉亭内皇帝的气压，站在台阶下太监极有眼力劲，躬身轻声道：“陛下，奴才这几日在王宫中发现了一名琴师，那手艺可是真真好儿！”讨好看向上面，“可要叫他上来，为陛下弹奏一曲？”
　　景明闻言，瞳孔紧缩，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瞄到他的情绪变化，楚云不用想也能猜到是谁，第一次他后悔当初的决定，“是吗？朕怎不知道宫中最近竟新来了琴师？”
　　“这……”
　　“传上来吧。”
　　“嗻~~”
　　看向来人，楚云扬袍坐下，上下扫视，眉眼中尽显高傲，“原来是西盛国的九皇子，早就听闻九皇子琴艺精湛，但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正好让朕看看被天下人称赞的九皇子。”将酒一饮而尽，自成潇洒。
　　景明在景黎踏进清湖苑，漆黑如墨的眼眸刹时抬起，在来者单薄的白色锦衣，上面沾满污秽，心中忍不住的心疼，不由向前走了一步。
　　可不久之前所发生的事，硬生生阻止了他的步伐，默然退回了原处，只是眼神一直停留在景黎身上，紧抿薄唇。
　　即便已经猜到见此，楚云心中却还是如火烧一样难受，握紧了手中的龙杯，忍住心底的不适，“既然来了，那就弹奏吧，让朕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来者也不拜跪，席地坐下，将古琴放腿上。
　　琴音悠扬悦耳，如清泉潺潺流过心底。听见琴声，景明的担心不减反增。
　　阿离，千万别冲动。
　　可惜景黎至始至终都没有望向他一眼，更加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景黎低垂眉眼，眉梢温润，昔日白晢的双手变得污浊，墨发随意散开，一缕垂在颈旁，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清脆的琴音变得激烈。
　　突然，楚云剑眉紧皱，龙杯已被捏出裂痕，冷笑，“世间都传西盛国九皇子景黎，博学多才，精通琴棋书画，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是吗？咳咳……！！”纤细的脖颈，因为咳嗽脸颊变得稍微红润，他不紧不慢抬头，平静看着坐在上面的皇帝。
　　“陛下可真是缪赞了。”眼角扫过旁边，那张依旧不变的脸，却见景明深幽的眼眸闪过不满，讥讽勾起嘴角，他到底在期待着些什么？
　　他已不会再是阿离，而他也不是从前的景明。
　　楚云轻笑一声，冷冽的声音响起，“九皇子自然担得起这个称赞，你说呢？”上挑的眼尾，瞟向一如既往冷着脸的景明，可他的眼睛却出卖了他，“景明。”
　　景明猛地单膝跪下，卑逊低下头，剑撑地，沉声，“陛下，九皇子年少无知，不明这支曲子的意思，还望陛下宽恕。”
　　“年少无知？不知道意思？”狭长的凤眼死死盯着景明跪下的地方，自从他进宫以来，他就允许景明可以不向任何官员行礼，对他也只不用下跪。现如今，却为了景黎，竟然朝他下跪。
　　嘴角勾起的笑容凄凉，到头来，他还是不如景黎在他心中的地位。“既然如此，那么，景大人，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呢？”
　　手心不知何时已乏出血珠，顺着逐渐松开的指尖滴落在地上。
　　“臣认为，九皇子既然犯了错，就应按法处罚，但念在年少无知，可从轻处罚。”
　　景黎撑着地缓缓站起，长期坐着一下子站起来，眼前有些发黑，不适扶住头。嘲讽看向跪在亭中的景明，“装什么好人！我自己做的事咳咳！！咳……我自己最清楚，不需咳……咳！不需要你为我解释！！”
　　接而大不敬指向楚云，句句似针，“怎么？难道我难道弹错了吗？这支曲子不是正适合你吗？！咳咳……”咳得厉害，可嘴却依旧不饶人。
　　“景黎！！”景明打断他将要说下去的话，被楚云阻挡。
　　“让他接着说，让他好好说说对朕有何不满？”
　　景黎咳完，惨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不满，怎么敢？”昔日温和的言语变得尖锐，“陛下可是南征北战，攻下六国城池，用雷霆的手段使六国诚服与您，再将满城百姓和士兵活活烧死罢了。好一个杀鸡儆猴咳咳，实在让子钰佩服。”
　　“接着说……”楚云撑着头，似笑非笑盯着他。
　　“咳咳！实行严刑苛政，随意征集劳工，使天下百姓……咳咳咳！！有家不能回，无以为生，只能卖自己的孩子！！咳咳……！”景黎只感觉一阵眩晕，隐约感觉有人抱住自己。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楚云掩面而笑，这时，刚刚止住的雪的又开始下了。
　　“陛下，您的手……”跪在地上的太监小心翼翼提醒道。
　　这时，楚云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原来出血了，不在意用手帕擦了擦。“派太医去看看九皇子，若是生病了，那就让他好好休养！”想起刚才景明第一次忤逆他，还是为了那个景黎，有些泄愤扔掉帕子。
　　“等会儿叫景明来御书房。”
　　“嗻~”建议九皇子来弹奏的太监大气都不敢出的趴在地上，心里诅咒了无数次那个九皇子，祈祷陛下千万不要记起他来，可惜，世间不变的规律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方才夸赞九皇子琴艺精湛的，朕认为也不过如此，按欺君之罪处理了！”
　　“嗻！”
　　那个被提到的太监抖若筛子，浑身瘫软在地方，脑海只有一个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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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接下来呢？”
　　“对啊，哥哥，接下来呢？那个太监死了吗？”
　　槐树下，一群孩子围住一名普通白衣男子，男子眉眼温和，声音清冽，“不知道，好像没有，又好像有。”
　　“诶~~那个皇帝好残忍。”一个女孩怯生生说，眼睛还闪着泪花，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男子垂下柔和的眼眸，轻声笑道：“没有呢，他是一个明君，是一个很好的君主。”
　　“为什么？”一个男孩坐在板凳上，抬头天真问着，“为什么杀死满城百姓和士兵还是一个很好的君王？那不应该是暴君吗？”
　　不知是谁的家人喊了句，“孩子们，快回来吃饭！！”
　　“快回去吃饭吧，接下来的故事明天再讲。”
　　“好！大哥哥明天也要来哦~！”孩子们一起说。
　　“好，一定来。”
　　男子注视着孩子们离去的背影，背起一把木琴，也渐渐远去，只留下槐树沐浴在斜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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