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树书

　　城头的裴顺听到沈算啸声，已遣令官出来接应，沈算只将魏全和那少年交到来人手中，匆匆说道自己去阻截蛮族人开启城门，叫裴顺多派些人下来，便又匆匆奔去。

　　城门的机关绞索都在墙内侧一个石室之中，平素不过十余人看守，如今是非常时期，多加至三十人，外面再加五十守卫。但此时众人的心思全在城头争夺上，谁也不料城内变起突然。蛮族数十名硬手照方向摸来，轻易便寻到了这石室，门口的守卫方呼啸报警，已被人打倒在地。不出多久，蛮人已将守卫全部制住，勒逼掌握机关之人将城门打开。

　　掌控机关的是个已近五十的老兵，愕然之下不及反抗，已被大刀架在脖颈之上。那老兵知道城门关系重大，只是摇头不从，一个蛮人怒气勃发，一刀挥去，斩下他的一条腿来道：“你说一个不字，我们就斩你一条……手，一共四条，再加一条……”

　　那蛮人中原文字学得虽差，不知手脚之分，老兵却听得懂，哪里经受得了这般折辱，假意道：“你们放开我手，我将机关指给你们看。”

　　蛮人见他身体羸弱，并不以为意，便放开他道：“你若想耍什么花样，小心刀子不长眼睛。”说着将大刀在他面前晃动。老兵忽然泪下纵横，猛地撞在他的刀锋之上，只听得喀啦喀啦的声音，颈折骨断，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蛮人恼怒不已，呼喝怒号，恰逢那从沈算头下脱逃的头领奔到，问清原委，怒道：“叫你们不可莽撞，总是不听，现下将外面的人一个个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叫进来指点机关。”又指了几个军中出名的巧手道：“你们几个，看看能不能弄出这机关的道道来。”

　　倒地的兵士都听得里面老兵同蛮人的对话，一面恻然，一面心下敬重，均暗下决心，决不将城门机关外泄。这些机关并非为保密而设，中原人端详一番不难看出奥妙，但蛮人并无此精巧之物，一时半会参详不透。城上人必然已听见此处变故，多捱一会，便能等到援军到来。

　　蛮人提刀过来，挨个检视，以死相胁。第一个被胁迫的正是外面看守的小队长，摇头道：“就是替你们开了城门，早晚也是个死，不必说了。”蛮人无可如何，一刀将他斩了，又逼问下一个人，如此杀了七八个人仍无斩获。

　　方才不慎杀死那老兵的蛮人因被头领斥骂，立心要将功补过，接了手道：“看我的。”头领见总是无法，只得任由他道：“只是要快些。”向余下的人道：“你们在门口看着些，挡住从城上下来的人。”

　　那蛮人将两个兵士提入石室之中，隔断外面视线，拿刀尖顶住第一个兵士咽喉道：“你说是不说？”

　　那兵士昂头道：“方才队长已经说过，早晚是个死，城门决计不能落在你们手中。”

　　那蛮人也不多话，手起刀落，斩下他一只臂膀来，又将刀尖在他另一只臂膀上比画起来道：“说不说？”

　　那兵士血如泉涌，仍道：“不说。”蛮人拿了刀子，在他手指上缓缓拉动，咯吱咯吱地慢慢卸下他一只指头来，兵士已痛得昏晕过去。蛮人一掌掴在他脸上，道：“说是不说？”那兵士没力气说话，只微微摇头。这蛮人性好折磨猎物，在族中便是出了名的，此刻得了便宜，问了数声，已斩了他两条臂膀，又将他耳朵和鼻子都削了下来，那兵士竟仍抵死不从。门口的其他蛮人都看得惨然，他身旁的连州军士更闭目不忍相视，但那蛮人偏不容他闭眼，一脚脚地踢过来道：“看着些！”他摇头不依，那蛮人便拿手抹开了他眼睛道：“你不看，我先将你眼皮子削下来。”

　　这兵士眼睁睁看着自己身旁之人被折磨得无力喘息，却一时不得就死，只觉毛骨悚然，瞧准机会，冲头撞向旁边的石壁。那蛮人已料到他此举，眼疾手快地拦住，狞笑道：“你到底说是不说？”兵士脸上肌肉乱颤，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向外看去，那蛮人笑道：“你若说了，我自然将他们都杀掉，没人知道是你说的。”

　　忽听得石室外传来呼喝之声，兵士知道城上听见此处报急，已来救援，精神一振道：“别痴心妄想。”蛮人冷笑道：“你道他们来得及救你么？这门外守着的可是我们族中的勇士。”说着斩下他一只小指来。兵士登时剧痛无比，连声道：“我说，我说。”蛮人哈哈大笑道：“这才是晓……晓事的人。”说着拉起他来，叫他讲述机关操作。

　　有人指点，这机关便简单无比，转眼之间，连州大门缓缓绞开，露出一条缝来，城外蛮族士兵远远瞧见，大声欢呼。城上的裴顺已派人下去救援，却始终不见回音，又接到沈算消息，急怒攻心，但又片刻离不得城头，不知如何是好。低头看去，见城门口亦在火圈之内，心下稍松：“蛮人一时半会，也不能大量冲过火圈，进入城门。”

　　忽然只见壕沟中爬出一个蛮人来，抓起地上长矛，在火堆中一点，竟越过火圈，生生挤进城门缝隙之中。原来方才大火之中，攻城的蛮人不少跃进壕沟躲避，此时有人看见城门开启，便叠起人梯来，将几个剽悍之士送出壕沟，企图攻入城门。那蛮人跃过火堆，挤入城门，在地上滚了一圈，扑灭身上的火焰，也不顾身体灼痛，呼喝着杀进门后，又有几个人照模学样，跟进门来。门内守侯的军士已接得城头警报，全力对付冲进来的几个蛮人，以众敌寡，一时不致落了下风。然而后面的蛮族军队已不断冲上前，要将火圈扑出一个口来，以便大队步兵战车进入。

　　沈算耳力最是灵敏，隐隐听得城门轧轧开启，更不耽搁，急奔向城门石室，守门的蛮人只觉眼前一花，沈算已绕过他们，踢开门冲了进去。眼见一个连州兵士正在蛮人威逼下开启城门，沈算满腔怒气都洒在他身上，大喝道：“你可对得起死去的总兵！”脚尖一勾，捡起一把大刀来，刀光一闪，那兵士和蛮人同时身首异处。

　　外面的蛮人此时纷纷涌入，要制住沈算，但石室狭窄，本是易守难攻，又有沈算在内，只见一个个蛮人被踢将出去，筋断骨折。沈算一面应付蛮人，一面将城门合拢，此刻只恨那铰链太费时间，城门回转缓慢。忽然觉得身后风声响动，侧身一避，一把大刀从腋下飞过，来势凶猛，手劲非同寻常，回头看去，果然是那蛮人头领掷刀。

　　沈算手握城门机括，不敢轻忽，只有左腿反撩，那头领横刀封住，侧刃削向沈算手臂。他看准沈算不敢放了机括，这一削已是沈算避无可避之处，沈算怒吼一声，足尖踢中他胸口，那蛮人踉跄后退，刀锋却已在沈算后肩划出条半寸长的伤口来。他略作呼吸，猱身又上前来，倏地蹿过沈算足功范畴，刀尖直指沈算背心。恰在此时城门已将闭拢，沈算长笑一声，右手击出，那蛮人头领胸口中拳，倒地而亡。

　　城门内的士兵见城门又复关闭，齐声呐喊，入内的蛮人落了单，被一个个击倒在地。

　　城门既然无事，城外的蛮军也已受挫颇重，过了半盏茶时分，听得蛮族号声响起，已是收兵号令。沈算将石室内外的蛮人都制服了，才回到城头上去，将士一阵惊呼，有人便上来替他包扎伤口，伸手一摸，已是鲜血淋漓。他伤后激战，耗力巨大，失血已多，此刻方觉出脑中有些眩晕，伸手扶住女墙，看着外面的蛮族大军如水一般缓缓退却。西面的阳光直射入眼中，沈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手将女墙抓出十道印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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