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与闺秀

作者:老K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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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错嫁 (中)


      新年初始,京中发生了两桩大事,一悲一喜。
      悲的是一代皇帝之死——虽是帝王,却是个亡国君主,被赵氏兵马攻破皇城时还醉酒不醒,连逃跑都来不及,窝窝囊囊地呈上玉玺,把祖辈的江山推了出去,换得下半辈子的苟且。
      所以悲不算悲,只有几名历过前朝的老臣流了泪——新皇仁慈,没有将前臣子赶尽杀绝。愿归顺的重新分封,不愿效忠的放回去做个布衣,一整套手段下来,人人称颂明主圣人。圣人连为前君王鞠一捧泪这事也睁一眼闭一眼,懒得追究。
      但喜却是件大喜,还是开国三年来头等的大喜事——身份尊贵的镇国侯贺轩在宫里的年宴上轻描淡写地宣布了娶亲意愿,一反往年闭口不谈的态度,表示要越快越好,就在年后成婚。
      帝后大喜,忙择人去打探望京城待嫁闺中的望族名媛消息。贺轩与圣上为结拜兄弟,几个皇子都要称其叔叔。前年连太子都成家了,镇国侯的终身大事还没有动静——贺轩武艺高强,能力出众,立国后立刻封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赏赐已不能更进一步,只有从旁的地方入手。于是这场婚礼成了帝后最上心的一件事,一刻也不耽误地令人去办了。
      第二日寻到的女子画像就送入候府,贺轩面对了一干忙活一夜还等着去向主子禀报结果的小太监,微微一笑,随手点了其中一副:“就她罢。”
      三日后,聘礼和婚书便一并送到了礼部尚书的府上,求娶尚书之女柳霜卉。
      ……
      直到坐上了花轿,我仍然感觉十分不真实。
      柳家家教甚严,我自小没有仆从陪同是连大门都不会出的,平日里来往的客人若是有男子也都得避而不见。所以长到十五岁,我都没碰过异性的手,更不提男女之情。
      突然地就要嫁人,还是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陌生男子。
      不,不能说陌生,我之前见过他一次。
      母亲信佛,每年年初一都要去寺里上香,并请几本经书回来。今年因我前日夜里做了几场怪异的梦,终日无精打采,母亲便把我带上,要给德高望重的僧人看看。
      我一路坐着马车,总忍不住打起帘子看街头的热闹。母亲念及过年,并不出声斥责。行到大路车马最多的地方,车停下不走了,似乎是前头堵起来了。
      马夫下去查看,留了我们母女二人在车中。
      我正乐得多看两眼热闹,突然望见前方一人浑身是血地冲出人堆,后头还追着四五个提刀的大汉。
      被追赶的人慌不择路,一头扑到我们车前,马受了惊吓与血气刺激,人立起来高声嘶鸣。
      我在车里被狠狠一颠,摔在软榻上。母亲也被晃了一下,骇得脸色苍白:“发生了何事?”
      我还来不及答话,就觉马车开始移动,却是惊马拖着车跑了起来。
      马夫不在,无人驾驭的马在大路上横冲直撞,不知撞翻了多少行人摊子,连带着我们车里的人也天翻地覆。
      车内小桌上的点心散了满身,母亲吓得花容失色,搂了我在怀不住惊叫。外头也是惊呼阵阵,无人能近身马车。
      我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知道旁人帮不上忙,只有自救。提着裙摆挣出车,扒在车门上,摇摇欲坠地去够缰绳。
      好不容易握住了缰绳,手里的力气却不够制住失控的马,我一咬牙,合身扑上去,落在马背上。
      母亲在车内哭叫:“我儿——”
      我勉强坐稳,伏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抱住了马脖子,要勒令它停下来。
      危急时刻我爆发出可怕的力量,竟真的让它渐渐缓下速度,不再向前乱冲。就在要松口气的时候,突然马车卡住了什么,整个又是一颠,这一下如压死骆驼的稻草,我发麻的双臂脱开,就要跌下马去。
      旁里伸来一手,把我凌空拽起,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撞得七荤八素。
      那接住我的就是贺轩,当日刚刚入京,连盔甲都不曾脱下。本来过了城门就该下马步行,见到了这惊险一幕不顾皇令骑马追赶,才堪堪救下我来。
      我在他怀里傻了一瞬,又想到还在车里的母亲,来不及庆幸就要爬起来。那时已有别人帮忙拦住了马车,母亲头发散乱地从车里下来,抱住我就大哭。我受的惊吓要多得多,却不得不先安慰她,连救命恩人何时离去都不晓得。
      后来才知道那是镇国侯,父亲当夜便修书致谢,那会贺轩还在宫里参宴,没有回应。父亲又惴惴不安地想选个好日子亲自上门道谢,结果他还没去镇国府,聘礼就先进了自己的家门。
      这门亲事怎么看柳家都不亏,圣上不知从哪儿又知道了年初一的事,更加高兴,连贺轩在闹市骑马疾行都不追究,又降下一堆赏赐,连带尚书府也被赏了一回。
      于是一片热闹欢喜的气氛中,直接定下了成婚的良辰吉日。
      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在各种量体裁衣,恶补婚俗的流程里耗过了最后的闺中时光,成婚当日天色未亮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戴着红盖头懵懵懂懂地上了花轿。
      从家中到镇国府还有段路程,我视线里一片大红色,感到心慌意乱,把这一切事捋下来,最后得出结论,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我回忆跟贺轩见过的一面,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容貌,当时我被吓傻,连哭都忘了,哪还记得住一个陌生人的脸。
      他应该是不错的人,不然也不会违抗皇令先行救人,光这一点母亲就很喜欢他。父亲想得更多,告诫了我一大通东西,可我一点也没记住。坐在花轿上忍不住想他这个人,不知道脾气好不好,听说为人是非常温和的,一点也不像武人。
      我正胡思乱想,突然行进的花轿一晃,停了下来。
      然后便是一阵嘈杂之声,我顶着一头沉重的珠钗,转头都不方便,不能从帘边窥探外边情景。低声询问陪嫁的丫鬟,丫鬟说前头也来了个迎亲的队伍,正正好走的同一条路,人数也不少,把道路堵着了,一时谁也过不去,谁也不肯让,两边的车夫和媒人都快吵起来了。
      她语气焦虑,怕误了时辰,我反倒松了口气。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好,潜意识觉得能拖一时是一时。
      似乎听到了我的心愿,争吵声愈来愈大,甚至有了互相推搡动手的预兆。而后声音又远下去,渐渐听不见了。
      一片安静,我在轿中满心茫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再喊丫鬟也没了回应。
      如此等了许久,我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扶着红盖头慢慢踱下花轿。
      有人吗?我唤道,因为头上还盖着东西,只能看见脚下的一小块,走得磕磕跘跘。我本想下来就有人能注意到我,没料到走了好几步都没遇到人,街上空空荡荡,很快我就迷失了方向。
      我像个瞎子一样摸索了半天,呼喊了半天,没有得到一丝回应。正要忍不住掀起盖头,一支冰凉硬物递到了我眼底。
      那是一支紫毫笔。
      我目光向下,看见了一双云纹白靴,干净得没有沾上丝毫尘土,往上是一袭华美的衣袍。绣满了飞鸟与花木,精美绝伦。
      笔的另一端是一只手,指尖纤长,骨节分明。掌心裹着笔毫,已晕染了一团墨色,称得肤色更加白皙。
      这是只不事劳作的,养尊处优的手。
      那手握着笔,安静地停在我眼前,我一开始不明白他的意思,而后想到或许是看见我在街上乱转,这位好心人要为我带路。忙双手握住了笔端,于是有力道从另一头传来,带着我前行。
      他走得很慢,让我能轻松跟上。我一边走一边从盖头下瞄他,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布料太厚了,颜色也太正,一片大红色透过去,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我本该询问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他应该是目睹了全部过程的,但我隐隐地又不愿为这种事浪费口舌——这是大事,可此时我并不关心。我又想询问他的名讳——这也有正当理由,好回头道谢,甚至直接邀请到我的婚宴上去,然而张了张口,却不敢说了,觉得不合适。
      我是个新娘子,这位好心人刻意不与我接触,我又怎能唐突地询问别人的名姓,只有一路沉默。
      身边带过一道微风,似乎又有人从旁边经过,而那人不为所动,仍旧慢吞吞地走着。我也奇异地不着急起来,慢吞吞跟着他,心里莫名地平静安和。
      直到面前出现了花轿,他抽回了笔,为我掀开帘子。
      我犹豫了一下,提裙低头钻进去,一阵调整后重新坐稳了。我安安分分地坐在里面,决定直到进了门也不再乱动。
      帘子却没有放下,那人未曾离开,我望着自己露出的脚尖,知道他现在正注视着我。
      他为什么不走?我心里想,是想要说什么,还是等着我说什么?
      我没什么好说的,微微攥紧了衣裳,身体一动不动。
      这时,那支笔又递了过来。这一次,它直接探到盖头下!
      我吓了一跳,出门前母亲亲手为我蒙了盖头,叮嘱必须要新郎官用玉如意或喜称挑开,取“称心如意”之意。所以我宁可摸瞎也不摘下盖头来,除了贺轩谁也不能碰,连我自己也不行。
      可现在,这个为我带路的陌生人,用一支紫豪笔,轻而慢地挑起了盖头的一角。
      盖头越挑越高,外头的光漏进来,他那身华美至极的衣裳也在我眼前展露。我目瞪口呆,已经全然发不出声了。
      理智让我叫他离开,但心理上,我也有点想看见他的模样,遂没有反抗。
      从衣角,到腰带,到胸膛……我大半张脸都露了出来,眼中看见的也越来越多。就差一点,马上就要看见他的样貌了,我心砰砰地跳,居然有些急切。
      可就差一点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维持着挑起盖头的姿势,不动了。
      我的视线已经上移到了他肩膀处,等了一会儿,实在按耐不住,豁出去地身子前倾,自己把自己暴露出来。
      我先看见了他的衣领,领口缀着一只色彩鲜艳,栩栩如生的小翠鸟——紧紧贴在脖颈上,映出一截瓷白的肌肤,中央凸起一块,正是男子的喉结。
      像是突然惊醒,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上瞬间就烧起来,慌忙后撤,整个人缩进了花轿角落,头也不敢抬。
      双手在盖头下捂住了脸,掌心被脸上温度灼得发热,我急促地呼吸着,又羞又恼。
      帘子放下来,我听见了一声清晰的轻笑。
      那个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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